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
房间的门被推开，进来的是阿青，他的手里捧着一只陶碗，里面盛着气味很难闻的汤药。
“阿鱼，你终于醒了！”
阿青的语气很激动。
“我没事，”苏鱼淡淡一笑，“发生了什么？我是怎么回到船舱里来的？”
“是你们自己回来的呀！”阿青解释了一下他所知道的经过——三天前，药铺灵舟上方忽然赤红一片，苏鱼、勾陈、牡丹和浵儿相继由赤红中掉落出来，落在甲板上。
一同落出来的，还有一本古朴的书简。
这事儿惊动了正在闭关的烟罗，她出关来为苏鱼等人做了检查，确定他们没事儿，只开了一副药方，要阿青熬制了给他们喂着，自己则是带着书简回自己船舱里去研究了。
“阿鱼，你先躺着，我这就去叫烟罗过来。”阿青将药盘放置于苏鱼的床头，转身出去找烟罗，烟罗先前是有嘱咐过的，若是苏鱼醒了，就立即告诉她。
苏鱼坐起身，端起气味难闻的汤药闻了一闻。
烟罗开的药方很奇怪，苏鱼能分辨出它的成分，但却估不准它的功用。
更有意思的是，此前谁都不知烟罗竟也是会开药方的。
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害处。
苏鱼捏着鼻子把汤药喝了下去。
紧接着丹田内丝丝发热。
药效来得很快，苏鱼的功力正在恢复……
这道药方的作用，是帮服药者恢复灵力。
药效并不强，但却很稳固。
只是能调用的灵气并不多，人还孱弱得很，以苏鱼此刻的状态，随便来一只稍有法力的小妖，他怕是都打不过的。
刚服了药，烟罗就来了。
她让阿青在外面等着，又挥手布置下一个隔音阵法，她有话想要与苏鱼谈，不想要第三人听到。
烟罗随手就是仙法等级的隔音阵法！
这算是一个好消息，烟罗恢复得很不错。
此刻，她的容貌已经恢复到三十余岁妇人的模样。
“北帝玄珠并不是有形的实体——它不是一颗珠子，而是一种功法。”
烟罗没提苏鱼的事情，而是先提起了“北帝玄珠”来。
说起来很玄奥，但简而言之就是引导灵气通行于经脉，于意识海中聚集成玄珠，坐镇于意识海之北廷，是为北帝玄珠。
“北廷？”这个词，对苏鱼来说确实新鲜。
意识海中哪来的什么“北廷”一说？
“我也是才悟出来，意识海怕是比我们所见的更加复杂……可能，可能是与巫术有关。”
北帝玄珠成型后，还需要按照特定的功法让其运转起来。
一开始，烟罗并不明白那功法到底是什么，她只是生硬的照着功法去做而已，接着，她就有了一种融入了人间界的天地大道，成为了这天地大道的一部分的感觉……
这种感觉令烟罗惶恐，因为从根本上来说，它与以操控天道而行的法术是相悖逆的！
“玄珠一旦开始运转就无法停止……然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讲述至此，烟罗心有余悸。
真令她都感到恐惧的是——她的神格竟然被玄珠给吞噬了！
“什么？这怎么可能！”苏鱼惊讶万分，他无法体会烟罗到底是怎样的感受，但他不用想就能猜到失去了神格对神灵来说是意味着什么。
“我的神格并没有消失。”烟罗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仓皇，在苏鱼面前，她没有什么好掩饰的，毕竟她能倾诉能讯问的人也就只有苏鱼了。
烟罗的神格是没有消失，它在玄珠吞噬以后，就与玄珠融汇在了一起。
此刻，烟罗的法力已经恢复了五成，而且还在继续恢复下去，恢复到大圆满的状态大概也就只是时间问题。
说起来应该是好事？
但烟罗却不这么认为。
从前，她只需要直接调用神格，便能施放出仙法来。
但是现在，她必须要先与玄珠沟通，得到玄珠的“承认”，才能施放出仙法。
不管怎么说都隔着一层！
直到苏鱼被一片赤红的光芒传送回灵舟来，烟罗才猛然意识到问题可能的所在……
那是早在远古时期就尘封下去了的记忆。
巫术！
是纯粹的巫术的波动！
“我的神格，被某种巫术给控制了。”
尽管玄珠就在烟罗的意识海中，但玄珠本身却不属于烟罗，它寄生于烟罗的意识海，并绑架了烟罗的神格。
“我现在就像是一副傀儡，若是玄珠带着我的神格消失，那我就是一个凡人，我总觉得玄珠是有灵智的，但是……我试着与它交流，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甚至，它能控制我的还不只是神格。”
“就算我想要自裁……都做不到！”
烟罗当然知道苏鱼此时的状态不好，但她不敢再拖延下去。
玄珠带给她的压迫感正在变得越来越强，她担心、甚至可以说是惶恐——如是发展下去，她就会彻底沦为玄珠的傀儡，甚至连最起码的自我意识都失去了，到那时候，她就不再是她了。
“这会不会是魔族的阴谋？”
苏鱼这样猜想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北帝玄珠》的功法，确实是魔族提供给烟罗的。
“可能性不大。”烟罗当然有很认真的想过这个问题。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完全不可能！
若是魔族真掌握了这种可以吞噬神灵神格的巫术法门，那魔族早就该一统万界了。更关键的是，就算是在远古时代，相比后来居上的仙法，巫及巫术也是低等的存在，如若不然，巫也不会最终被历史给淘汰掉了。
所以，烟罗完全无法理解这一切。
“苏鱼，你是不是懂得巫术？或者有研究过那方面的东西？”
烟罗的目光忽然严肃起来，甚至有意无意的带着一点神灵的威压，她真不是故意的，但却是真令苏鱼心头一紧，额前浮出一抹冷汗。
“烟罗，你这是……为什么？”
苏鱼的法力不足平时的百分之一，来自烟罗的威压让他很难受，甚至连五脏六腑都在震颤翻滚。
“对不起……是我失态了。”
下一刻，烟罗稳住心绪，控制住自己，接着给苏鱼解释了一下……
仙淘汰巫，是远古时期发生的过往。
如今，就算是在神界，能记得的人也不多了。
就算是烟罗，也需要回忆很久，才能想起一点关键来。
问题在于——虽然仙法是比巫术更先进，但仙法淘汰巫术的过程却并不是一个简单和平，甚至是……很血腥！
“巫才是神界真正的禁忌！”
烟罗的语气，像是在警告。
神界也有魔族的存在，就算大体上将魔族作为敌人，但至少神灵们都承认魔是神界的一份子。
但巫就不同了。
巫，是神界绝对的禁忌！
“苏鱼，以后你可千万不要再人前表露出你懂得巫术的事实。”
“否则，神界的各方势力都会追杀你！哪怕他们之间有再大的仇怨，他们也会把你当做共同的敌人！”
“其实还有我自己……意识海中这颗玄珠，一旦被神界的那些家伙给发现了它的本质，和我有关系的一切都会被抹杀，包括你在内。”
烟罗不是在危言耸听。
烟罗宁愿回到之前那副苍老的模样，也不愿意被巫术所控制！
她是想要回到神界去找仇人复仇，但她并没想过要与整个神界为敌！
“烟罗，你再放松一点。”
苏鱼的能力比平时差了太多，但外放出灵气丝确是没问题的。
灵气丝需要的不是多大量的灵气，而是对灵气的精准控制。
烟罗想要苏鱼帮她解决玄珠的问题，解决的前提当然是先了解它到底是什么。
说起来略略点尴尬，虽然当面什么都可以说，但实际上，烟罗对苏鱼并不是绝对的信任，她总是下意识的防范着苏鱼，这导致苏鱼的灵气丝很难探入她的意识海之中。
换个角度来说，烟罗的表现其实也是正常。
毕竟意识海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只要苏鱼的灵气丝探入了烟罗的意识海，他完全可以读取复制烟罗所有的记忆，甚至是只要心念一动，就能彻底摧毁烟罗的意识，让她变成一块石头一般的白痴。
如是，苏鱼颇废了一番气力，才在烟罗有意识的配合下，将灵气丝探入了烟罗的意识海。
与苏鱼预想的完全不同。
烟罗的意识海竟是在向一个完整的小世界的模样发展着……
并不是真正独立的空间，而是存在于烟罗潜意识的意念想象之中，就算是烟罗自己，怕是也没有意识到。
更令苏鱼惊讶的是，这方并无实体、仅仅只是“存在”于烟罗意识想象中的“世界”，竟是苏鱼有“见过”的！
纯白色的天。
纯黑的大地。
黑与白的世界，甚至看不出具体的形状……
这与苏鱼先前所经历过的那个奇怪的世界实在是太像了！
最明显的不同的是，正北方的天空之上，悬浮着一枚泛着紫色荧光的“太阳”。
它应该就是那所谓的“玄珠”了吧？
苏鱼操纵灵气丝探过去……
这一刻，烟罗才算是终于放下了所有的戒备，彻底放松了，进入“无我”一般的坐定状态，无论苏鱼想要怎样，都由他去吧！
苏鱼发现，在玄珠的中心，有一点金色的炫光。
难道这种金光，就是烟罗被吞噬的神格吗？
感觉很熟悉，与先前那些自行涌入苏鱼的意识海的金色光芒很像，但却更加凝实，凝实到具有实体的程度。
就算它不是，它至少也应该是与神格有关系的！
苏鱼的灵气丝并不能影响到玄珠的本体，但却可以堪堪的，很勉强的触探到那一点金色的炫光。
能触碰到就有可能有办法！
苏鱼操纵灵气丝，缠绕住那点金色的炫光，一点点的用力，试图将它从玄珠内拖拽出来。
这是最简单粗暴的方法，或者只能算是一种试探。
金色的炫光真的被拖拽动了！
“呃……”
但是烟罗却很痛苦的呻吟了一声，本能的戒备猛然被激活，烟罗经脉中灵气翻涌，差点就振断了苏鱼的灵气丝！
要知道，苏鱼的灵气丝中可是带着他的灵识的，若是真被振断了，苏鱼的灵识肯定会受伤！
“烟罗，你冷静点，你放心，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苏鱼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你触碰到了我的神格……我……我不是故意的。”
烟罗声音发颤，神格是神灵最根本的依仗，却也是神灵最为脆弱的部分。在此之前，烟罗从未尝试将自己的意识海向外人敞开，任由他触探自己神格的经历。
关键是，那种神格被牵扯而动的感觉，就像是有刀尖虚抵于眉心在晃动着一般，就算心底里明知自己是不会受到伤害的，但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恐惧感，却不是理智能够控制得了的。
于是，苏鱼最终还是没能把烟罗的神格由玄珠中拖拽出来。
但苏鱼也确定了，玄珠的存在，对烟罗的神格并没有伤害。
甚至，烟罗的神格还在玄珠的滋养下变得越来越凝实……
虽然不解其因，不明白玄珠为什么能滋养神格，但至少以目前的情况来看，烟罗是得到了一场莫大的机缘没错。
玄珠上是在散发着淡淡的巫术的气息。
也就是因为灵气丝探入了烟罗的意识海，否则苏鱼根本就感觉不到这点儿巫术气息的存在。
但若是遇到修为更高的神仙，怕是就能看出问题来了。
苏鱼用灵气丝在烟罗的意识海中缠绕出一道阵法，与烟罗的经脉链接在一起，借用烟罗的灵气运转。
这样就可以将那点巫术的气息完全控制在烟罗的意识海之内，不会有一丝一毫泄露出来。
并非长久之计。
毕竟没有完美的阵法，凡是阵法必有破绽。
而且这阵法的存在，也会阻碍烟罗运用神格，这样便会大大限制她的能力……
“呼！”抽回灵气丝，苏鱼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灵力耗费得并不多，真累的是精神。
烟罗由乾坤袋中摸出一卷青铜片简编成的古书，交给苏鱼道，“这是与你们一同从那团赤红中掉落出来的，上面都是上古时期的文字，我从前有见过，刚好识得，但联系在一起却又不知何意了……它与你有缘，你便拿去研究一下吧！这些文字，我都用今文做了标注，你应该能看得懂。” 妖怪药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