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9月,崭新的沂蒙市铁路小学和铁路中学开学了。
为了迎接第一批学生,贺如兰和同事们筹备了大半年,卫生要打扫,桌椅要编号,最难的就是拉生源。
没有铁路学校之前,新线刚建立的这两年,铁路职工的子女全部都散落在各个片区的小学和中学,少数关系硬的人把孩子送到重点学校,绝大多数没有关系的职工只能把孩子送到离家最近的学校。
由于铁路工作的特殊性,很多职工没有时间接送和教育孩子,特别是双职工的孩子放了学没人管,撒欢儿的在外面玩,家庭作业没人督促常常写不完,成绩自然不尽人意。
地方学校的老师,大多不能理解铁路职工工作时间的不确定性,孩子学习成绩不好总是埋怨家长没有好好管理和教育,久而久之,大家都认为铁路上的人就是没文化,一代不如一代。
这些观念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过去的铁路职工中,受过专业教育和高等教育的确实不多,能在铁路中专受过专业培训的基本都在担当单位的业务骨干,大学生更是凤毛麟角,绝大部分的职工平均学历,也就是初中毕业。
在这种大环境下,铁路人不仅没有时间督促管理孩子学习,在观念上也不重视学习,反正以后可以接父辈的班,到铁路系统内部工作,学习倒成为了一件随缘的事情。
虽然大家早就知道要成立铁路学校,但很多职工并不打算将子女转到铁路学校上学,首先是懒得去办转学手续,其次也怀疑铁路学校的教学质量,为此老师们到各个站段去做职工的工作就花费了几个月的功夫。
由于铁路学校位于铁路生活区的核心位置,接送孩子十分便利,就算没人接送,孩子自己也可以安全的沿着人行道,不必横穿马路就可以回到家。
这在很大程度上吸引了低年级的学生家长,所以贺如兰担任班主任的一年级基本按计划招满了新生,总共两个班,每班四十个学生。
学生最少的是五年级,计划招两个班,每班三十人,结果一个班都没有招满,只有五名学生从外面的学校转回铁路学校上学,另外有七个学生是刚刚被父母从老家接出来的,全班十二个学生,五年级的老师们倒清闲了。
毕业实习的时候,贺如兰讲过三个月的语文课,当时带的是三年级的学生,所以上台讲课她并不怯场,只是安排她当班主任是她没有想过的。
“贺老师,肯定是吴宪启吴主任看你稳重老成才让你带班主任的!”王雪娇嘻嘻哈哈的开着玩笑。
“我实习的时候没带过班主任,还真有点扛不住,太缺乏经验了。”
“没关系,经验就是慢慢摸索出来的,我看你的性格适合当班主任。”顾蒙蒙慢悠悠的说道。
王雪娇教三年级的数学,她口齿伶俐说话清晰,听说上学的时候数学就挺好,教三年级绰绰有余。
顾蒙蒙就不一样了,她学习成绩一般,能进铁路学校,也是因为父亲和校长熟识,这才安排她在学校教美术,课时少,又是副课,没啥压力,业余时间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她对这样的安排还是很满意的。
贺如兰上的第一节课就喊哑了嗓子,她实在没想到一年级的孩子这么难带,由于很多孩子没有上过学前班,很多从一到十都数不好,上课的时候大的哭,小的叫,居然还有两个孩子尿了裤子。
贺如兰简直就要崩溃了,她现在终于明白当时顾蒙蒙和王雪娇听说她带一年级,向她投来同情的眼神,这工作确实不是人干的。
没有受过启蒙教育的孩子不在少数,光是拿铅笔就教了他们半节课,更别说写字和算数了,和贺如兰搭班的数学老师张玉梅气的都哭两次了。
着急发火也没用,六七岁的孩子三分教七分等,贺如兰去对面的铁路医院开了点润喉片,胖大海泡在缸子里,一杯杯的喝,接着在课堂上“喊”话,整整一个星期过后,课堂纪律才勉强走上了正轨。
贺如兰没当老师之前,对“呕心沥血”这个词理解不深刻,现在终于知道什么叫燃烧自己,照亮别人,才当了半个月的老师,贺如兰现在连做梦都是和学生有关。
学生在学校的一举一动,贺如兰都细致入微的观察着,时刻防范他们出状况,刚满二十岁的大姑娘,成天对着学生唠唠叨叨,王雪娇成天笑话她像个老母鸡一般,处处护着自己班的学生。
学生拿笔姿势不正确,贺如兰就手把手一个个的教,学生在下面写,贺如兰就一排排的围着他们走,观察到谁写字的姿势不对,谁写的潦草不整齐,贺如兰马上纠正。
上师范的时候老师就讲过,一年级是打基础的重要时间段,基础打不好影响学生以后的学习习惯和成绩,这一点,贺如兰记得非常清楚,所以她宁愿累一点,说话再多一点,也不能让一个孩子输在起跑线上。
自从开学,贺如兰一次家也没回过,直到国庆节放假,她才匆匆忙忙给父亲贺老憨买了条大鸡烟,又给母亲买了双带袢儿的布鞋,贺如磊的三国人物成套画片,贺如云的丝带发卡,装了满满一帆布袋。
大包小包就往火车站赶,火车站人真多啊,大概是都想回家过节吧,贺如兰后悔没有提前几天来买火车票,这买票的人排成了长龙,车都快进站了,可怎么办啊?
实在不行只能买明天的票了,贺如兰正着急呢,突然听见有人喊了声“贺老师!”
贺如兰回头一看,正是诸葛怀志,原来过节前后是铁路运输高峰,诸葛怀志是过来帮忙维持秩序的,兼做义务咨询和便民服务,听说贺如兰没有买到车票,诸葛怀志答应帮忙把她送上火车,然后找列车员补票。
“那我就先帮助你这个人民教师登上回家的列车好了!”诸葛怀志开着玩笑。
贺如兰也笑了,“幸好遇到你,我还打算买明天的票再回去呢!”
在站台等车的空隙,贺如兰询问诸葛怀志的学习情况,怎么没去找她补课?诸葛怀志这才将自己调到段上驻勤的事情告诉她,并请求遇到难题去学校找她帮忙,贺如兰爽快的答应了。
火车缓缓地驶出了站台,贺如兰从窗口向外望去,诸葛怀志修长的身影正在远去,贺如兰第一次发现,诸葛怀志那身深蓝色的铁路服显得他竟然有几分帅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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