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师傅把这几张实习报告反复检查,折腾了好几遍,最后又小心翼翼的整理好,包起来,这才算完。
出山的盘山公路,越是下坡,急转弯就越多。
司机刹车急了,惯性使得车辆摇晃,颠簸了起来。
丁师傅转头看了看熟睡的孩子们,跑到前头趴在司机耳朵上轻喊:
“慢点儿开,你慢着点儿,孩子们实在太累了……不急…咱们不急着回。”
车速放缓了些,等到进县城,已经是凌晨天要亮的时候了。
等楚若男醒来的时候,丁师傅早已不在车上。
凌晨的车厢里,透着丝丝凉意。当这辆老旧的巴士改造车在县剧团后院停下后,有人欢喜跳下车,第一时间去吃热乎饺子,也有人疲惫不堪,下车直奔浴池洗热水澡,还有人因为摆脱山区恶劣的条件,站在过道口又蹦又跳……
楚若男把冻疮膏抹在龟裂的脚跟上,穿好袜子,搀着徐冬冬走下车。
她们还将有半天自由分配的时间,其实准确的说,她们的实习期就到今天中午为止。
“哎呀,若男我先去蹲大号,你跟冬冬先回宿舍收拾东西吧。”
从后院出来,因为徐冬冬脚上的伤,两人走在最末尾。
徐冬冬是那种很白净,笑容纯净长的也很好看的大男孩。
两个月的接触,楚若男发现,在这个男孩身上有一股独特的韧劲儿,这让他做什么都不轻言放弃,哪怕遇到困难,也会咬牙坚持。
与此同时,女人敏锐的第六感也让她从很早开始就觉察到,他有点喜欢自己。
易小安那个混蛋,作为发小二十几年,楚若男又怎么会看不出,他是在借尿遁刻意的“成全自己”?
一条延伸往宿舍的路,楚若男扶着徐冬冬,不知不觉已经走过了多半。
在这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徐冬冬的脸已经越来越红,心跳加速的厉害,话到嘴边却又因为紧张,好几次又咽了回去。
“咳咳”
远处传来一声咳嗽,明显是易小安的。
他仿佛在催促徐冬冬,“丫的你再不表白可就晚了!”
徐冬冬开始慌张了起来,就像初恋时面对喜欢的女孩,自卑和害怕…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此刻一股脑儿的都涌上心头。
他很慌。
不过,他很快还是鼓起勇气,叫住了若男,毕竟错过了,就是一辈子的遗憾。
“我有话想…想跟你说。”
楚若男手背在身后,原地转了个圈,一副我懂你的眼神看着徐冬冬笑道:
“我懂你的意思。”
徐冬冬有些发愣,脸红起来。难道她早就知道了?
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背着手站在一边,低下一张发红发烫的脸,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徐冬冬仿佛像是在等待终审判决那样,心里十分害怕,但又莫名兴奋。
不过,他并没有等到楚若男的回应。
这注定了,是一场失败的表白。
“易小安,滚出来!”
听到楚若男的那声催命吼,易小安哭丧着脸,知道事情败露了。
楚若男这种学霸,从小到大不止智商高,学什么都快,情商也是不低。
不仅如此,她还精通诸如卸胳膊、卸下巴、卸脚踝等各种惨无人道的折磨人方式。
曾经楚若男帮易小安解决过4个小混混,楚若男只一出手,就惊的易小安目瞪口呆。就眨眼的功夫,她就把他们的颌关节、踝关节和手臂关节全给卸了,然后又帮他们治脱臼,一个个的再安回去,从那时候开始,易小安就知道这个堂姐比自己还爷们儿。
易小安欲哭无泪,使劲朝徐冬冬使着眼色,跟在楚若男身后一口一个堂姐的叫着。
楚若男现在当然不会先处置他。
强行把易小安拉过来,也不管他愿不愿意,楚若男又扯过徐冬冬来,高兴的说道:“咱们的友情又怎么能只到这里就结束了呢?不如就在这里,咱们三个今天就结拜成兄弟吧!”
“什么?”
“怎么样?我是不是很懂你?”
面对楚若男的突然发问,徐冬冬涨红了脸,说是也不对,说不是也不对,只好一脸懵逼的点了点头。
很快,楚若男便决定下来,自己当老大,并指派徐冬冬为二弟,易小安当老三。
结拜完成,楚若男拍拍徐冬冬的肩,开心的对他说道:
“老二啊,你的实力是绝对没问题的,梅派青衣唱的这么好,还能兼演武丑戏,既然我们三个都立志要进上海京剧院,那就等七月份毕业,在上京会师啦!”
突然从暗恋转为兄弟,这个跨度让徐冬冬还有些错愕。
易小安知道,自己现在要是再不弥补点过错的话,完事绝对会被自己这个堂姐打死,于是赶紧接茬:
“冬冬,那就等七月毕业,我们在上京会师!加油吧,我很看好你,我们前两届有个学长霍正芳你知道不?都说现在戏曲市场不景气,可他的票只要一开就卖完了,最贵的票1680块一张,都能在半小时内销售一空,他还能被邀请演电影、上各种电视节目,你也要加油,像霍学长那样成角儿!”
徐冬冬被楚若男和易小安的话,也说的有些热血沸腾起来,楚若男这时又接话道:“二冬啊,等你成角儿了,我这个当老大的脸上多有面子呀,到时候出去我就提,那个唱旦角儿的名角儿艺术家徐冬冬你知道不?嘿,那我哥们儿!等你有了名气,再找个漂亮惹人、贤良淑德的弟媳妇儿,我们再去给你布置婚房,拉着弟媳妇的手让她多给你生几个大胖孩子,到时候我可就当姑姑了……”
楚若男展开畅想的时候,徐冬冬也跟着笑起来,不过笑容里多少藏着些失落。
回到宿舍,易小安二话不说,赶紧给楚若男认错。
“堂姐,别打我……下回我再也不给人瞎出主意了。”
楚若男狠狠瞪了易小安一眼:“呦,平时一口一个楚若男楚若男的,今天知道我是你堂姐了?”
“哪儿是堂姐啊?一天是姐,终生是姐,这辈子我都唯您马首是瞻,对您绝对服从!”
一阵马屁拍完,似乎……楚若男今天的心情也没那么糟糕嘛?
易小安又贱兮兮的凑上来,在楚若男身边小声问道:“不过楚若男,你都23了,从小到大我可没见你谈过恋爱啊?我觉摸着连冬冬这么好的纯情小王子你都不喜欢,难道你的取向……”
皮完了本来打算跑的,不过晚了。
易小安一声惨叫,右胳膊已经被楚若男卸了。
“堂姐……堂姐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
楚若男在易小安胳膊上狠掐了一把,皮笑肉不笑的突然吼道:“易小安,今天再让我听到你说一句话,老娘就把你变成女人!”
易小安像是被狼盯上的兔子,支支吾吾的点头,胳膊复原后第一时间找来了胶带,自觉的把嘴给贴住。
不过随后不久,易小安又凑回来撕了胶带,恳求道:
“姐,不过等会就要下去告别了,我总不能粘着胶带不说话吧?”
楚若男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半了。
上午十一点,是团里定下的告别时间,去食堂吃了饭,发完实习报告也就该离开这儿,回家过年了。
等到来年,开完学,递了实习报告,又该准备毕业演出的事。
楚若男刚来这里的时候,一开始有些受不了,因为实在是太苦了!她曾经幻想过离开这里时的场景,她要兴高采烈地叫着,就像守得云开见月明,翻身农奴脱离苦海那样,恨不得放挂鞭炮,好好的庆祝一番。
然而,真到了要走的这一天,才知道,“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的诗句原来这么伤感啊! 流水年华春去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