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起那些往事,若男慢慢地开始诉说起来:
“有个女孩儿,自打她出生开始,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她姓楚,所以她必须得唱京剧。父母从小告诉她,你来楚家就是上天派下来,要你完成任务的;师长们见到她,也都告诉她,虎父无犬子,楚家在京剧界这样大的影响力,你作为楚氏后代,必定要扛起大旗,恢复你爷爷演戏时的巅峰盛况;就连戏迷观众们都在她刚刚降生开始,赋予了她传承楚氏京剧的责任,他们还想再听到楚氏唱腔,听楚家人唱出那个久违的味道来。”
若男说:“女孩的爷爷是京剧史上的一座大山,让后人根本无法逾越的那种,女孩从小被灌输着传承和继承京剧的理念,也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强迫着开始练功,她从出生的第一天就开始听京剧,从一岁多会走路的时候就学背锣鼓经,从她两岁开始父母空闲的时候已经在教她练习程式化动作……”
“女孩学了二十多年京剧,她忽然发现,她的生活里除了京剧,其他什么都没有。她可能比起京剧来说更喜欢跳舞一点,但因为她的家庭全是干京剧的,时刻也都充斥着关于京剧的话题,因而她连跳舞都只能关起门偷偷的练,生怕被发现受到斥责。在她的童年里,父母亲一直在外演出,后来父亲出了舞台事故瘫痪,有一段时间每天都酗酒发脾气,当时女孩还小,经常被父亲吓的在家里哇哇的哭,而在她4岁时的一个夜晚,因为发烧时被锁在家中无人看护,留下了永久的不可逆转的腰伤,那时的她一度两年多直不起腰,被人讥笑是个乌龟,她为此恨起父母,她也曾经为此叛逆过很久……
众人听着若男的话,坐在原地,一声不吭。
尤其是楚爸楚妈,也同样陷入了回忆中。
若男继续讲:
“女孩因为从小被灌输了太多别人的东西,等长到一定年岁,她也开始疑惑,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京剧?她开始苦恼为什么她生在了楚家?她有时候听到台下的掌声很是兴奋,但有时独自练完功走在漆黑的大路上,她又会问自己为什么要练?为什么要学?学它的意义是什么?”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女孩都很苦恼,女孩自我折磨,她觉得这不是自己想要的人生,可她的父亲瘫痪在家,她的母亲为了照顾她和父亲,毅然在事业最红火的时候隐退回家,照顾她们的起居;而她也想明白了许多,在一个这样的家庭下,从排斥京剧再到不知不觉间把戏融入到血肉里,她对于父母的恨与爱、对京剧的排斥到接受,全都混杂纠缠在一起,最终促成了后来的她。”
若男说道:“后来所促成的那个她,她知道父母爱她,并且她也爱着她的父母,但因为童年的那些事影响,她很少当面把对他们的爱表现出来,而是暗地里偷偷的反哺给他们,但女孩给父母的反哺,却变成了她自己的一场灾难。”
话入正题,若男的心在那一瞬间,颤动了一下。
她咬着牙、忍着泪说:
“女孩得到了一串项链,它有着神奇的功效,可以修复人的身体,让流血的手指很快就愈合,让女孩被困扰一生的腰伤得以痊愈,从而能够顺利上台,这一切听起来很荒谬,但却都是真实发生的。”
“女孩因为腰伤,几次舞台事故下来,不得不告别自己的舞台生涯,而为了登上这个舞台,她准备了二十多年,几乎她的人生从一开始的准备、努的所有力、吃的所有苦,都只是为了走上这方舞台,从排斥到接受,她终于与童年那诸多的阴影和解,爱上京剧,但她才刚爱上它,又因为腰伤要断送掉整个舞台生涯。”
楚若男流着泪对众人说:“你们知道女孩拿到那串项链,修复腰伤之后在舞台上演出,第一次获得雷鸣般的掌声时,有多么激动吗?”
“她终于越来越好了,她终于一展二十多年学戏所长,得到父母认可、戏迷认可和整个京剧界认可,她为自己的未来画好了宏伟蓝图,她有了自己所爱、又深爱着自己的人,无论是事业还是爱情,无论是声望还是金钱,她都得到了极大的改善,她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话锋一转,突转急下。
“女孩的人生终于走上巅峰,她在综艺节目里普及京剧,也准备好了在电影作品里客串一把京剧人,完成儿时的一些小梦想,她的努力换来了之后顺风顺水的一切,成在那串项链,然而,但败也在那串项链。”
若男说:“女孩的父亲肝癌晚期,加之长年瘫痪,她太想治好父亲的病,让他在这美好的世界上再多待上几十年,于是她想到了那条水晶项链的作用,她开始把水晶项链戴在父亲身上,为他治病,女孩还年轻,她知道水晶项链每次为父亲超负荷治伤之后会充满裂纹,这时就会反噬主人,从主人的身上吸走不少生命力自我修复,但女孩不怕,她觉得自己才二十几岁,还年轻,她的生命力足以支撑到父亲康复,并且成功站起来,完成她们父女同台唱戏的夙愿。”
若男苦笑:“女孩成功了,父亲的病痊愈,并且成功站立起来,如同获得了新生一样。女孩父亲的事迹甚至被称为医学史上的一大奇迹!但那串水晶项链最终碎掉了,女孩透支了她几乎全部的生命力,身体脏器在不同程度的衰竭,女孩只有26岁,可她的身体年龄却达到了86岁之多,她知道或许自己没有几天可活了,她不知道如何去面对父母、亲人和爱人,她不敢再去见他们,她准备就此失踪,让关心她的所有人听不到她的死讯,这样可以减少大家的痛苦……”
“多少次,她默默站在角落里,看着那些熟悉的人从身边走过,他们却认不出她来。而她,也只能看着他们,却不敢相认,女孩还和最爱的人分手,但又因为放不下他,所以一直暗中跟着他,开导他,直到……他的一番话让女孩终于明悟,她不敢再出现在他们面前,并不是因为她为所有人着想,害怕他们痛苦,而是因为女孩心里一直在逃避着一切,是她自己不敢面对、接受不了从美好走向败亡的现实……”
“想明白了一切,把诸事都放下,准备安安静静迎接死亡的女孩终于看透了一切,放弃了自己前面那些幼稚的想法,她决定直面事实,不再逃避,她选择面对!”
一些自述,十几段话,这就是楚若男的简短人生了。
她终于说出了那一直闷在心里、独自背负了许久的话,并如同去扔掉巨石,去掉负重了一般,在这些话脫口而出的那一瞬间,她整个人全都轻松了下来。
随后用手一指自己:
“楚若男从未离开过,只是换了副面孔隐身了,但她现在又回来了,只不过变了副样子,苍老的如同一个命不久矣的老太太,她现在变成了这副模样,却都是因果循环后自己该得到的,她不后悔她之前的选择,但她很后悔开始逃避之后的这段日子。但这些事情毕竟都过去了,现在的她还想回来继续爱着你们,也渴望被你们所爱。”
“那么,你们是否还愿意,去重新接受这个女孩呢?”
餐桌的主位上坐着一个老太太,虽然面容苍老,但她笑起来的模样,却仿佛一个年老的活泼少女。
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之下,她在看着大家笑。
在众人心疼她,为她流泪的同时,她轻巧的摆摆手,一边笑着说,“没事啦”,反而变得很坚强,去挨个儿劝这五个哭成了一片的人儿。
她们大家抱在一起,再次重逢了那久违的温馨,若男和他们有说有笑,分享着自己心里的点滴。
深夜了,跟霍正芳诉说着未来,之后回到爸爸妈妈坚实的怀抱里,参与进他们的生活里,若男极力的去了解他们、参与他们的一切,也把自己的内心敞开,让他们知道自己每天在想些什么,在做些什么。
恍惚间,若男有那么一瞬,看见在窗外的位置,那个梦里攥着镰刀的死神骷髅,正在围着窗子转悠着,这时,她的心里已经不再畏惧死亡,但却充满了不舍……
若男倒了下去……
恍惚间,她又做了一个梦。
在那个梦里,攥着镰刀的黑色骷髅站在抢救室门外,正冷眼盯着屋内的情景。
在死神的背后,若男看到了爷爷、看到了那个怪婆婆,她甚至看到了爸爸妈妈,看到了易小安还有霍正芳,他们都在后面关切地看着她,只是默默地看着,默不作声的那种。
她感觉一双有力的大手在自己心脏的位置使劲按压着,一群人手忙脚乱,旁边有个医生的声音在大叫:“再做一组,再做一组,快点准备除颤仪,快点准备除颤仪!”
若男感觉自己已经昏昏欲睡了,她的双眼即将闭合,眼前出现了一个有很多种色彩编织的环,在那个环里,一群熟悉的人正在冲着她招手,那里面有父母亲,有易小安和爷爷,还有那个怪婆婆,还有霍正芳,以及那个拿着镰刀站在旁边的黑色大骷髅……
她已经看不见手术室里的一切了,就在她的生命要归于寂静的时候,耳边忽然又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月儿弯弯照天下,问声军爷你住在哪家?” 流水年华春去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