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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河南军在阱恼山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时候,陈卿在谷堆地大营接见了许久不见的青羊山财货总管王四。
王四是昨天夜里到的谷堆地,他刚从林县回来,这一走就是好几天,总算不负陈卿所托,查到了那郝世昌背后的八百死士所在。
他大半夜的便悄悄的求见陈卿,陈卿披了件厚厚的披风就出来见他。
“怎么样,打探到什么了?”一见面他就直截了当的问道。
王四靠近到他耳边,小声道:“大帅,这些人还藏的真深啊,难怪从来没人听过,还好卑职我亲自上阵,日夜不休,金钱开路,人脉铺桥,终于让我逮着了。”
陈卿道:“废话少说,那些打手在哪里,到底多少人。”
王四道:“打手?哪里是打手,那就是一个个不要命的死士啊。你都想不到,堂堂一个七品正堂,平日里端坐县衙,是一个威严的百姓父母官,背地里却是个商贾,经营着林县最大的粮行,整个林县乃至整个河南一大半的粮食生意他都是幕后大当家。这我是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啊,太深,隐藏的实在是太深了。”
“什么?粮行?”陈卿也是一惊道。
“是的粮行,就是一种粮店联盟,这东西咱们潞州还没有,包括申家在内,他家粮店虽多却不是粮行,但他家却是加入了郝世昌的联行。郝世昌这种粮行旗下有上千家粮店,控制着一地甚至多地的粮食市场,区域内所有的粮食交易都垄断在他们手里。老百姓能不能吃上粮食,能不能吃饱,多少钱能吃饱,粮价的涨跌,完全控制在他们手里。”
“而那些所谓的死士,难怪别人发现不了他们,他们就藏在这粮行下的很多家粮店内,平日里不是店里的活计,就是保镖打手搬运工,只有有紧急任务的时候郝世昌才会通过特殊的方式联系他们,这些人才会摇身一变变成杀手聚成一团,完事后再散开重新变成他们日常的角色。他那粮行下面上千家粮店,想要一个个找出这些人,难啊。”
“粮行,粮行……”陈卿默念着,不知为何他突然对这个东西很感兴趣以至于连正题都忘了。
他想起了当年大旱之时为了给乡亲们买点粮食种子,找遍整个潞城县却见那价格都是蹭蹭上涨,各家粮店就跟商量好了似的,让他一度很恨这些商人,垄断市场,欺压百姓,大发灾难财。占领潞城县后他差点因此大开杀戒,要不是看在申家的份上,这些粮店的掌柜一个都别想活。
他也因此对申家颇有怨言,没想到这背后的市场居然还有更大的商人在操纵。现在想来,他当时好歹还能买到粮食已经算不错的了。
“也许是我误解申家了,有些事情他们可能已经尽力在控制,但他们毕竟实力有限,潞州之外放眼全国还有很多比他们强大的多的商贾,申家受制于人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一马平川的河南才是天下粮仓,潞州只不过是个小市场而以。”
陈卿忽然瞪着王四道:“我有个问题,朝廷上下重农抑商,大明律官员是不能经商做买卖的,这个郝世昌这么大的动静上面就不知道吗?他还养着这么多死士,地方卫所能不知道吗?那些无孔不入的御史言官难道就没人参劾他?”
王四眼珠子一转道:“大帅糊涂啊,像郝世昌这么精明的人,他怎么可能自己出面经营这生意,我说了他只是幕后大当家,台前则是一个叫王观成的大掌柜在帮他操持一切,明面上他才是这粮行最大的老板,是这粮行的所有人,背地里他不过是个傀儡,基本事事都需要跟郝世昌请示。
而郝世昌呢,他背后原来也有人,在有些大事上他也需要向此人请示。你猜这人是谁,说出来不怕吓着你,他背后那人,就是他岳父,也是咱们潞州沈王府的宜山郡王朱铨满,这郝世昌不仅是县令,大商,还是王府的仪宾,难怪他能有这么大能量。”
陈卿早就知道这郝世昌的背景,却还是故意装作头一次听说的样子,感叹道:“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嘛,凭他一个地方官哪来这么大本事能垄断河南粮市。河南是什么地方,一省之内光大明皇室的藩王就有三个,这些人能看着他发财而不眼红,原来他自己就是皇室中人。”
王四道:“可不是,你还别说,这事我还真打探了个清清楚楚,要说河南这地方一马平川,土地富饶,是大明北方的粮仓,这倒是不假,可这地方一年到头也常是旱灾不断,黄河又时常泛滥,就凭地方上那些土地打的粮食,各种税收、赈济、给藩王们发俸禄粮米这一番折腾下来,还能剩下多少,他郝世昌拿这点粮食凭什么垄断粮市。我于是顺藤摸瓜一路打听下去,你猜我查到了什么,原来这郝世昌自己也经营着几十家河南地区最大的粮店,牌子叫顺昌隆,那些死士很多便藏在他的粮店里,有的还变成他的家丁,而你知道,他家的粮食从哪里来吗?”
陈卿脸色一变,想起上次他跟随申家粮队历尽千辛万苦好容易把粮食运到了大同边关,粮食还没入库,代王府的管家已经派人来领走了一大半,说是朝廷欠代王的俸禄,强悍如边军将校居然一声都不敢吭,更别说地方官了,想到这里他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果然王四悄声道:“大帅,要说大明这些藩王真没个好东西啊,你猜我查到什么了,这郝世昌经营的顺昌隆粮店是他那个粮行组织中规模最大实力最强,他一家就能控制半个粮市,其他家不过是附庸而已。而他家的粮食你知道从哪来吗?那都是朝廷发给河南各地藩王们的俸禄啊。按照大明祖训,朝廷每年要发给亲王禄米10000石,郡王2000石,镇国将军1000石,辅国将军800石,奉国将军600石,镇国中尉400石,辅国中尉300石,奉国中尉200石,公主及驸马2000石,就连那郝世昌本人不过是个郡王家的仪宾,就因为他老婆是县主,每年啥都不用干,也平白也能领上800石的禄米!”
“而河南之地的藩王你知道有多少吗?别的先不说,就说亲王,有开封的周王、南阳的唐王、洛阳的伊王、怀庆的郑王和汝宁的崇王,光是亲王就有5位,他们从大明开国至今生的儿子、孙子,还有女儿嫁出去后的驸马仪宾一大家子人全部吃的朝廷给的俸禄,仅仅河南一个省就养着郡王80人,各种将军、中尉、郡主、县主、县君等共,1890人啊……”
“这些个皇室藩王们每人每年从朝中领走这么多粮食禄米,却不用交一分钱的税,还享有各种特权,亲王郡王都有朝廷赏赐的庄田,少则几十顷,多则上千顷,他们又利用特权到处圈占民田,这么多土地每年产那么多粮食,加上朝廷给的禄米,他们吃的完吗,肯定吃不完啊。那吃不完的粮食哪里去了?总不能放在仓库里烂了吧,全部都放到像顺昌隆这样的粮店卖给市场变成钱了。他们自己有祖制不能经商,没关系,有人替他们经商啊,每年只要给他们大把的银子就行,所以郝世昌这种人干的就是这个买卖,你说有这么多基本不需要投资就能得到的粮食,还有各地藩王罩着,谁敢惹他,谁敢难为他,地方官府吗?他们算个屁!”
王四是个商人,一个中毒很深的商人,此人对经商有种非常疯狂的热爱也因此对商业有着旁人难以想象的感情,他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一说到经商都会立马跟变了个人一样,能说个滔滔不绝。
这下也说的是唾沫横飞,义愤填膺,早就忘了自己在说什么,跟谁说话。忽然看到陈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黑了紫,紫了黑的,一双拳头也握的紧紧的像是铁铸的一般,尤其是那双眼睛,里面有一团火焰眼瞅着就要变成熊熊烈火射出来,都能把他给直接火化了。他才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了,赶忙躲开陈卿锋利的眼神。
没想到陈卿强忍怒火,用一种低沉的可怕的声音道:“说,你继续说,继续说下去。”
王四见他这样,也就顾不得很多了,是你让我说的,那老子今天索性就豁出去了。
他咳嗽两声清清嗓子继续道:“大明藩王都成了灾了,这些人吃饱喝足啥也不干,啥也不能干,光顾着生孩子了,这么多年下来遍地是藩王,朝廷那么多粮食供给的,他们也有那么多粮食变卖着,敢情国家这些年收的地方百姓的税粮都拿来养活这些人了,他们的粮食又拿来养活郝世昌这些人。
而郝世昌拿着这么多钱干嘛呢,他也养人,那八百死士不就是他养的吗?这些人吃他的喝他的,又是被他所救,早就被他洗了脑,那能不死忠吗?郝世昌别说让他们来刺杀个过了气的郡王世子,我估计就是让他们去紫禁城里刺杀皇帝,他们都二话不说说干就干!这些人根本就不怕死!”
他话刚说完,只听得“轰!”的一声,正抵着手腕的这张桌子忽然垮塌,陈卿一拳重重的捣在了桌上,脸上青筋爆裂,手还在颤抖,他则差点没被闪倒在地。
“他娘的这个狗日的朝廷,王八蛋,老子这些年真是瞎了眼了,还一心觉得百姓困苦不过是让胡郜王琳这种狗官给害的。没想到啊没想到。我说我起事之初连老百姓也不过几百人,整个潞城县全部人口连妇女还在在内也不到8万人,怎么这些年打的打的,加入义军的居然就能有几万人,这些人都是从哪来的。
流民,流民,这才是流民的根源,他们不一定都是被贪官污吏害的,这背后都是这些皇室宗族,是他娘的大明朝廷养的这些寄生虫。百姓们土地没了,饭也吃不上,辛辛苦苦耕作一年打的粮食却被他们当俸禄领走,然后他们再把吃不完的粮食高价卖给市场,卖给这些种地却吃不上粮食的百姓。这他娘的是个什么世道,难怪遍地这么多流民,难怪咱们能一下子聚集这么多人,难怪人家说咱是流民起义,我陈卿直到今天才明白,才明白啊!”
他痛苦的捶胸顿足,刚刚喷射出火焰的眼睛瞬间又是一片汪洋,把个王四彻底的吓着了,跪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说。
不知过了多久,陈卿突然问道:“王四,现在可以告诉我结果了,你这么久才来,一定是已经想到办法了,你告诉我怎么找到这些死士,老子要灭了他们,灭的干干净净。他们也曾是普通百姓,居然帮着郝世昌这种人欺压别的百姓,就这一条,老子就容不得他们。这些人,一个也不能留,我要断了这郝世昌的臂膀,拔了他背后那个人的爪牙,让他不能再作恶多端为所欲为,我要让他有苦说不出,要让他们为他们这些年干的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血债血偿!!”
王四惊奇的看着这位在他眼中神一般存在的大帅,咬咬牙道:“大帅放心,王四早就豁出命去了,我这些消息是从林县一个大粮商林家那里打探到的。这林家家大业大,祖祖辈辈做粮食生意,在那郝世昌之前他们便是林县最大的粮商,如今的实力也仅次于顺昌隆而已,他们虽然不得已加入了郝世昌的粮行,内心却最是鄙视他们这些人欺行霸市胡作非为,把个好端端的市场给毁了,让他们这些原本正儿八经的粮商成了哄抬粮价为虎作伥的帮凶被百姓们骂不知廉耻,忘恩负义。林家大当家说了,他死了都怕对不起他家祖宗,暗地里一直对郝世昌不满却是敢怒不敢言。
他跟我说,那郝世昌的八百死士轻易是不用的,即便用也不过用其中一部分人,很少有全部集结到一起的时候,最近一次也就是上次在芣兰岩伏击陈来将军那次了,他们死伤了二百多人,如今剩下这点人再没有用过,如果说他什么时候一定还会用,这个时间就是现在。
马上过年了,按照郝世昌的规矩,每年春节前提前两个月开始,他就会特别忙,忙着把一年来卖粮食收入的银子解送到各地藩王府上,这个规矩是多年不变,雷打不动。这些藩王可是自己的衣食父母啊,他们等着银子花,那是一天都不愿多等。
郝世昌的银子常常是分批送,最先送的却不是河南的亲王,而是潞州他的老岳父,宜山郡王朱铨满。而他送银子的时间,就是三日后的十月初三,年年如此,从来如此。
“他们每年都会装作正常的商队从连接山西河南两省的晋豫古道走,这些年这条道基本都在咱们控制当中,从去年林县被占领,他为了安全起见不惜绕道北上辽州经襄垣县去潞州,沿途费劲周折,听说送的迟了还被朱铨满大骂了一顿,把个郝世昌骂的狗血淋头。郝世昌因此很是恨咱们入骨。
今年咱们控制的黎城潞城先后回到官军手里,而林县潞城搭界的地方还在我们控制当中,我猜想过几日他们送银子一定会走黎城南下潞城再到潞州,这样下来路程会较去年少一半,但即便如此这一路上山高路险的,又有咱们和官军开战,他一定会很小心,那些死士必然全部都要充作保镖一路护送。”
“我听林掌柜说,郝世昌最近已经在秘密调集这些人了,他这些年财大势大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一个人,就是他这个岳父,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他决不允许路上出任何岔子。这些死士全部出动送银子之日,就是咱们把他们一口吞掉之时!”
陈卿一听双眼冒光,瞬间恢复了平静,兴奋道:“好,王四,你做的好,他们的路线都清楚了吗?以你看,我们在哪里伏击比较好,这次老子一定要斩草除根,杀他个鸡犬不留。”
王四扑通一声跪倒,诚惶诚恐道:“大帅,路线我倒是弄清楚了,可这伏击杀人的事情小的就不懂了,您,您还是得另选贤明啊。” 潞府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