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若男还年少的时候,她的读书涉猎已经很广泛了,比如说,她曾经画过人体血管分布图,无聊的时候还背过这些血管在人体的部位分布。
很多年过去了,她现在或许记不清了,但她的身体,又一次提醒了她。
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看着自己的脖子、手臂,若男拉上窗帘,对着镜子看自己的整个身体,一副人体血管分布图映入眼帘,多么的完整啊!
只是,这幅场景却显得有些可怖,让若男害怕。
她想不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会变成这幅模样,大概现在的若男完全不用化妆,就能本色出演所有灵异鬼怪片里的幽灵角色了吧?
看着自己面如死灰,几乎完全失去光泽的皮肤,再看着这层皮肤下,那些高高突起的血管。
这些血管就像是崩起来的青筋,若男现在站在镜子前,就像个异形。
她的两处眼窝下陷,留下两个黑黢黢的洞,双目失去了往日的神采,甚至就一夜的功夫,却好像消瘦了很多似的,那两只手根本不像是手,反倒像是爪子一样,她现在就像是一只刚从棺材里爬出来,复活过来的干尸——行走着的活死人!
若男真的害怕了,她悄悄打开一道门缝,看到家里并没有人,于是跑到楚妈房间里,把楚妈用的一部分粉底也拿出来,均匀的涂抹在脸上、在脖子上、在胳膊和手指上……
若男跟疯了一样的找来网上视频,现学现卖给自己化浓妆。
在去单位的路上,那段短短的路程若男以前都是直接跑过去的,可现在她发现,自己走着过去竟然异常吃力,期间还坐在地上歇息了两次。
若男再次打开手机,用相机镜头当做镜子,看了眼自己现在的面容。
脸上即便化了很浓的妆,但依旧显得很可怕,她现在这幅模样,街上没有人能认出来她是楚若男,因为妆化的太厚了,再加上她佝偻着身子走路,反而更像是一个四五十岁、保养不当的大妈,頂着很浓又极其难看的妆,出来大街上作妖。
楚若男自然是不想这样的。
可她没有别的办法,妆稍微薄一点,她脸上的血管根本遮不住。
她知道自己今天没办法再去单位了,于是打电话,给霍正芳请假。
“喂。”
电话那边接通了,霍正芳亲切地叫起来:“大美女,今天你怎么迟到了?早上打你电话都没接?”
“喂……”
当若男对着电话“喂”了一声后,她立马吓的挂断电话。
她惊了!
自己说话的声音,为什么会变得嘶哑难听?
这不是一个少女的声音,这个声音很熟悉,就像是那个怪婆婆嘴里发出的声音一样,绝对不是属于她的!
若男看着路边的行人,然后抓住一个问对方:“你好。”
那个人手提着公文包,穿着一身正装,似乎正有急事要办,所以被若男拉住时就显得很着急:“阿姨,有什么事吗?”
“啊……没事,没事。”
若男摆摆手,整个人都愣住了。
旁边有个大概六七十岁的老人,看到若男这幅模样,急忙过来搀着她往边上走。
她这才发现,自己站在路中间,挡了后面那辆车的道。
若男觉得很是不好意思,她已经在快速移动双腿往路边走了,可她发现,两腿却泛起阵阵乏力感,双腿像是不听使唤了一样,明明自己想要走快些,但却无论如何也快不了。
这种感觉让若男想起小时候参加运动会时的景象,八百米跑的最后冲跑阶段,若男拼尽全力,两腿奔跑间都出现了残影,她使上了一切自己可以使上的力气,但却眼看着另一个身高腿长的女生轻轻松松超越自己,随后比自己先冲到了终点。
当时若男的感觉就是,自己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无论如何也不能更快了,她想要再快一点,可步伐和频率却不再允许。
而今天的情况,跟小时候的那次运动会,又何尝不是一样的?
“老姐?老姐?”
若男听到有人在叫她,原来是刚才提醒她的那位老人。
这是个约莫六十来岁的老年人,剃了个光头,皮肤黑黝黝的,腰间的裤子上挂着一大串钥匙,在腰带边上别着个老人机,此刻正一脸笑意看着自己。
“啊?是……是在叫我吗?”
那人点了点头:“老姐啊,我看你年龄也不小了,是不是觉得最近记忆力衰退了啊?怎么走到马路中央就没反应了呢?不瞒你说啊,我以前也有这样的状况,我女婿开了个私人诊所,就是专门治疗老年人疾病的,要不,我带你去看看病,诊治诊治?”
“我没病,你才有病!”
这是若男第一次无端的发脾气,她扔下那个老人就离开了。
在努力清了好几次嗓子之后,若男试着用现在的声音,模仿以前的自己说话。
但她的声带已经完全不听使唤,她想张嘴唱两句女老生,但一张嘴,味道也不对了,而且明显嗓音已经塌中,没有之前的调门了。
“塌中”是戏曲里的行话,一般指戏曲演员们因为生理原因导致机能衰退,对嗓子造成影响,最后所导致的嗓音失润,甚至是无法演唱的情况。
塌中一般集中在四十岁到五十岁之间的戏曲演员们身上,一旦塌中开始,嗓子状态下降,轻则演唱质量不高,重则直接无法演唱,而楚若男现在的症状,很明显也已经塌中了。
她知道,自己无法再用原来的声音跟霍正芳打电话,于是只好改成发消息。
若男先给霍正芳发了条短信,让他帮忙请长假,说自己身体不太舒服,想要入院治疗一阵。
霍正芳随即打来电话,若男又说嗓子很不舒服,拒绝了语音和视频通话。
霍正芳一直很关切若男的情况,想过来看看她,但若男让他好好忙事业,不要旷工。
其实,楚若男又何尝不想见霍正芳呢?
只是,现在去见霍正芳,就自己此时此刻的样子,能行吗?
她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了一会儿,又让霍正芳帮自己把接下来的两个综艺节目,以及一部电视剧和另一部电影的角色都推掉了。
这两个角色,原本在给到若男的时候,她自己也是很惊喜的。
她为此琢磨两个人物,空闲的时候还会背台词、琢磨表演,眼看距离进剧组的日子也近了,而且对方还是知名的大导演。
若男不想推掉这些机会,可她知道,以她现在的状况,不推是不行了!
“等老爸好了之后,我马上就戴上项链,我会好起来的,只要给我一段时间,一段时间就好。”若男这样安慰自己。
看了眼银行卡里的余额,若男给父母发消息,说在外地嗓子有点问题,先治疗一下,顺便放松两天再回家。
楚爸楚妈听说了,自然是一阵关心。
期间,若男跟大家的联络都是通过短消息进行的,与此同时,她找到了一家私人诊所,想进去看看医生。
本来若男今天是想进医院的,去医院里再做个全面的检查,听听医生怎么说。
可她又不敢,只好先来私人诊所应付一下。
她见了个大夫,这个大夫听她说浑身都不舒服,于是先把了把脉。
但若男的脉象很乱,对面的医生一瞬间也有些慌了,给她量血压。
可若男的血压,一下达到了血压计的测量頂点数,这个高血压可是直接把医生都给吓了一跳。
这个医生吓坏了,一个劲儿跟若男说:“阿姨,您现在的病很严重,请您立即去大医院就诊住院,您的病我们这里真的没办法。”
若男又跑了几个私人诊所,结果基本上都是大同小异。
她开始慌了,想去医院,可现在的医院,怎么去呢?
若男想,不行!
现在去医院,万一被识破了自己的身份,怎么办?
现在的若男虽然没有电视明星那么火,可走在路上,还是能够经常被观众给认出来,她的演出时而也会上上报纸,上上电视新闻什么的。
如果自己的身份被识破了,那接下来,所有人都会知道她变成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
女孩子都是爱美的,如果当自己变成这种“怪物”的消息传遍了每一个角落,被所有人都知道,那还不如让自己死了呢。
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了楚若男的心头。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无论想什么,心里却都愤怒无比,见到什么都想发泄,她都想上去踹两脚。
若男不敢拿出自己的身份证,因为即便是一些酒店旅馆,都要求本人带着身份证登记。
没办法,若男选择去火车站附近,找那些五十、六十一晚的偏僻小旅馆先住着,在这里管理并不严格,只要你掏钱,就可以住宿。
不过,这里的环境可是真不怎么好,都是地下室,本身地下室就潮湿、见不到太阳,里面更是一股霉变的味道,那些个小房间里面全都有老鼠洞,晚上老鼠“吱呀吱呀”跳腾的声音,让烦躁的若男更加生气,根本就睡不着觉。
一股无名火从心头蹿起,若男见到什么都想发泄,都想打,于是只好把潮湿的枕头当做是敌人,狠狠地往它身上发泄着。
若男躺在这张木板床上,默默思考着人生,她忽然想起上回吃的那些维生素,那些保健品药。
若男顾不得许多了,上回医生不是诊断自己营养缺失吗?那现在开始补营养的话,身体是否跟之前一样,都能够恢复过来呢?
若男赶紧跑去药店,买了很多维生素片、钙片,又买了不少保健品药。
之后她出去找营养餐吃,然后买乌鸡汤、西洋参片,回到自己住的地下室小旅馆,若男顾不得许多,把这些东西一股脑儿的往身体里塞。
她吃完一次药后,就会变得很焦急,然后把更多的药往嘴里倒,不觉间,若男已经超着量吃了太多东西,那些东西让她本就脆弱疼痛的胃,负担一下就更重了。
但是若男不在乎,现在的她管不了这许多了,她用被子把自己裹好,她更加不敢卸妆,就这么强迫自己睡觉。
她想等自己早上一早醒来,可以变回之前那副美美的模样,哪怕不能一下变回去,那就算有一点好转的效果都行,这也能给她坚持下去的希望啊!
她在木板床上翻来覆去,临到子夜,总算强迫自己睡去了。
不过,之后的噩梦却接连而来。
她梦到爸妈看到她的模样,当场被吓死,然后她披麻戴孝准备着她们的葬礼,而所有人都用畏惧的眼神在看着她……
她又梦见她和霍正芳结婚了,两人举行的是中式婚礼,楚爸楚妈又出现在婚礼上,之后她和霍正芳来到婚房,霍正芳用一根杆子挑起了自己的红盖头,然后看着自己阴森诡异,那恐怖的模样之后,直接被吓疯了,他喊着要离婚,要退货!
若男看着霍正芳失心疯了一般,情绪崩溃,从高楼上跳了下去……
她更梦见,在吓死了楚爸楚妈,又吓的霍正芳跳楼之后,她把易小安和楚小纤也逼迫到了一处高楼的楼頂,她在亲切呼唤她们的名字,可易小安跟楚小纤却十分害怕,一直喊着让若男别过去,他们两人吓的连滚带爬,惊慌失措的逃走了……
若男这天晚上做了很许的梦,这些梦让她冷汗直下,在睡梦中一直在房间里喊叫着。
等到凌晨时分她醒来的时候,若男坐在那里,眼泪不争气地流淌下来……
手机里还有霍正芳昨天发来的消息,还有楚爸楚妈发来的消息,还有徐冬冬的未接电话跟问候,还有易小安和楚小纤打来的未接电话……
若是放在平时,若男真想给他们一一把电话回过去。
可现在,她说什么也不敢回。
她看着自己鬼一般的模样,隔着镜子又把妆卸掉之后再看去……
昨夜吃了那么多的东西,但好像真的没什么用,她的脸依旧恐怖至极。
若男甚至绝望了,以前她最多只是唱不了戏,而现在,她不止唱不了戏,还无法面对朋友家人。
真到了这个地步,有了这些遭遇,楚若男才越是怀念以往的种种。
天啊!
我还能回得去吗? 流水年华春去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