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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城国,新洲
绍圣元年,闰二月,己丑日,周国船队到新洲的第三天此时,距离邺国部众抵达新洲,已有半月之久
这天清早,新洲港外,立起了两张告示一张上面写的是汉字,一张用的则是占城国使用的南天竺文字两张告示的下方,都盖着大宋皇帝御赐的周国公之印一个穿着宋朝禁军校尉服饰、浓眉大眼的壮年汉子,负手站在这告示之旁,四个兵士敲着铜锣,扯大嗓子喊道:“周国公招榜纳贤,过往客商、水手,无论华夷,不论贵贱贫富,欲要富贵荣华、子孙代,皆过来看呵过往客商水手,不论贵贱贫富”这四个兵士喊得一阵,便有四个僧声用占城语跟着喊一遍很快,告示榜边,便吸引了两三百人众围观
那校尉瞅见人已经差不多了,朝兵士打个眼色,那兵士又敲了一遍锣,扯着嗓子让众人安静下来便见那校尉上前一步,朝众人做了个团团揖,然后扫视众人一眼,高声道:“在下柴若讷,乃周世宗之后,大宋崇义公,大宋皇帝钦封周国公、权知周国事”
围观众人再也想不到,眼前的这个“宋朝校尉”,竟然是周国公柴若讷本人,人群中顿时传出一片惊讶的感叹声,几乎将一个僧人通译的话声都掩盖掉了那僧人只得又大声翻译了一遍,便听到人群中又传出几声惊叫声但慢慢的,众人很快意识到面前之人的身份,眼神之中,纷纷戴上了一丝敬畏
柴若讷环视众人一眼,待众人重新安静下来,方又抱拳道:“大宋封建诸侯,此事诸位当已知晓,柴某此番前往封国,途径占城,蒙占城王殷勤款待,又许我周国在此招贤纳士,实是感激不尽我周国之封地,便在金州镇海侯封国与蕃国监篦国之间,这招贤榜下,各有一张地图,上面明白画出我周国之封地疆域,诸位待会儿可以仔细看清,休要记岔我周国之都城,暂定为南邑,其详细位置,榜上地图,亦标得清楚因封邦建国,诸事草创,新洲虽好,柴某亦无暇久留,招贤之后,明日一早,便要放洋出海,或有言之不尽之处,诸位记记清了这地图,日后可来南邑,柴某当扫榻相候,再与诸位细说又或是往来贸易,我南邑亦有港口,可供诸位歇脚,若是市舶务招待不周,官吏欺善侮生,又或是不幸遭遇风浪海盗,有何要我周国相助之事,诸位皆可径来找我,无论是汉是夷,周国皆一视同仁,定让诸位宾至如归”
柴若讷说完,不待僧人翻译,底下早已欢声雷动这围观之众,大抵都是海商、水手,众人虽早都听说了封建之事,但往占城、金州这一条航线上,却还只有两个诸侯,众人中很少有人亲眼见过诸侯们的风采邺国公赵宗汉是天潢贵胄,众人虽然好奇,但他到了新州后,深居简出,除非是大海商、占城的达官贵人,根本难得一见如今一个周国公如此朴素的出现在他们面前,像个说卖唱之人一样与他们说话,而且当众发誓要保护他们的利益,便算明知他只是许个空诺,众人亦难免要大感亲切
在场的周围各国海客,也等不及僧人翻译纷纷找相熟的宋商打听,然后互相转叙,众人听完,皆是又是惊讶,又是高兴
柴若讷静等众人再次安静下来,有耐心的等僧人再次用占城语说过一遍,方又说道:“今日柴某既在此立榜招贤,自当以诚为先故我当先将其中艰难险阻之处,说在前头我周国一切草创,算得上是白手起家,在封国之内,有不服之蕃部,以封国之外,有叵测之强邻城池房屋需要一砖一石去建造,粮食衣服需要亲手去开垦耕织柴某更非有千金帛,可以赏诸位之功,酬诸位之劳”
“但柴某能向诸位保证,我周国之官爵,任贤能而不任亲,有多大本事做多大官,有多大功劳,封多高的爵,纵是柴某的亲生子女,若无功劳,亦不得享富贵”
“我周国之内,功必赏,过必罚,自柴某以下,绝不徇私”
“柴某虽无金帛之赏,但我周国之内,所征服之土地人民,当与诸君共之,所掠夺之财帛子女,亦与诸君共之凡我周国之土地、人民、财帛,皆按功劳分配”
“诸君之中,若有人因周国而死,君之父母,便是我柴若讷之父母,君之子女,便是我柴若讷之子女,君之族人,便是我柴若讷之族人只要柴某有饭吃,有衣穿,遍布叫他们忍受饥寒”
“诸君之中,若有人自己已有部众,只要愿意臣服我周国,你用自己的部众征服一座城,柴某便封你为城主、下卿;征服一个县,柴某便封你为县伯、中卿;征服一个郡,柴某便封你为郡侯、上卿”
“凡我周国之郡侯、县伯、城主,只要是凭自己的本事,帅自己的部众打下来的,那么,只要每年上缴贡物,征伐时听从征调,派遣质子,君等便可按自己的心意,治理自己的领地,除此三项之外,柴家绝不干涉其他之事只要君等肯世世代代为周臣,便可以世世代代享有这封地”
“若君之部众,不足以独立君率三人来奔,则柴某以君为伍长;率十人来奔,则以什长;率百人来奔,则为百夫长柴某与君等,患难共之,富贵共之”
“若有遗世之贤者,愿屈就我周国,凡有一技之长,周国皆有君容身之地善兵者可为将,知治国者可为相善贾者有户部、太府之位以待之,善工者则有工部、将作监、军器监,善农者亦有司农寺才堪为卿者则为卿,才足付以一县,则为县令,足付以一城者,则为城主”
“柴若讷疯了么?
在离周国招贤榜不远的几株椰树下面,邺国公赵宗汉与他的长子赵仲珙、次子赵仲彩,都换了一身普通的黑袍,打扮成海商的模样柔嘉亦换了男装,跟在赵宗汉的身后
他们的那个位置,可以清晰地听着周国公柴若讷的演讲,他们也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听众们的欢呼雀跃,看见越来越多的人,有宋人,有大食人、高丽人、占城人从海船上,从港口周围,涌向柴若讷
“他没有疯,非但没疯,而且是当世英杰”赵宗汉轻轻叹了口气,回答着赵仲彩
在汴京的时候,他见过崇义公柴若讷,那个时候,柴若讷看起来像一个花瓶,他唯唯诺诺,谨慎小心每当狩猎或是会见契丹使臣的时候,先帝经常会把他带在身边,而柴若讷总是会很小心的显示出他的一些天分来,当先帝谈论诗儒经之时,他是少数能接得上话的皇亲国戚,他也能写一些并不算太差的应制诗但除此以外,柴若讷再无显示过他的其他才能
在汴京的时候,虽然先帝曾经夸赞过柴若讷,但是赵宗汉是不以为然的毕竟,论及文学、绘画,这些方面赵宗汉在宗室里,亦是极有名的
但此时,他才明白,先帝看人的眼光远胜于己
如今的柴若讷,才是真正的柴若讷当他可以尽情展翅高飞的时候,赵宗汉才知道此人远非自己能及其一
他心里面,又是敬佩,又是羡慕
周国人数虽少,柴家虽穷,但是他们士气高昂,对未来充满希望赵宗汉知道,在周国之内,也有职方馆的细作——朝廷对他们是不无防范之意的所以宗泽才会对周国的事情了若指掌据宗泽所说,他们不多的人众中,已有两成得了各种各样的疾病,但连他们染病的人,也毫无沮丧之意
而这却是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事情
赵宗汉知道所谓的请求归国是绝不可能被允许的事情;他心里也知道自己应当表现得乐观,有勇气,如此才能鼓舞众心所有的道理,他都明白,但他照样被那场风暴、被丧子之痛击垮了
在占城国停留如此之久,无疑是在浪费时间与钱财,甚至是自杀,但他依然自欺欺人的在占城请僧人给死去的儿子、女儿大做法事,每日接见、拜见占城的贵人他只知道自欺欺人的拖延时间,试图让自己忘记将要面对的事情
甚至,若非十九娘一再苦苦相劝,他都不会出现在这里
“即使是去金州可能会死,但回大宋是死,留在占城亦是死,若左右是个死,女儿倒宁可死在金州那样,纵是死了,也不给太祖、太宗丢脸”
赵宗汉心里又想起柔嘉的话来
“爹爹如今一举一动,都关系着合族人的性命爹爹若执意不肯前往,亦请女儿与大哥先率一部分部众,先往新邺城如此朝廷怪罪起来,亦好有个说辞”
赵宗汉其实知道自己是个性格软弱的人他的一生,都是在老老实实地听命行事,太后与官家叫他往东,他便绝不会往西有任何大点的事情需要决断,他都要请示太后、官家、皇后,或者他的兄长们,听他们的意志行事而若是邺国公府中的事情,赵宗汉便会受他的夫人们或者是他最疼爱的女儿十九娘左右
当一生都养尊处优的他,突然遇到如此重大的挫折之时,他的确很需要有人帮他做一个决断
因为他自己害怕承担决断错误的后果尽管他明知道别人替他决断他照样要承担后果,但这样的话,他心里依然会感觉到好受一些
他就是一只从小被养在瑶津池内的金尾鲤鱼,血统尊贵,外表鲜艳,但是,一旦将他放至黄河,遇到风浪,他很快便会不知所措,永远也无法越过龙门,变化成龙
若是十九娘是男子的话,他会将封国的大权全部交给她奈何,她只是个女儿而他的儿子,自赵仲珙、赵仲彩以下,大多与他都没有区别,他们一个个温文儒雅,懂得吟诗作画、分茶斗花,待人接物,绝对礼貌周全,令人如沐春风,但除此以外,则百无一用当十九娘说要仲珙与她一道率部先往邺国之时仲珙吓得脸色惨白,但身为长子,竟不敢出言反对
“爹爹可看到了,一切皆在宗将军、曹友闻预料之中咱们再不早往新邺,待柴家从容壮大,我邺国必为三佛齐所轻爹爹当早做决断”
“唔”赵宗汉吱唔了一声
“但柔嘉已不待他再多说,马上打断,道:“爹爹既已决定,女儿便着人传下令去,明日五更出发待五更之时,若有人仍未上船,亦不再等待,便当他们从此不再是我邺国子民”
柔嘉说完,更不等赵宗汉答复,丢下面面相窥的父兄,转身大步离去! 北宋风云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