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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通明,桌上的图纸已经有些斑驳。
羽千涔目光深邃,扫过一个个地名,苏轻妍沉默地陪伴在侧。
征战十余载,天涯流徙,艰难困苦,而这男人的雄心壮志,却从来没有磨灭过。
苏轻妍深知,纵然最初见他之时,境遇那般不堪,他亦依旧可淡笑处之。
过了许久,羽千涔终于抬头,目光变得有些坚决。
“王爷想到了什么?”
“我在想,要如何才能瓦解朝云和那个人之间的联盟。”
“那,王爷是否已有良策?”
羽千涔脸上流露出几分踌躇。
苏轻妍很少看见他流露出这样的表情,不禁疑惑地道:“王爷可有为难之事?”
“确实。”羽千涔点头,“我若除掉那个人,琰月必定动乱不堪,倘若令狐英抓住这个机会,对琰月发起攻击,将会对我们造成极大的威胁,倘若我不杀那个人,他很有可能与令狐英联手,两人之威势,将远胜于我。”
苏轻妍没有言语,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发现,单论才智,自己绝非羽千涔对手,因此很多事上,她只能沉默。
羽千涔叹息,接着又道:“不管是那个人也好,令狐英也罢,可谓都是当世人杰,只是一人居心不良,一人过于狡诈,最重要的是,两人皆是心高气傲之辈,断不肯居于他人之下,恐怕不久之后,终究是难免一场厮杀。”
苏轻妍没有言语,忽然就想起在东灵山上,自己与令狐英一起渡过的那些时光,尤其是当令狐英知道她甘心俯首贴耳,只是为了救羽千涔之时,那种表情更是无比地古怪。
就好像在看一个傻子。
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那个时候,令狐英一定觉得她非常可笑吧,而且他一定也知道,羽千涔之所以敢只身犯脸,任由自己落到羽千极的手里,肯定是有其他的目的。
不。
自洛州城初见之时起,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目的的。
想到这里,苏轻妍不由得轻轻吸了口寒气——枉她是他的枕边之人,可是仍有太多的事,他却对她守口如瓶,而今细细想来,却都觉得动魄惊心。
小心翼翼至此,难道不是太累?
可她也清楚,他身上的担子有多重,所以,面对他的诸多猜忌,她也只能选择宽容。
“我却想到了一个人。”苏轻妍忽然道。
“什么人?”
“令狐炯的妃子,皇甫苓华。”
“皇甫苓华?”羽千涔忽然不作声了。
“你怎么了?”苏轻妍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皇甫苓华固然可利用,但需要擅加利用,倘若没有用好这颗棋子,反而激怒了令狐英的话,结果殊难预料。”
“令狐英很在乎她吗?为什么我不觉得?”苏轻妍却有些奇怪,尤其是当日在朝云皇宫之中,令狐炯明明多次针对令狐英,但令狐英却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或者其他,甚至是将自己的女人双手奉上。
不得不感叹,这世间有些人,果然是为雄心壮志,可以牺牲一切。
因此,对于苏轻妍的说法,羽千涔有足够的理由表示怀疑。
“我也只是个提议而已。”苏轻妍仔细思忖——她只是隐隐觉得,自己这个计划可行,但却似乎少了什么,到底是少了什么,她也不明白。
“此事暂且缓缓。”羽千涔一摆手,“等昭国的局势稳定,咱们完全可以将昭国当成是新的根据地,甚至还可以打通昭国与黔岭城之间所有的关卡,使二者联接成为一个整体,然后,再逐步收回过去的失地——宋州、新安、晋城。”
苏轻妍没有说话,不禁想起当初在黔岭城,可谓腹背受敌,那个时候,他们虽据有黔岭城,但是却众敌环伺,昭国、琰月大军、晋城豹家、梁王羽瑞元……而他们手中,只有黔岭军,而且是刚刚组建的黔岭军,要应付眼下左支右绌的局面,只有四个字来形容,举步唯艰。
时间仅仅过了一年,他们就已经得到了北邙的支持,转眼可灭掉昭国,至于夕华,至少可以确定不互相为敌,因此眼下最为棘手的,唯有朝云、琰月和星荒了。
当然,星荒一是距离中原地区过于遥远,二是星荒一盘散沙,长期以来都没有出现过大的势力,因此对中原地区并不会构成任何的威胁,所以他们的敌人一是朝云,二是琰月,并且这两者之间很有可能形成同盟。
就算羽千涔能够集合北邙与黔岭的人马,短时间内也无法取胜。
“王爷想得到什么样的效果呢?”
“那人,本王必杀之。”羽千涔一脸冷然,“只是令狐英,本王觉得他尚有可用之处,他若肯效忠于本王,本王便用之,倘若不效忠,则也要杀之。”
他的杀伐果决,让苏轻妍不由得吃了一惊。
如果说从前,在羽千涔面前还有什么条件可以讲的话,那么如今,剩下的只是一股彻骨的寒凉。
苏轻妍不由得道:“王爷,若是将来有一日,妍儿背叛了您,您会怎样待妍儿呢?”
“你会背叛我吗?”羽千涔却有些奇怪,“妍儿是永远不会背叛我的。”
苏轻妍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世事多变,谁又能肯定,可以一辈子顺从另一个人,不背叛他(她)的意志呢?
但这些话,苏轻妍并没有说出来,而是转开了头。
“你在想什么?”倒是羽千涔,有些奇怪地道。
“想这世间女子的命运。”
“女子的命运?”羽千涔有些意外。
“你要听真话吗?”
“啊?”
“从很小的时候起,父亲就告诉我,身为女子者,在家须从父,出嫁须从夫,夫死则从子——我历世多年,所见之人莫过如是,这世界男子为尊,却甚少有人,去关心一个女子在想什么,他们总是认为,女子在这世间,只能是相夫教子,她们夫君的命运,便是她们的命运——若丈夫悲苦,女子不得有任何怨言,若丈夫三妻四妾,女子只能逆来顺受,女子不能有自己的意志,女子要为丈夫的鸿图大业牺牲所有的一切……”
苏轻妍说着,神色越加坚定,甚至神情微微有些激动:“然则女子一生,终究只能任由他人摆布么?她们的父亲、丈夫和兄弟,让她们生,她们便生,让她们死,她们便死,可有谁替她们自己想过呢?凭什么丈夫穷困,做妻子的便要和他们一起安然穷困?否则便是不忠?为什么丈夫在外花天酒地,女子便无权指责?为什么女子嫁给什么样的男人,要由父亲来决定?”
羽千涔倒吸了一口寒气,忽然间目瞪口呆。
继而遥想起当日,在浮都城外相见之时,那个少女面容明媚,清纯似水,有如清晨荷叶上的露珠,晶莹剔透。
那个时候她不识世间险恶,未知人情冷暖,可是从什么时候起,居然变得如此地冷冽锋寒,咄咄逼人。
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她?还是她在什么时候起,已经开始成长?
羽千涔虽然高兴,但是有些失落。
“而我这步棋,便是要皇甫苓华自己,意识到她这一生为何会如此地悲惨,明白为什么她最信任的那个人,却始终不能保护她——只有当一个女人,对感情绝望的时候,才会发起猛烈的攻击,而也只有这个女人的攻击,会让这个男人一败涂地。”
羽千涔目瞪口呆。
好像男人们在征伐天下之时,确实都没有关注过女人的想法,也没有考虑过她们的感受,使得无数女子心生怨恨。
“……”沉默良久,羽千涔才再次开口道,“既如此,那我便把这件事交与你,开始全力应对浮都之中的那个人。”
“千涔,你对上那个人,有几分胜算?”
羽千涔脸上的表情有些僵:“一分都没有。”
“啊?”苏轻妍顿觉有些意外,“那——”
“这个人的诡诈和多变,超过了所有人。”羽千涔沉吟,“即使是我,在他手中也讨不到半点便宜。”
“那不如,暂且缓缓,等破了夕华与琰月之间的联盟,然后再单独对付他,如何?”
“眼下也只好如此。”羽千涔点头,“看起来,本王倒是可以清闲一段时间了。”
“清闲?”苏轻妍笑了笑,“恐怕未必,你也可以抓住这个机会练兵的。”
“练兵?”羽千涔顿时兴趣大增,“不错,本王就去练兵。”
六天之后,昭国传来消息,国主虞明南久病不治,命陨于昭国王宫,而原本应当登基继位的允王虞明北不知所踪,整个昭国一团乱麻。
“是时候了。”得到消息时,羽千涔正坐在桌边下棋,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淡淡道,“纯志,你去处理一下。”
“是。”闽纯志领命而去,不过短短三日时光,便平定了昭国的内乱,同时让罗远暂时接管了昭国所有的军政大权,此外,羽千涔还让月隐率领数名月隐卫,前去昭国襄助于罗远。
至此,整个昭国悉数归入羽千涔囊中,紧接着,羽千涔下令开通昭国与琰月之间所有的关卡,允许两地人相互贸易,又对两地的吏治加以整顿,等两地秩序稳定,已经到了这一年的冬天,羽千涔也带着一行人等,再次回到了黔岭城。
回城当日,无数的百姓齐聚城门处,跪伏于地,不住叩首,羽千涔亲自下辇,伸手将他们逐一扶起,尤其是黔岭新军中,一个个更是激动万分。
毕竟,黔岭是他们的家,而他们之所以愿意参军,一则是因为谋生,再则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而今,整个黔岭城再无任何外患,让他们如何不高兴? 绝代宠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