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鱼被水清淼带去神界三个月后。
修真界,千丈渊附近,三百里。
密林中……
一只苍鹭自远方飞来,盘旋几圈后,林木间响起哨音。
苍鹭长啸一声,降落至树梢,它的腿上,绑着一枚竹筒。
“下来!”树下,千魅现身,召唤苍鹭,后者张开翅膀下降,站立在千魅抬起的臂弯之上。
千魅并没有随着烟罗飞升至神界,最终还是决定留在下界;千丈渊是她无法抛却的羁绊,她必须要回到千丈渊去,就算是赴汤蹈火粉身碎骨,她也要尽力尝试一番,让千丈渊回到从前的样子。
还好,千魅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还有千战在帮她。
苍鹭所带来的,正是千战发来的密信。
时机差不多成熟了。
冥界又乱了,门主应冥皇的召令去了冥界,还带走了千丈渊超过半数的弟子。
如今,千丈渊内只有雒观在坐镇。
自性情大变以来,雒观在千丈渊内越来越不得人心,即便是直接隶属于他的执法堂弟子,也是人性散漫。
千战在迷信里对千魅提到……
“门主还在传书回来,召唤更多的弟子去往冥界,修为较高的弟子几乎都去了,现在连修为比较低的弟子都要被调走,却没人回来……现在千丈渊内防备空虚,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若是现在不动手,我怕是也会被门主调去冥界,到时候我就不能再为你做内应了!”
“师妹,可以动手了!”
销毁了书信,千魅目光凝然。
她召唤众弟子齐聚,沉声道,“时机到了!成败在此一举!为了让千丈渊回到从前的模样,我们一定会付出鲜血和生命!或许很多人都会死,你们怕么!”
“唯堂主之令!”
众弟子们皆凛然,却无人退缩。
千魅慢慢的扫视着自己的弟子们,努力的记住每一位姑娘的容貌,或许今日过后,有些人就再也见不到了。
许久……
千魅深深吸了一口气,朗声到,“出发!”
不过三百里的距离,转瞬即至。
没什么好隐藏的,事实上就算是想要隐藏,也藏不住。
千魅带着弟子们,正大光明的站在千丈渊山门外,“雒观!你,给我出来!”
一声呵斥之间……
很奇怪的,脑中竟全是勾陈的身影。
勾陈其实是想要与千魅一起留在下界的,他还说,“不就是解决千丈渊的事儿吗?区区雒观!杀了便是,杀了以后,我们再一起去神界救苏鱼也不迟!”
说起来很是言辞凿凿,但实际上却有些言不由衷。
勾陈不想要千魅独自留在下界面对雒观,但他又更想要去神界救苏鱼——一个是挚友,一个是……行了,反正两个人都很重要,放下哪一个不管,心里都是纠结。
千魅冷着脸拒绝了勾陈,“行了,千丈渊的事儿,和你无关!我自己的问题,我自己解决!和你没关系!”
然后勾陈就和千魅吵了起来,“你这个女人,怎么就这么固执?我们先去神界救了苏鱼,然后再一起回来解决了千丈渊不行吗?”
“去了神界,是那么容易回来的?”千魅将目光转向烟罗,“烟罗姐,你说,如果我们去了神界,再想要回来会很容易吗?”
烟罗叹了一口气,只是摇了摇头,没出声。
答案不言自明,若是真那么容易由神界下来,各下界岂不早就是到处都是神仙了?
千魅接着咬着牙对勾陈道,“我要走了,我的弟子们怎么办?我能放心留她们在人间界,被雒观追杀么?”
“那我陪着你一起!”勾陈情绪很乱,以至于失态。
“苏鱼呢?再说,我的事儿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你的谁!”千魅等着勾陈,鼻子里发酸,但脸上的表情却是很冷,明摆着一副“你是你,我是我,我们并没那么好的关系”的模样。
勾陈噎住,不知如何作答。
“再见!”
千魅转身就走,去追千战,去找她的弟子们。
有一刻,她倒是真的希望勾陈真会跟着她追上来。
但勾陈并没有,她只听到勾陈的传音,“小心些,待我救了苏鱼,就下来找你!”
千魅的身子顿了顿,接着继续走,没回头。
她不想要勾陈看到她流泪的样子。
太丢脸了……
“千魅!你终于愿意回来了吗?”
千丈渊山门外,雒观尖细的声音,打断了千魅的回忆,打散了她脑中那些有关勾陈的画面。
“是的,我回来了,我们之间的账,也是时候算一算了。”
千魅的双瞳内,闪耀着诡异的紫色,她已经不在是人,而是妖;她是来复仇的,为自己,也为自己的弟子们,那些无辜死于雒观之手的弟子们!
无论如何,今日过后,她与雒观,就只能有一个人活着。
“千魅,你可真是令我失望啊!”
雒观站在山门下,背着手,一脸痛惜。
“身为我千丈渊的堂主,名门正派的弟子,竟然与妖为伍先且不说,居然自己也都成了妖?”
“好,这一切我还都可以原谅你,但是你怎么就能辜负我的一片真心呢?”
“就为了那条蛇妖吗?”
“那条蛇妖”所指,当然是勾陈。
“无需多言!战便是!”
千魅一句废话都不想要与雒观言说,祭出两条泛着紫芒的软鞭,直接出手!
经过烟罗的指点,千魅的修为早已不是从前那般弱小,甚至,只要她愿意,她已是随时都能更进一步,突破渡劫,飞升神界!
但雒观也变得更强大了。
他的身上,竟爆发出一股浓烈的尸气!
“千魅,你太狂妄自大了!就算是得到了神灵的提携那又如何?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力量!”
与此同时,千魅的弟子与执法堂的弟子们也战在了一起。
跟着出现的,是千战,他的身后,是数千名千丈渊战魂堂的弟子。
“千战!你怎么才来!你的师妹背叛师门,其罪当诛!我以代门主的身份命令你,带战魂堂弟子清理门户!”
一个回合下来,雒观与千魅竟是不分胜负,他后退一段距离,气急败坏的对千战下令!
“是!”千战回应得很简短,但是,在他下令后,站魂堂的弟子们却是纷纷帮着千魅,对着执法堂弟子出手。
“千战!难道你也要背叛师门吗?”
雒观目睚崩裂!
原本,他只能与千魅看看打个平手,他手下的执法堂弟子们也与千魅的弟子胶着在一起,双方旗鼓相当。
所以,雒观是希望千战加入战局,抓住千魅的弟子们的。
千魅在乎弟子的性命,只要抓住了她的弟子,不怕她不服!
可是,谁能想到,一向对千丈渊最为忠心耿耿的千战,竟会是临阵倒戈?
“真正背叛了师门的人是你!”
千战曾受过伤,修为难以寸进,所以修为并不是很高,但他人品极好,在千丈渊中威信极高,正是因为如此,这才坐稳了战魂堂堂主的位置。
总之,千战对千丈渊的忠心天地可鉴!
如果连他都背叛了千丈渊,那么千丈渊怕是再无人可用了……
“雒观,你扪心自问,如今的千丈渊,可曾还有从前名门正派的模样?”
“真正背叛了师门的人是你!”
“别说什么你都是按照门主的意思行事!门主一定是被你蒙蔽了!”
……
数百年前,冥界大乱后不久。
千丈渊的老者均是被召去了冥界,新上任的门主,是前任门主的首席大弟子忛尘。
然而,忛尘上任后就常年闭关,门内之事均托付于雒观打理,如是直到现在,已是过了数百年之久。
除了雒观之外,没有任何人能进入忛尘闭关之地见到他。
事实上,千战和众多弟子早就在怀疑雒观,怀疑他是不是狭持了门主?
“混蛋!千战你这是背叛师门!待门主回来,他一定不会饶过于你!”
雒观气愤已极!
盛怒之下,雒观不顾一切的扑向千战,他其实并没有怒令智昏——只有先解决了千战,才有可能收服战魂堂的弟子们,否则这一战,雒观必是输定了。
如是,雒观的后背终于暴露出极大的破绽,千魅抓住机会出招,紫色的厉芒结结实实的抽在雒观背上!
“轰!”
一声巨响。
雒观的后背皮开肉绽!
然而,他却并没有就此收手,反倒是接着千魅出招之力, 猛然向前发力,一剑刺穿了千战的喉咙,接着手腕一拧,千战便是人头落地……
千战,肉身陨落!
好在千战的弟子及时护住了他的魂魄,千丈渊的弟子,只要魂魄不灭,就算肉身消亡了,也不算死,至少,千战以后还有借尸还魂复生的机会。
“众弟子听令!”
然而,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收招以后,雒观竟是直接祭出了千丈渊门主大印!
这大印,本是冥界赐予千丈渊的法器,自有禁制,非门主不可得,雒观能拿出这东西来,只能说明他确实是接受了千丈渊门主的传承!
“忛尘门主此去冥界,自知凶多吉少,临行前,他已将门主之位赐予我……之所以没有公开身份,那是因为……我还想要等着忛尘归来!将门主之位还给他!”
说到这里,雒观已是悲恸不已,泪如雨下。
“我才是对忛尘最忠心的人!我才是千丈渊的现任门主!你们……还不下跪!”
千魅愣住了,所有的弟子们都愣住了。
谁能想到,雒观竟还有这样的后招?
谁能想到,雒观竟然成了千丈渊的门主?
门主大印自然不会有假。
谁都不会怀疑这枚大印有假。
毕竟,这枚大印中,可是蕴带着千丈渊历代弟子的灵魂印记,所有的弟子入门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在这大印中留下一道印记,一道不可伪造也不可磨灭的印记!
只要是千丈渊的弟子,看到这枚大印,就像是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脸一样,有谁会连自己都不认识吗?
答案自然是否。
即便是肉身已经妖化了的千魅,面对这枚大印,也还是克制不住来自灵魂深处的悸动……
“啪嗒!”
千魅手指一松,双鞭掉落在地。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好蠢。
雒观能得到门主大印,已经充分说明了,他是得到了前任门主的承认的,甚至是得到了冥界的承认的……
雒观就是门主!
而她千魅,却想要杀了门主?
无论是否事出有因。
弑杀门主,都必然是滔天忤逆大罪!
所以……说她千魅是叛徒,有错吗?
“我认输……”
千魅都差点无可抵挡内心的悸动,众弟子们更是纷纷拜服在地,修为低的,甚至都在瑟瑟发抖。
一瞬间,千魅便是大势已去,再没有翻身的余地。
必死之局!
但千魅心里却是一点仓皇都没有。
这一瞬间,很奇怪的,她竟然又想起了勾陈……
那家伙,已是在神界之上了吧?
也不知道他在那边会不会被强大的神灵抓起来吊着打?
“嘻嘻!”
想到勾陈被神灵吊起来胖揍的画面,千魅居然笑了。
“千魅……我还是不会杀你!”
雒观的狞笑中,又带着一股莫名的情愫,说不清这一刻,他的内心到底是有多么的复杂。
“跟随我吧……我饶恕你,饶恕你的弟子们,只要你以后什么都听我的……”
雒观还是不想要放弃千魅。
这个女人,是他内心里无可抛却的执念!
然而,雒观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衣服全都破了,被刚才千魅那一鞭给抽破了,有人分明看到,他的两股之间,竟是空空如也的,什么都没有……
“啧啧!一个小太监,也敢说饶恕我的女人?”
天色忽然一暗,就像是猛然天黑了一般。
正是千魅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喂,千魅,你这个倔强的小女人,不是说你自己的事儿你自己能处理吗?就处理成这样了?”
“一个魂奴方印,就把你给征服了?”
“早知如此,我早该找个魂奴方印来收你了你啊!还用的着这么麻烦?”
“噗嗤!”这声音可是够调侃的,逗得千魅忍不住笑出声,但下一刻,她就收起了笑容,“勾陈,你这混蛋,不是去神界救你的苏鱼兄弟了吗?怎么又来找我!”
说起来,千魅其实是真吃了苏鱼的醋,尽管她知道这醋吃得不应该,尽管她知道勾陈之前选择去神界营救苏鱼是对的无可挑剔。
但感情这东西,岂是讲道理就能说得清楚的?
好了,幸好勾陈还是回来了……
天空之上,云层中漂浮着的,正是勾陈巨大的身影,灵蛇的身躯,光是取下一枚鳞片来,怕是都能砸毁了千丈渊的山门! 妖怪药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