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峪关，东门城墙。
刘松站在城楼上，望着正在扎营的梁军先锋，目光焦灼，嘴唇干裂。
“大将军，请许吾带本部人马出关试探试探他们！”
请战的游击将军年不过三十，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皮肤黝黑，目光炯炯有神。
明知必死，却不畏战！
“不必试探，带领兵士做好防御吧。”刘松下意识的有些黯然，接着他忽然又提高了声音，“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战！听明白了吗？”
“得令！”游击将军用力作揖行礼，接受了刘松的命令。
刘松转身迈步，走向西门城墙。
那一边，胡族大军也快到了。
两面受敌！
驻守于关内的兵士本就不多，能守多久？
刘松完全没有信心。
纵使身经百战，又如之奈何？
勾陈和阿青其实就跟在刘松身后，但他们使了隐身法诀，凡人肉眼看不得见。
“勾陈，你真要帮他们？”阿青传音，“我们不可以帮凡人守城……就算他们真打进来了，他们其实也奈何不了我们。”
阿青说的其实也有道理。
只要找一处宅子置下阵法，无论是梁军还是胡兵，都没可能冲得进去，苏鱼完全可以继续寻找为千魅治疗的方法，战乱其实影响不了多少。
“我就是嫌他们呱噪！”勾陈传音回应，语气并不太好，他心里憋着怒气，犹如烈火一般在燃烧。
当然，这怒气针对的并不是阿青。
阿青不再作声——如果勾陈真要出手屠杀凡人，他会想办法拉住他的。
兵士们正在有条不紊的布置着防御。
大量的铁锅和柴火被搬运上城墙，还有一担接着一担的五谷轮回之物……气味难闻得令人作呕。
西门外……
胡族大军的先锋骑兵也到达了。
大概五千多人马，就在守城兵士们的眼皮子底下扎营。
“大将军！”
见刘松过来，负责西门防守的游击将军上前来行礼，汇报战况。
“这次胡人定是有备而来，看他们扎营的规模，怕是后续到达的人马会超过十万……”
“十万……”刘松轻声念着这两个字，声音小得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得见。
一瞬间，刘松真有想要自戕，让兵士们自己散去随便找一方投降了的冲动。
可怕的、毫无意义的念头，马上又压了下去。
刘松捏着刀柄，正色肃然，大声下令，“令兵士们继续布置防御！不能出丝毫差错！胡人善骑射，不善攻城！任他十万大军又奈我何？”
“是！”游击将军正色作揖，没有丝毫畏战的模样。
大战一触即发！
“刘大将军。”
有一位书生打扮模样的江湖武林侠客来到城墙上，向刘松作揖行礼。
“草民诸葛旃，有计献上！”
“先生请讲。”对于这些自愿前来助战的江湖武林侠士，刘松是很敬重的，他甚至还挤出了笑容，只是这笑容看起来很僵硬，一点都不和蔼可亲。
诸葛旃倒也不介，“刘大将军，草民想说的是……”
梁军原本也是唐军。
就算他们与刘松、与助手在嘉峪关内的众兵士有仇，但不管怎么说，胡族都是关内诸军共同的敌人。
并不奢望梁军出手相助，只求他们不要乘人之危！
“草民愿往梁军游说，胡族大军马上就要攻城，只求梁军先按兵不动，待我军先抵御了胡族……草民想，那梁军也定是不愿胡族入关的，想当年玄宗时安史大乱，胡族入关，生灵涂炭……料想那梁朝皇帝，也不愿做那种引胡族入关的千古罪人吧！”
刘松思度了一番，才开口道，“先生此言或有道理，可又如何确定梁军不是和胡军串通好的？先生此去，风险甚大。”
梁军和胡军同时前来攻城……合谋的嫌疑确实很大。
“刘大将军明鉴，梁朝新立，四方受敌，他们万万没有将这嘉峪关拱手想让于胡人，门户大开任其窥视的道理……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更何况草民只是区区江湖武林，以代将军送信的名义去梁军那探访一番，并无不妥。”
刘松又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答应了，接着他命人取来纸笔，修书一封，令书生带着，由东门出关去访梁军主将。
直到书生走了，刘松才想起来，他竟是忘了问那书生的名字……真是失礼！
西门城墙的布防没有多大问题。
刘松又折回东门城墙。
站在城门楼上，刘松望着单骑奔向将军大营的书生，目光坚毅，心中却是七上八下的焦急。
若书生真能成功就好了……
书生的身影，消失在梁军大营之内。
不久后，有一个梁军兵士骑着马奔向嘉峪关东门。
靠近了，他挽弓射箭，箭簇钉在城楼的一根柱子上，带着一封信笺。
三百步的距离！
有兵士取下信笺，快步跑来，交于刘松。
“混蛋！”刚看了几个字，刘松就怒了！
前去谈判的书生，竟是被将军砍下了头颅！
不是梁军交战不斩来使吗？
堂堂梁军，又何必与一位江湖武林侠士过不去？
“取我铁弓来！”刘松怒气冲天，他这一喊，立即便有两名兵士抬来一张铁工。
此时，将军那兵士已经转身离开，距离城门楼已是有接近五百不的距离——他骑着马，却故意放慢了速度，这对嘉峪关内的守军来说，绝对是一种羞辱！
“嗡！”
一箭射出，刘松就有点后悔。
就算是居高临下，五百余步的距离也是太远了……
冲动了！
若是这一箭射不中那梁军兵士，或射中了也没能伤到他，必是会影响守军的士气！
刘松并没看到，就在他的身后，隐身着的勾陈抬手祭出了一股妖气。
“噗！”
刘松射出的箭穿透了那梁军兵士的后心，他不可思议的转头望向嘉峪关东门上的城楼，张开嘴吸入此生最后一口气，接着就由马背上跌落下去，闭上了双眼，连最后的遗言都没能来得及留下一句！
“吼！”
城墙上，万余兵士齐声高呼。
“大将军威武！”
这可是五百余步！
一般的弓兵能射出一百五十步就已经十分了不起了！
就算是威力更强的铁弓，一般最多也就是两百多步的射程，达到三百步还能杀人的，都已经算是离奇……
五百步……
这不是神迹，又是什么？
刘松放下铁弓，心中诧异，他当然知道自己的斤两——比一般人强很多，但决然没有强大到这般程度！
算了，不多想了，只要能鼓舞士气就好。
“唔……唔……唔……”
梁军那边，传来号角声。
他们的先锋，开始攻城了……
大约三千人，分为三队，推着十台云梯，向城墙袭来。
这样的进攻，更像是一次试探。
守城容易攻城难。
在双方实力旗鼓相当的情况下，攻城一方与守城一方的伤亡比至少是五比一，甚至还可能达到十比一的程度！
所以，这三千人，大概就是用来送死、用来消耗城防的。
“放他们靠近！”
刘松亲自指挥守城，关内物资有限，且不能生产，箭镞用一根就少一根，他不想要浪费。
第一队梁军一靠近到城墙边就开始架设云梯。
所谓云梯并不是简单的梯子。
这种攻城器具其下带有轮子，可以推动行驶，故也被称为“云梯车”，配备有防盾，绞车，抓钩等器具，还有带有用滑轮升降的设备。
“咚！咚！咚！”
这是云梯砸靠到城墙上的声音。
“冲啊！”
“第一个爬上城墙的，赏一千金！”
“斩敌首酋，封侯！”
梁军士兵嗷嗷叫喊着爬上云梯，试图登上城墙。
守军一直没动，他们觉得有些奇怪，但更多的却是兴奋！
毕竟只要爬上了城墙，就可以放开手脚！
“杀！”
直到此时，刘松才下了令！
立即就有士兵抬出火油，撒向云梯。
接着就有兵士点燃火把扔出去。
云梯被引燃了……
结实的木料没有那么容易被烧毁。
可熊熊燃起的烈火却给梁军造成了极大的伤亡。
一时间，惨叫声此起彼伏，人肉被烧焦的臭味弥漫在城墙上空。
然而梁军兵士们却没有退缩，他们或是真的有慷慨赴死的勇气，或是因为被上官逼迫，或是……总而言之，身为兵士，他们所能做的就是冒着烈火爬上云梯，试图杀上城墙。
很多人只爬到一半，就变成了火人，惨叫哀嚎着落下云梯。
有人好不容易靠近了城墙，面对的又是守军锋利的长矛……
反正是必死无疑吧！
倒不如死得更英勇些！
一个梁军士兵被长矛刺中右肩，他忍着疼捏住长矛纵身一跃……
“啊！”守城的士兵忘记撒手，竟是连人带矛一起被拽下城墙。
城墙其实并不算高，下面都是浮土，直接掉下去并不一定会死，但断上几根骨头却是难免——其实直接死了更好，城墙下都是梁军，掉下去的守军士兵若是没被直接摔死，只会死得更惨。
城墙上，有兵士点燃了柴火。
柴火上架着铁锅。
铁锅里煮着的东西，泛起比烧焦的尸体更加恶臭的气味……
五谷轮回之物……这是从粪坑里掏出来的污秽。
煮沸了，恶臭扑鼻！
沸腾的污秽泼下城墙，被泼中的将军士兵必是被严重烫伤，关键是这种烫伤还是没得治疗的——污秽有毒，烫伤会感染，若是烫伤的士兵被救回去梁军军营，还有可能引发严重的瘟疫。
手段是很脏，但效果却出奇得好！
“这些凡人……自相残杀起来，竟是比恶鬼邪妖还狠！”
阿青从来没见过凡人是怎么打仗怎么攻城的。
眼前的惨状，肮脏的手段，还有恶臭的气味，令他十分不适应，以至于都快要吐出来。
“我们回去吧，今天他们还守得住。”
勾陈拉着阿青，转身便走。
“咚咚！咚咚！咚咚！”
西门方向传来战鼓声。
应该是胡族大军开始攻城了。
“阿青，你先回阿鱼那去，我去西门看看。”勾陈直奔西门而去，不要阿青跟着，“你放心，今天他们还守得住，我不会出手。”
“勾陈，你说话算数！”阿青了解勾陈，这蛇妖的脾气虽不算好，但好歹是那种说到就能做到的，从不打诳语，勉强还可以放心。
大妖屠杀凡人的事儿其实很多。
但直接参与凡人的战争，在战场上帮助一方屠杀另一方的却是极少见。
那样做，是严重触犯天条的。
天知道会引来怎样严重的灾祸……
西门。
勾陈站在城门楼顶，他只是想要确认一下胡族大军今日是不是能破得了城。
答案只能是否。
胡族骑兵强悍，但却不擅攻城。
此刻，胡族大军的大营都还没扎好，后军带来带来的物资都还在卸货整备，攻城器械刚刚开始组装。
到西门关下来骚扰的，是数百胡人骑射兵，他们的弓是很强，但射上城墙来却没多大作用。有懂大唐官话的在大声叫阵，各种污言秽语。看样子，他们是想要碰碰运气，若是能引守军出关对阵，那就打，引不出，就一直压在城墙下骚扰着。
真正的攻城，大概还需要两三天才能开始。
勾陈略略放松了些，转身欲回将军府去，忽然，背后传来一阵奇怪的气息，他瞳孔猛然一缩，转身再次望向胡族大营。
可奇怪的气息却是消失了。
感觉不会有错！
是妖气！
胡族大军中，竟是藏有妖孽！
“你是什么东西？”勾陈外放妖力，传音覆盖整个胡族大营。
凡人听不见什么，但若是有妖，就一定能听到。
勾陈连续传音三次。
半晌过后，他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不管你是谁，若是你帮着胡人攻城，那我也会帮着守城！”
再次外放妖力，这一次传音，带着更猛烈的气息，这是明显的威胁，更贴切的说，是挑衅！
如果胡族大营里真藏有妖孽，若是他的实力强于勾陈，那它肯定无法接受这样的挑衅；若是他的实力弱于勾陈，那就没事儿了。
传音过了，勾陈也没等对方回应，转身飞回将军府。 妖怪药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