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事,玉玲珑又道“云老爷因知道小姐如今是不能得罪的,不顾云萝的苦苦哀求,强行把她送到庵堂里清修。那云萝也是活该,当初若不是她鼓动,青城的粮仓也不至于被知州的爱妾盗卖一空。”
云歌对别的不感兴趣,只问“可知道是哪家庵堂?”她隐隐觉得,云萝的命运会就此变得不同。
玉玲珑仔细想了想,道“不大清楚。”她觉得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除了女人天生的八卦让她关注了事件本身,却并不曾过分关心那个胸大无脑的傻女人。
“说是清修,”云歌冷笑,“多多给上香资,那些姑子还不是拿她当菩萨供着?”不过,也要看云天翔舍不舍得给她拿银子。若是不拿银子出来,那些尼姑也不是省油的灯,说不得,必会狠狠折磨这个昔日的骄横的千金小姐,谁让她如今名誉尽毁了呢!
正说着,九连环忽然气色不正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个瘦的猴子一般的男子,就手往地上一掼,摔得那男子“嗝”了一声,差点背过气去。
云歌奇道“怎么回事?”九连环一向行事稳重,不会无缘无故把不相干的人弄到自己面前来的。
九连环先骂玉玲珑“你是干什么吃的?保护小姐为第一要务,谁让你到处打听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去了!”然后躬身道,“奴婢失察,请小姐降罪,宅子里混进了歹人,欲行不轨。”
玉玲珑平白受了一顿排场,又不敢跟姐姐顶嘴,便把一腔怒火都发泄在那精瘦男子身上。
拖着那男子到了院子里,好一顿拷问。
起先那男子不肯说实话,玉玲珑刚柔并用,一顿胖揍加上威逼利诱,男子便全都招了“是云家二小姐花一百两银子买通小人,让小人混进秦宅当下人,然后找机会用熏香迷倒了小姐,送到花楼里去……卖几十文钱做最下等的粉头……”
“住口!”玉玲珑柳眉倒竖,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方才她还觉得云萝进了庵堂已经是极大地惩罚了,如今才知道,这女人心肠歹毒,便是下地狱也是应该的!
“好,”云歌不知何时已经出了屋子,高高站在台阶上,已经把那男子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面上神色冷凝,轻轻点头,“很好。这便是云萝的念头?把这人送官法办。然后么,玉玲珑,你去把云家貌美如花的二小姐在某庵堂带发修行的消息散布出去,记住,一定要在龙蛇混杂之地多多传扬。”
你不是要把我卖去当粉头么,那么你便先尝尝做粉头的滋味!
玉玲珑领命而去。对付这种人就应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九连环虽然觉得云歌此举太过阴毒,可是却也情有可原,若是云萝计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那个就是云歌了!
“对了,”云歌眸中寒光闪闪,“九连环,这几日可不曾听过云梦的消息,你去查一查她去哪里了。”
九连环答应了,刚要走,管家走了进来,一脸为难“小姐,门口来了个老太太,说是您的祖母,口口声声要您三跪九叩前去迎接,奴才拦了一下,就……”他松开了捂着脸颊的手。
脸上是清晰的五指印,已经高高肿起。
云歌命九连环“去给管家拿上好的祛瘀消肿的药膏来。叫人把那老乞婆打出去就是了。莫脏了咱们的地。”
“小贱人!你说谁是老乞婆?”一个老年女子洪亮的嗓门已经快到厅房了,“你若乖乖跪下认错,老身便饶了你,随便打几下也就是了。”
“哟,这口气还挺大的啊!”南宫彻不知何时来了,斜着眼看着那老妇人,唇角翘起一抹讥嘲的弧度。
那老年女子一头花白的头发梳得倒十分整齐,不伦不类插着几根金簪银簪,裹着一条皱巴巴的额帕,上面的绣花乱糟糟的看不出花样,只是颜色驳杂,看得久了令人脑仁儿疼。身上穿着一身藏青色棉衣,底下穿着同色棉裙,裙子上的襴边看不出花色,皱皱巴巴的,仿佛绣花之时绷子挣得太紧,针线太过用力似的,针脚也不严密。布料倒十分考究,看起来着实像个暴发户。
搀着她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这少年模样十分清秀,只是畏畏缩缩,不敢用正眼看人,一走进门来,便偷偷瞧着院子里的摆设,对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充满了好奇。
秦宅不过是个小小的三进三间的院子,平素云歌处理事务都在第一进的书房里,第二进是她的住处,第三进带一个小花园。自从南宫彻死皮赖脸搬进来之后,明目张胆占了第一进院子,云歌只好把议事处挪到自己的小花厅里。
老妇人一看南宫彻大摇大摆进了书房,竟以主人自居,不由得拿手里的枣木拐杖狠狠敲了敲地面,骂道“云歌,你这个不要脸的小蹄子,还不赶紧给我滚出来!青天白日就敢往家里藏男人,真给我们云家脸上抹黑!”
云歌在正室里悠悠闲闲喝茶,这里的动静不是没听见,实在是懒得理会。
来的这老妇人是她名义上的祖母,也就是云天翔的生母刘氏,十八年前云张两家才结为姻亲,便被张氏赶到了乡下田庄上,如今大概是听闻张氏已死,便赶来装老太君了。
那少年却还有几分眼色,看南宫彻衣着不俗,举止虽然荒诞却处处透着尊贵,忙低声劝道“祖母息怒,听闻三妹妹发迹全靠了南王千岁,您说,这少年会不会就是南王啊?”
刘氏瞪大了浑浊的双眼,拿手帕擦了擦眼角的眼屎,哼了一声“凭他是谁,这样不守规矩,就该打!”话虽如此说,到底没了底气,南王不守规矩嚣张妄为那是天下皆知的事情,连皇上都不管,她这个普普通通的乡下老妇人又敢说什么!
她只是直着脖子冲着后头叫嚷“云歌,还不出来给老身磕头!”
管家得了云歌吩咐,出来抄着手冷着脸道“老太太,您从哪来的还回哪里去吧!我们小姐说了,家里不招待打秋风的亲戚!”
“什么?”刘氏火了,枣木拐杖把青石地面敲得咚咚直响,“反了!反了!她还敢说这话?”她提起拐杖画了个圈,“这宅子,这财产,还有外面那些铺子,都是我这宝贝金孙的!”一面说着一面大力在少年背上拍了拍,少年也把腰板挺得笔直,露出几分倨傲之态斜眼看着管家。
刘氏仍在大声吵嚷“她若规规矩矩做人,老老实实听话,将来少不得陪送她一副妆奁。可她如今目无尊长也就罢了,还霸占我云家财产,这样的丫头,我们云家可生不出来!我这便叫她老子开了祠堂,把她撵出云家!贱蹄子,不知好歹的蠢货!”
“好啊!”南宫彻唯恐天下不乱,响亮的拍着手,“说得好哇!真是痛快淋漓,掷地有声,当浮一大白!”
刘氏得意的笑着,高傲地一抬下巴,指手画脚吩咐管家“老身累了,去,抬一个大圈椅过来,铺的厚厚实实暖暖和和的,好好把老身抬到上房里去,赏钱自然少不了你的,你若服侍得不周到,哼!即刻便打一顿,撵了出去!”
管家仍旧抄着手,纹风不动,等刘氏喷着吐沫星子把话说完了,这才冷冷地道“老太太,你贵姓?识字不?进门时可否看过门上牌匾?”
刘氏愣了一愣,随即恼道“你不过是个奴才,凭什么这般和老身说话?起儿,”她对身边的少年大声吩咐,“即刻把这人捆了吊到马房抽三十鞭子,然后丢到大街上去!”
云起躬身答应了,随即端起架子,把手一挥“老祖宗发了话,还不赶紧领罚去?”
南宫彻再也忍耐不住,拍着桌子大笑起来,“哎哟呵!丑丫头,你们家怎么这么多异类啊!哎哎哎,简直可以上南明名人录了!哈哈哈,笑得人肚子都痛了!”
直到此刻,云歌才在丫鬟们的簇拥下款步走了出来。
刘氏抬眼一看,后面走出一个盛装少女,身上披着雪青色披风,披风上绣着精致的暗金色梅花,镶着雪白的狐狸毛,行走间微微露出里面雪青色镶蓝边的衣裙,衣裙上的花朵、蝴蝶像是活的一般。头上梳着双鬟,戴着一对粉色珠花,那珍珠都有小指肚那么大,束鬟的缎带坠着杏黄的流苏,一直垂到耳际,那一双雪白的耳朵形似元宝,小巧可爱,耳眼里米粒大小的金刚石闪亮灼目。
虽然容貌并不如何出奇,但一双眼睛似安在雪地里的两颗煤球,黑沉沉冷森森,叫人不敢小视。
似乎她身边的的丫鬟容貌更胜一筹,可硬生生被她端妍雅致的风姿逼退了所有颜色。
刘氏呆了一呆,顿生卑微渺小之感,瞥了身边的云起一眼,却见他眼睛都直了,口边还有银亮亮的涎水,登时惊醒过来,心中恶气难忍,扬起拐杖照着云歌当头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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