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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6月29日19时 镜湖市委招待所

中国制造 周梅森.. 6131 2021-03-28 09:52

  田立业把李馨香带到镜湖市,安排在镜湖市委招待所住下来了,曾在电话里声称要夹道欢迎的胡早秋却连鬼影也没见着。市长办公室没人,手机关着,打传呼胡早秋也不回,气得田立业直骂娘。看看表,已经七点了,田立业决定不等了,自作主张请李馨香到镜湖小吃一条街吃小吃。

  不料,喊着司机正要出发,胡早秋兴冲冲来了,进门就道歉“二位,二位,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我们市委白书记和我谈话,来晚了!”

  田立业郁郁地说“不晚,不晚,离天亮还早呢!”

  李馨香也道“胡司令,你该不是故意要整我们吧?”

  胡早秋连连打着哈哈“哪能呀?我就是整田领导,也不敢整你李领导呀!”

  到餐厅吃饭时,胡早秋仍是一脸兴奋,找着各种名目灌田立业的酒。田立业被灌得晕头转向时,先是刘意如的电话打来了,说是市委书记高长河要找他谈话,请他明天早上八点准时到高长河办公室去;继而,老婆的电话又来了,说是烈山来了两个干部,还带来了不少土特产,看望他这个老领导。这让田立业很茫然,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些什么?高长河找他谈话肯定是工作调动,烈山的同志来干什么?难道他的工作调动会与烈山有关系?真闹不清。

  胡早秋咧着大嘴直乐,说“闹不清就别去闹,田领导,你只管喝酒!”

  田立业本能地感到胡早秋知道些什么,饭后把李馨香送回房间,便以一副开玩笑的口气问胡早秋“胡司令,你老兄今天这一脸的幸福都是从哪里来的呀?”

  胡早秋说“幸福来自市委的关怀呀,辛辛苦苦干了这么多年,市委总算看见了!知道吗?今天下午市委刚开过常委会,把我这‘副’字拿掉了,让我做了代市长,我们白书记告诉我的!”接下又感叹,“高长河这人真不错,我没去找过他一次,他根本不认识我,却提了我,世间自有公道在,这话我真信了。”

  田立业笑了“哦,你小子还真从从七品变正七品了?这么说,我在高书记面前说你的那些好话还起了点作用?”

  胡早秋笑骂道“立业,你狗东西能在领导面前说我的好话?别给我上眼药我就谢天谢地了!”停了一下,又说,“不过,这次我还是不如你,你做烈山县一把手、县委代书记,看看,高书记有肚量吧?知道你和姜书记关系密切,人家照提你!这叫啥?叫用人为贤!你不服不行呀,我的同志!”

  尽管田立业有了些心理准备,可此时听胡早秋这么说,还是觉得有点突然,怔怔地看着胡早秋问“什么?什么?烈山县委代书记?我?你没喝多吧?”

  胡早秋大大咧咧地说“没喝多,白书记说的。白书记还说了,你老兄去做烈山县委代书记,我们镜湖和你们烈山的关系就好处了。耿子敬那小子不行,就是不搞也不行,牛皮太大,整个平阳市除了姜超林书记,他谁都不认。你们临湖镇两家小纸厂一直往镜湖排污,狗东西硬不认账,还说北半湖是烈山的,年年械斗,年年伤人……”

  田立业却没心思听下去了,说“胡司令,你先别给我说这些,现在我还不是烈山县委代书记,小纸厂和北半湖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你别骗我上当……”

  胡早秋却纠缠不放“怎么是骗你上当?老同学,从上大学到今天一直是你在骗我吧?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咱这么着吧,你老兄一上任,咱们两个班子的主要领导成员就搞一次联谊活动好不好?”

  田立业应付着“再说吧,再说吧。”

  驱车回到平阳家里,已是夜里十点多了,两个来自烈山的“老部下”已经走了,把四瓶五粮液、四条玉溪烟和一大堆土特产留了下来。

  焦娇带着讥讽的口吻告诉田立业“你这两个老部下可真是一对活宝贝!一进门就裸地表忠心,比赛似的大骂耿子敬和赵成全,说是这几年烈山坏人当道,好人受气,你这次一回烈山,烈山就大有希望了,他们这些好同志就大有希望了!立业,怎么?你真要去烈山当县委书记了?”

  田立业点点头,有些矜持地说“有这么一说吧!”看着满桌子的礼品,心中便有气,开口就骂,“这两个宝贝是他妈哪国的好同志?我调离烈山六年了,他们一次不来看我,这一听说我要回烈山了,马上跑来了。老婆,你怎么不让他们把东西拿走?恶心不恶心!”

  焦娇说“你以为我不觉得恶心?我叫他们带走,他们不干嘛!”

  田立业愤愤地道“那好吧,我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焦娇拍起了巴掌“田书记,什么叫廉政模范,我今天总算看到一个了!”

  田立业“哼”了一声“老婆,以后你会经常看到这种拒腐蚀永不沾的情景的。”

  说罢,拨起了电话。

  焦娇问“这么晚了,给谁打电话?是老书记还是新书记?”

  田立业说“当然是新书记。”拨电话的时候,又感叹说,“高书记这人真是不可捉摸,我原以为他要整我,把我弄到平轧厂那种鬼地方去,没想到,他会派我去烈山主持工作!”

  焦娇说“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嘛!”

  这时,电话拨通了,高长河一听是田立业,马上说“田秀才,关于你的工作安排,好像用不着我通知你了吧?路透社的新闻已经出来了,是不是?”

  田立业老老实实地说“是的,高书记,我是在镜湖听说的。”

  高长河问“有什么想法呀?这么一个上百万人口的大县,担子不轻哩。”

  田立业说“高书记,说真的,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很突然。高书记,您是不是重新考虑一下,我到烈山主持工作是不是合适?毕竟离开烈山六年了,烈山的变化又这么大,加上耿子敬和赵成全两套班子都出了事,万一我顶不起来,让别人看您和市委的笑话,就说不过去了,我现在真有点诚惶诚恐呢!”

  高长河笑了“田秀才,你这人难得谦虚嘛!不错,不错!有这种诚惶诚恐的心情就好,我到平阳就是带着这种心情来的,你就多跟我学着点吧!”接下来,口气严肃了,“田立业,你可给我记住了,从此以后,你的身份不同了,不再是不管部部长,而是烈山县委代书记,要对烈山的一方平安负责。烈山出了任何问题,市委都惟你田立业是问!”

  田立业也认真了“高书记,我会随时向你和市委请示汇报。”

  高长河说“那就好。现在烈山情况比较复杂,党政两套班子都烂掉了,烈山案是大案、要案,省委、市委都在盯着,你们这个新班子要全力配合办案。你们当前的任务是,下大决心抓好反腐倡廉工作,尽快把工作关系理顺,稳定人心。人心不能乱,人心一乱,就什么事也干不成了。”

  田立业马上表态道“高书记,您放心,我和金县长都会注意这个问题。”

  高长河叹了口气“立业,今天,我也坦率地告诉你,对你到烈山去主持工作,同志们的意见并不是那么一致的,是我说服了大家。我说了,过去组织上没给你舞台,也就不能怪你没唱好戏。今天舞台可是给你了,让你到烈山当主角了,你就得使出吃奶的劲唱几出好戏,得押上身家性命去唱,把荒废的六年时间找回来,不能再浪费生命了!”

  田立业有些激动了“高书记,我……我保证!”

  通话结束后,田立业愣了好半天,才轻轻放下了电话。

  焦娇关切地问“高书记都说了些什么?”

  田立业不耐烦地说“工作上的事你别多问!”

  焦娇提醒道“该咋开展工作,要不要听听老书记的建议?”

  田立业这才想起,这事还没和姜超林说呢。遂又打了个电话到滨海金海岸,问老书记知道不知道自己工作调动的事?

  姜超林说“我知道,今天下午市委常委会研究决定的,长河同志和我说了。”

  田立业问“那老书记,你说我到烈山该怎么办呀?耿子敬、赵成全都出了问题,只怕连个交代工作的人都找不到呀!”

  姜超林说“是啊,烈山现在真是人心惶惶呀,听说了么,烈山的干部们现在见面都不问好了,都互相问‘你没出事吧?’你说说看,在这种局面复杂的情况下,你去主持工作合适么?顶得下来吗?不瞒你说,立业,我很替你担心!”

  田立业有点吃惊,他可没想到老书记会是这么个态度。

  姜超林又颇动感情地说“立业,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不管是骂你,批评你,都是为你好。今天我也得坦率地告诉你对你去烈山主持工作,我是持反对意见的。为什么?仍然是为你好。”

  田立业心里不是滋味,对着电话却只能连连称是。

  姜超林仍是意犹未尽“高长河这么做目的何在呢?我看无非是两种可能,第一,给我送人情;第二,把你当张牌打。高长河不承认是送人情,那就是打牌喽?打赢了他得分,打输了烈山一百一十万人民缴学费!对此,你田立业要清醒!”

  田立业再没想到老书记的意见这么激烈,惊出了一头冷汗,连声问“老书记,那你说怎么办?你知道的,这不是我跑官跑来的,是市委的决定……”

  姜超林说“你可以不去上任嘛,做不了这种地方大员就不要硬撑嘛,真想弄个正处干干,可以到我们市人大做秘书长,明年换届时我向高长河和市委建议。”

  田立业忍不住说“老书记,我也不一定就不能做这种地方大员,你没让我做过,怎么就知道我做不了?起码和耿子敬、赵成全相比,我还不算太差吧?至少没他们这么贪吧?”

  姜超林毫不客气“对一个县的一把手的要求,不仅仅只有一个廉政,内容多着呢!一百一十万人民要吃饭、要穿衣、要生存、要发展,马上又要跨世纪,方方面面,你负得了这个责吗?田秀才,这可不是你写文章,可以随心所欲,稍有疏忽,老百姓就要遭殃,我们就要挨骂!”

  田立业真生气了,说“老书记,这请你放心,我想我去烈山还不至于让老百姓遭殃,更不会让挨骂!现在让挨骂的恰恰是你一直护着的耿子敬!”

  姜超林也很火“田立业,我告诉你,正是因为用错了这个耿子敬,我才不愿再看到组织上用错你!你就是从今以后不理我这个老家伙了,这话我还要说你到烈山去主持工作很不合适!高长河可以拿你当张牌打,我不打你这张牌!”

  田立业并不退让“老书记,我看你这话是说错了,我田立业从来就不是谁手上的牌,我只是一个想干点实事的党员干部,今天市委给了我这个机会,我就得押上身家性命干一场,干不好你可以批评,不能不让我干……”

  话没说完,姜超林那边已经挂上了电话。

  焦娇赔着小心说“立业,再给老书记打个电话过去,解释一下吧?”

  田立业把话筒一扔,心烦意乱地摇摇头“算了,算了,这老爷子现在正在火头上,再打过去还是要吵,以后再说吧……”

  这一夜,田立业难得失眠了,翻来覆去躺在床上老是睡不着,思绪万千。眼前一会儿是姜超林,一会儿是高长河,一会儿又是耿子敬和赵成全。烈山过去和现在发生的一幕幕,像放电影似的在脑海里转来转去。六年前不是因为老书记姜超林袒护耿子敬,他是不会离开烈山的,明天重新杀回去了,也不知是福是祸?

  zhongguozhizao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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