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潞府风云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一阵小雨,细雨潺潺,房舍内的烛光渐渐醉倒在漫天凄冷的夜色里,虫鸣唧唧,不知从何处起。
陈卿慢慢挪动着身子,在他旁边,朱胤栘已经鼾声如雷。
陈卿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昨晚居然跟他聊了那么多,这么多年来,他从未跟任何人再提起锦儿,而在他面前居然说了那么多,很多话还是重复好几遍,听得这孩子都乏了,直到他沉沉睡去,陈卿还在讲。
讲完了他才忽然发现,很多话憋在肚子里讲出来,原来是这么的痛快,他感觉现在整个人都好多了,不会再一提起她的名字就难受。
“十九年,十九年了,这个心结终于算是解开了。”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听着窗外细雨打在窗台上的声音,脑子里一片清明。
忽然,他发现桌上的灯火微微一跳,像是窗外吹进来一阵风一样,那桌上的灯火和院子里的灯火瞬间都熄灭了。
整个周围一下子变得一团漆黑,透出一种有出乎寻常的洽静。
陈卿隐约感觉有什么不对,登时心中大懔。
就在他假装躺下的那一刻,一道黑影忽的如鬼魅般的从窗外掠了进来,很快他便感觉到一点剑芒,正在他眼前扩大。
这剑带着呼啸的风声和冷冷的寒意,狠狠刺来,他整个人都被瞬间笼罩到一股森寒的剑气里,连呼吸都要停止一样。
黑暗之中,陈卿随手摸起书桌上那本《论语》,顺着那剑气袭来的方向狠狠的掷了出去,凭借这些年养出来的警觉,他居然丝毫无差的将那本书砸到了那人的脸上。
那人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陈卿顿觉得眼前仍有点点剑芒,不断炫闪,使他睁目如盲,只能纯凭感觉作出反应,不经意间,他感到一把尖细的剑,似欲刺往他左腰眼处。如此厉害的身法剑招,实是骇人听闻之极。
陈卿哪还有余暇思索,一个翻身凌空而起伸出手掌去抓住那刺过来的剑尖,顿时他感到自己手上血流如注,血水好像沾住了那剑一样,那剑用力在他手中翻转,陈卿却是用力抓住,那人显然没想到这人这么不要命的,双方正在僵持之际,陈卿趁他不备飞起一脚,直踢向他脑门,只听咚的一声,那人躲闪不及身子撞在了书桌上,桌子轰的一声倒塌,发出哗啦一声响动。
那人迅速飞起,剑芒更盛,朝他袭来,陈卿左挡右劈,而对方的速度显然比他快上几筹,所以他虽已在反击,但主动权却全操在对方手内。
际此生死关头,陈卿大喊一声“有刺客,来人!”那人果然一愣,收回剑,看样子就要撤退。陈卿哪里肯让,用血手抓起地上的椅子凳子狠狠朝他砸去,
“砰!”随着一声兵器坠地的声音,他手上的剑似乎被砸掉了,陈卿又飞上前去掀起书桌堵住那狭小的窗口,让他逃不了,然后趁他惊慌之际,双手伸出,一边攻他上路,一边已经快速转身抓住房门后的门栓,双脚用力把他踢了出去。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唰唰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个声音高喊着:“快,刺客在这里,把他围起来别让他跑了!”很快很多兵士冲了过来,一个个张弓搭箭对准了倒在地上还没来得及起身的人。
外面,雨还在下着,天色已经发白。
陈卿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也不顾自己手上的伤势,上前向那人脸上重重的一拳,把他蒙着的黑面布也给打掉了,黑布后面露出来一张苍老的脸,深深的皱纹,眼角的黑痣,陈卿一眼便认出来此人。
“邵师傅,好久不见!没想到你还活着!”
此人竟然是当年王府闹鬼时那道白影,他是朱勋潪的老师,叫邵盛堂,只不过今日换上了一套夜行衣,陈卿刚才和他一交手便觉得这招式似曾相识,这下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但他奇怪的是,张安死前明明已经告诉他,这个人早就被他设计害死为郡王爷报仇了。
“你怎么还活着?”陈卿大声道。
邵盛堂冷冷的笑笑:“是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告诉你的吧,就他那两下子三脚猫的功夫,也想动老夫,老夫随便一个金蝉脱壳他都看不出来,活该被人当傻子。”
“你他娘给老子闭嘴!”陈卿咆哮着,他最不看起这种吃里扒外的小人,更最受不了他这么骂张安,一气之下拔出旁边一个兵士带的腰刀,快速的一刀便砍下他一条胳膊,那邵盛堂显然是毫无防备,他没想到陈卿前脚还和他说这话,转眼间下手就这么狠,看着臂膀顿时血流如注,邵盛堂只感到一股钻心的疼痛,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他脸上冒着汗,瞪大眼睛看着陈卿,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陈卿挥舞着那把刀旋风般抵住他的胸口,恶狠狠道:“老东西,你有什么资格骂张安,别以为你干的那些龌蹉事老子不知道!我都奇怪了,这些年,你是怎么说出吃里扒外卖主求荣这几个字的,这不就是你自己吗?
当年要不是灵川王收留你,给你口饭吃,就凭你这幅德性谁能看得上你?王爷把你当人看,你却一直想当狗,当一条卖主求荣的恶狗。灵川王当初真是瞎了眼,相信你这么个东西,结果害了自己的性命,自己孩子的性命,如今差点自己的孙子也死在你手上!你个畜生,畜生!”
他说到激动处,再次挥起那刀一刀劈向他的一条腿,只听咔的一声,邵盛堂的右腿被砍下,这下他很快便跌倒在地上,一只手捡起一只腿,欲哭无泪,面目扭曲的可怕。他浑身发颤,看着雨水和他的血水摊在一起,在地上汇成了一条河流。
陈卿疯了一样继续拿着那把带血的刀,好像再一言不合就要把他碎尸万段一样,周围的兵士都震惊了,想不到一向和和气气的大帅居然如此可怕。
邵盛堂滚在地上不住哀嚎着,他好像从未受过这种痛苦,先断了一条胳膊又断了一条腿,陈卿比他想象中狠多了。
“你,你不是陈卿,不,你不是这样……”
陈卿冷笑着:“是的,你说对了,我早就不是从前的陈卿,现在在你面前的是这青羊军的主帅,不是当年那个畏首畏尾的小护卫。邵盛堂,老子不想跟你这种畜生废话,这里是寺院,也容不得你这种畜生玷污人家清净。张安没杀了你,今天我替他宰了你,你非死不可!但我比他仁慈,你可以挑一种死法,要么我将你碎尸万段,要么你被我的兵士万箭穿心,你自己选择!”
陈卿是咬着牙说的这句话,他话音一落,身旁的兵士纷纷弓箭满弦对准了他残破的身躯。
“不,不,陈卿,你不能这么对我,我还不能死,我,我还不能死……”他翻滚着爬到陈卿面前,一只手抓住他的腿,浑身因剧痛而抽搐着。
陈卿一脚把他踢开,一句话也不想多说,转身就要离开。
这时只听他在后面哀嚎着大叫:“陈卿,陈卿你不能杀我,我不能死,你难道不想知道是谁让我来的吗?我今天没带他的人头回去,还会有其他人来杀他,他躲得过一时,躲得过一世吗?他们还有很多人,比我还狠!”
陈卿愣住了,他停下了脚步,忽然想起了陈来率兵出救林县时遇到的那些人,个个身手了得,下手狠辣。难道这是同一批人?他们是谁?他们要干什么?他想着不觉心里发冷。
“你说,他们是谁,在什么地方,你给我说!”陈卿一把提起他血污的衣领,咆哮道。
邵盛堂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滚在地上哀求着:“我,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得答应,饶我性命……。”
陈卿表情森冷道:“好,我答应你,你快告诉我。”
邵盛堂痛苦的看着他:“你,你别骗我,你先让人救我,我才告诉你。”
陈卿起身一脚把他踹翻在地,恶狠狠道:“老子作为义军统帅,从来一言九鼎,说饶你自然会饶你,你要是不信,我一走你就等着变刺猬吧。
至于你这些消息,无所谓,我救这孩子本是为了帮张安的忙,他死不死跟我没关系,你知道我也恨朱勋潪,要不是他我和锦儿岂会这样,你凭什么拿他要挟我,去死吧!”
他说着头也不回转身就要走,一边抬起一只手下令弓箭手准备。
陈卿没有注意,他说的这番话,恰好被刚醒来正瞪大眼睛看着门外的朱胤栘听到,听得清清楚楚,他的脸色一下子便变了。
邵盛堂一只手死死的拽住他,痛苦道:“你别走,我,我相信你,我告诉你,你饶我性命。”
陈卿这才让兵士们想后撤,自己蹲下听他说这幕后之人。
不出他所料,派他来杀朱胤栘的确实是那幕后黑手—宜山郡王朱铨满,这点陈卿早就猜到了,但他的神色依旧是越来越紧张,甚至害怕,因为从邵盛堂口中他知道了另一个消息,而这个消息才是那个足以换他一条命的消息。
一直以来陈卿都很奇怪,这个朱铨满如果只是会利用人,收买人,何以那么多人都怕他怕的要命,就连一向自负的王琳都提之色变,原来这个人本人并不可怕,他背后的那些人才可怕。
用邵盛堂的话说,此人为了夺位,这些年来可谓处心积虑,他私下豢养了大批死士,足有八百人,他们个个武艺高强,神出鬼没,心狠手辣,偏又极度忠诚。这些人不是潞州和林县大牢里的死囚,就是从山西逃往河南的逃兵,本就是些犯了死罪的凶悍之徒,朱铨满帮他们逃避刑罚,又将他们收留起来,管吃管喝还给发俸禄,还在外请了武师和教练京军的教官教给他们各种本事,这些人于是对他都是死忠,极个别背叛者都死的惨不忍睹。
就是凭借这支队伍,朱铨满不仅能镇住任何试图违背他旨意的人,还敢乘着老沈王王驾亲征壶关之时,率领他们血洗沈王府,意图将世子和朱勋潪等人一网打尽。
“太可怕了,实在是太可怕了。”陈卿听着不由得心里发怵,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何张安甚至王琳都劝他不要招惹此人,即便以他今日的势力。原来正是因为如此。
“我不明白,这朱铨满是个郡王,而朝廷对他们这些藩王向来看的很紧,连离开潞州城都得打请示,他是如何组织和训练起这样一些死士并控制他们的。”陈卿追问道。
邵盛堂道:“他从不亲自出马,也从不参与任何行动,很多死士连他的面都没见过,因为一直以来发令和指挥这些杀手的另有其人,此人名叫郝世昌,是林县知县,也是林县有名的乡绅。但很少有人知道他还有另一个身份,便是沈王府的仪宾,而他娶的妻子便是朱铨满的次女!
“郝世昌,郝世昌!”陈卿心里默默记下这个名字,现在他算是什么都明白了,原来这恶魔还有个代理人叫郝世昌,这些年正是他在给这位老丈人忙前忙后,此人本就是林县人,难怪他对本地地形这么熟悉,看来出手伏击陈来的应该也是他们。
明白了,这下彻底明白了,陈卿慢慢起身,恨不得现在就派人杀回林县活捉这个郝世昌,将他碎尸万段。
他刚转身,邵盛堂便抓住他的衣袖道:“陈,陈卿,我都告诉你了,你该兑现你说的话,饶我性命。”
陈卿冷冷一笑:“好啊,那你滚吧。”
邵盛堂脸色一变:“不,不,你要救我,我这样子还怎么离开,我连站都站不起来。”
陈卿冷笑道:“怎么离开是你的事,我只答应饶你狗命,可没答应救你狗命。老子说的话兑现了,别再来烦我。”
他说着大袖一甩扬长而去,身后邵盛堂大声惨叫着:“陈卿,陈卿,你个狗东西,你个骗子。”
雨越下越大了,冲刷着山上的泥土滚滚而下,很快一条泥河不知从哪里淌出,泥河里先是漂浮着两条残肢,而后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潞府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