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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嘉靖六年的年,青羊山义军过的很热闹。
去年一年没有发生大的战事,就连一向让人紧张的秋冬之际也这么悄无声息的度过,可把他们高兴坏了。地方官府和整个朝廷好像瞬间遗忘了这个处在大山包围中的角落,一个州内三个县被他们占据着,这事居然就跟没发生过一样。
军士们兴奋了,他们以为自己的英勇强悍,几次出手对下至州府上至朝廷的军队给予了沉重的打击,终于换来了回报,官兵被打怕了才不敢来了。他们相信用不了多久朝廷就会默认他们的存在,似乎一夜之间所有的事情都在向好的地方发展。既然如此,好容易提心吊胆的又过了一年,到了年节怎么能不好好的狂欢一下呢。
于是在陈卿的默许下,青羊山大本营张灯结彩,军士们垒起旺火,打起大鼓,请来了八音会,搭起了戏台子,摆起了丰盛的酒席,欢快的手舞足蹈。陈卿除了逼着王四给守在各地的兵士们制作了两套棉衣,又专门从府库中拿出两万两银子,给所有过年都回不了家的将士做军饷,同时派人将他们的父母接到大营来一起过年,还给他们的家人每人发了一袋小米和两袋面粉,把将士们感动的,纷纷表示,为了义军的大业,今后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元宵之夜,青羊寺挂满了灯笼,垒起了鳌山,义军们自己组织起了舞龙舞狮队,踩高跷的,耍背棍的,放烟火的好不热闹。
陈卿不想扫大家的兴,也主动出来,带着云娇、路瑶,抱着他已经六岁的女儿陈锦一起到石埠头村口看戏。才小小年纪,小姑娘已经长的和她娘一样秀气,一张脸粉嫩粉嫩的,可爱极了。云娇对她很是喜欢,她自己没生个一儿半女,便把陈锦当自己的孩子一样,比她娘还要上心。
说来也奇怪,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嫁给陈卿五年了,一直到现在也没怀上。这当中固然有很多陈卿太忙的缘故,但这么久了怎么也该有个动静了。年前她在路瑶的陪同下去潞城县的一家医馆看郎中,药也吃了不少,陈卿一有空就缠着他,几个月下来,依然是没有动静。
她怀疑自己生了什么病,整日的郁郁寡欢。路瑶看在眼里,也为她着急。这个女子明明知道陈卿之前心里一直装着的是锦儿,而现在心里一直装着的便是这云娇,她却从不嫉妒,打从云娇过来开始便把她当自己的妹妹一样看待,凡事都依着她让着她,没有一点大妇的架子,还经常劝陈卿多陪陪她,觉得她个姑娘家身世可怜,跟着他跑到这山沟沟里面整日里提心吊胆的,挺不容易的。
陈卿自然是愿意,结婚这么久,一直到路瑶有了孩子他对她都始终不冷不热,连带着对孩子也少了很多热情。除了初为人父时他还经常不时去看看,这些年女儿一天天长大,他忙于公务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见过她们娘俩了。
秦彪自从跟陈卿外出走了一趟回来后,便开始跟他形影不离,时刻保护在他身边。今天本来也是如此,见着人家老婆孩子来了,他浑身别扭有意躲开了些还被陈卿叫了过来,要他不要走开。
上元之夜,一轮圆月挂在天际,清冷的月光洒满了青羊山下这个靠山的小村落。
石埠头村口一片空地上,兵士们用木头板临时搭起了一个舞台,从潞州城里请来了一个戏班子,舞台上正在演绎着一曲他们新排练的曲目。
陈卿等人到时,舞台上一道蓝色的绣以彩色凤凰图案的大幔已经拉开,桌上的三桌六椅前,一个金头盔黑乌纱,穿着襦裙的女子已经拉开了唱腔。台下坐着很多四里八乡前来看戏的百姓,把个台前挤得满满当当。
好在不知哪个有心人早已在前排给他留了一溜座位,陈卿也不客气,径直走到前面中间坐下,云娇和路瑶跟着走过来,两人都为谁坐他左边而相互谦让,好半天谁也没坐下。陈卿干脆招呼秦彪过来坐下,两人才悻悻地依次坐在他右边。
随着一阵梆子铛铛想起,只见那台上的女子唱道:“我夫君做教头英雄胆壮,他一心练禁军保国安邦,今日里高太尉阅兵校场,为什么回家来暗自心伤,我观他悲切切泪流两行,待为妻端茶来细问端详……”
台上的女子声音细腻温婉,让人听了浑身舒服,陈卿忍不住抬头细看,但见这女子生的好容貌,黑鬓鬓赛鸦翎的鬟,翠湾湾新月的眉,粉浓浓红艳腮,娇滴滴银盆脸,一双杏子眼清冷冷透出一种幽怨似的,一边抬起一只玉纤纤葱枝般的手做动作,身上的服饰随着她纤细的腰身摆弄着,着实是好身段,好唱功。
陈卿已经又很久没有听过唱戏,在他记忆里上次听戏还是在王府时和张安出来过一次,在天晚集溜达时顺便瞅过一眼。他对看戏远没有陈奉那么着迷。这次一听说有戏,陈奉本来吵着非要从谷堆地过来,被他臭骂了一顿,让他老老实实呆在那里看好门,把个陈奉气得黑着个脸回去的。
陈奉走后他便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己从小对兄弟们都太过严厉和苛刻了,直到今天依然如此,但他是个轻易不会认错的人,所以也只有等着下次机会了。
“秦将军可知,这出戏叫什么名字?”秦彪正看得入迷,陈卿突然在他耳边说道。
秦彪赶忙收摄心神,摇摇头道:“不知道,还请大帅指教。”
陈卿道:“我虽也没看过,但听她这唱词该是《水浒传》里面的。”
“水,虎砖?”秦彪问道,“水虎砖是什么砖?”
陈卿差点笑出声来,一字字道:“是《水浒传》,讲的是宋朝时一帮人被逼无奈,上了梁山反抗朝廷的故事。”
“哦,反抗朝廷。”秦彪一边用心听着,一边拍手道,“这唱的实在是太好了,我老秦这么多年是头一次听这么唱戏的。好,实在是好。”
陈卿道:“秦将军是辽州人,和潞州离得不远,自然是听得懂我们的方言,这种戏叫梆子戏,是我们这里的特色,很多故事都是来自于民间。我从小听的像杨家将,岳家军的,不过倒还是头一回听人唱水浒传的。”
秦彪道:“唱的好,人好,这戏文更好。”
陈卿见他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那台上的女子,笑道:“难得能入你秦将军法眼,只是不知是人好多点,还是戏文好多一点呢?”
秦彪正听得陶醉,也没回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傻笑下道:“这个,人好,唱的戏文更好。”
“喔?好在哪里?”陈卿追问道。
“哎呀呀,这个高太尉啊,你瞧瞧怎么这么黑,人家林冲一片赤胆忠心就因为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他,就给人家安这么大个罪名,这不是要逼死他吗?”他一边紧紧盯着舞台,头都不回。
看到林冲被捕和妻子分别那一刻,这位彪形大汉居然眼泪都掉了下来,哭得那叫个伤心。陈卿在一旁纳闷,明明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林冲,好端端被官府逼迫走上造反这条路,他都没有那么大感触,这秦彪这是咋了。
“秦将军,秦将军!”他连唤他几声。秦彪像是掉进去了一样半晌才回过神来,一脸泪水道,“对,对不起大帅,我失态了。”
陈卿笑道:“哪里哪里,想不到将军你沙场悍将居然也有如此柔情的一面。”
秦彪不好意思道:“让大帅见笑了,实在是,唉,唱的太好了。”
“喔?我怎么看你的眼神一直在那唱戏的女子身上转,到底是戏好还是人好啊。”
秦彪一听,脸瞬间变得比舞台桌椅上盖着的红裙披还要红。陈卿这时已经意识到什么,拍拍手,一个兵士上前来,陈卿在他耳边耳语几句,那兵士领命而去。
戏曲换场的间隙,舞台后面已经有一个刚卸了妆的女子袅袅婷婷跟在一个军士后面走了过来。
她走到陈卿跟前,敛衽施礼道:“见过陈大帅。”声音跟她在舞台上的唱腔一样,透出一种很媚的感觉,让人听一下便受不了。
路瑶在一边弄孩子,云娇见什么不对,起身瞪了陈卿一眼。陈卿朝她做个鬼脸,把她气得直跺脚。
“姑娘,叫什么名字?”
“禀大帅,我姓白,叫白凤儿。”
“哦,白凤儿,好名字。”
“白凤儿,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他这话一出,连路瑶都忍不住回过头来,云娇更是气得背过身子不再理他。
“回大帅,在潞城县,县衙后堂,那晚上唱曲儿的时候,我在。”
“哦,我说呢,怎么看着有几分眼熟。”
白凤忽然下跪道:“妾身谢大帅不杀之恩。”
陈卿道:“恩,知道就好,那个白凤儿,你虽是个戏子身不由己,但也该知道我青羊军有军令在先,你那日后堂唱曲,公然蛊惑我军将士,这个罪名也是不小。”
白凤儿赶忙磕头道:“婢子知错了,求大帅开恩。”
“好,知错就好。你起来吧。”陈卿挥挥手,又问道,“白凤儿,你今年年方几何,有否婚配啊。”
“陈卿,你个混蛋!”云娇气得猛得转身,伸出双手一副恨不得掐死他的样子。
陈卿本能的躲开,连连告饶道:“夫人息怒,夫人息怒。你听我把话说完。”
一旁的秦彪先是见白凤儿过来便低下了头,这下更是听得浑身不自在,脸色一变,说一声告辞,刚起身,陈卿一把拽住他道:“秦将军且留步。”
他回头看着白凤儿道:“白凤儿,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白凤儿低头羞道:“婢子今年二十岁,尚未婚配。”
“好!”陈卿激动的起身,一把把秦彪拽到跟前道,“好,白凤儿,该说的话我刚才都已经说了,你犯的错,我不追究了,也不用你感谢什么不杀之恩。你既还未婚配,我这里有个好人,他姓秦,叫秦彪,曾是大同边关的游击将军,半生征战沙场,杀敌无数,是个跟林冲一样的英雄好汉,他今年四十岁了,也没婚配,我看你们挺合适的,今日就此做个媒。你若是愿意,三日后我便在这青羊山大营亲自给你们操办婚事,当然,如果你不愿意……”
白凤儿其实刚才在舞台上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个台下一直盯着自己目不转睛的男子,刚才走过来又特意看了他两眼,见他身形俊伟,英武不凡,却没想到人家还曾是朝廷的将军。她一个下九流的戏子,要不是今日这,般怕是给人作妾人家也不会要。
听着陈卿这么说哪里还有不从的道理,想都没想便磕头道:“多谢大帅成全,婢子,愿意!”
陈卿兴奋的差点跳起来,激动道:“好,好,哈哈哈,秦将军,你意下如何啊。”
秦彪的脸上早已是又惊又喜,他没想到陈卿居然在这时候给他说媒,幸福来的太突然,他差点忘了回答,支吾半天,被陈卿骂,一个大老爷们磨磨唧唧还不如个女子爽快。他才脸红道:“全凭大帅做主。”
陈卿假装不高兴道:“哎呀我说,我看你平时挺大方的一个人,怎么一见着女人就这么怂了?什么叫我替你做主,我都替你说亲了我还替你做什么主,难不成你还让我替你入洞房啊。”
“陈卿!”
陈卿听到旁边有人喊他,马上转身,看到一旁的云娇不知何时已经解下了那条随身携带的马鞭,恶狠狠道:“你个流氓,今晚上我不废了你,我石云娇三个字就倒过来写!”
“啊,救命啊。”陈卿转身就跑,边跑边抱着头。
“救命啊,谋杀亲夫啊,快来人啊。”
周围的村民们哄哄大笑,很多兵士见是夫人在追大帅也是笑的合不拢嘴。
在他们眼里,眼前这出戏可是比刚才舞台上的戏好看多了。 潞府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