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爷缓缓说道：“一开始执政官说，在围墙外面开垦出的地，都是属于开垦者所有。我们一家为了谋条生路，冒险搬到基地外开地。虽然经常死人，但好歹能吃上顿饱饭。等第二层围墙建好之后，又从第一层围墙迁出来不少人。

　　“一时间几万张嘴等着吃饭，几万个闲人到处在地头上晃悠，抢劫、盗窃的事时常发生。军区是一点地都不愿意出，只好由我们给新迁出来的人土地，可是迁出来的人越来越多，从我们手里收去的地也越来越多。我们拿命开出来的地，实在不愿意就这么白白给别人，于是我们开始买地。

　　“可是没过多久，执政官突然又说，我们这是发‘国难财’，判我们有罪，只有把地全交给政府，才能从没吃没喝的监狱里出来。没办法，只好把地给交了，听说有些人不愿意交地，饿死在了监狱里。”

　　周云霆皱着眉头道：“这不是明抢么！”

　　“可不敢这么说！”老大爷道：“那些地都是政府的，只不过又收回去了而已。”

　　周云霆叹了口气问：“那您的家人呢？他们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出来？”

　　“儿子和孙子都死了，孙媳妇也改嫁，家里就剩下我一个人了。”老大爷的眼中更加的浑浊了。

　　周云霆一愣：“他们，他们都是在监狱里饿死的？”

　　老大爷摇了摇头：“我们一家从监狱里出来后，地没了，房子也没了，一家人只能露宿街头。正好这时候军区在招兵，儿子和孙子就一起去当兵，结果去了才知道，我们一家是犯人，没资格当兵。

　　“好在拓荒的时候，我儿子救了一个师长的命，那个师长把他俩安排进了军队里，我们这一家人的日子，总算是能勉勉强强地能过下去。可是好景不长，在一次外出探索的时候，儿子和孙子双双毙命，这日子从那时候就难过喽。”

　　公孙蓉道：“我听说军队的抚恤不少啊。”

　　“如果我们是普通老百姓，到是能领到些抚恤，可我们一家是犯人啊，死了之后什么都没有。”老大爷喃喃地道。

　　周云霆没太明白：“你们不是把地交出去了么？怎么还是犯人？”

　　老大爷用浑浊的眼睛看了看周云霆：“一日是犯人，终生是犯人。”他顿了顿又道：“你听说过‘骊山囚徒’么？”

　　听到“骊山囚徒”四个字，周云霆脑海里几根凌乱的线，终于梳理到了一起。在从城市中大撤退的时候，各基地携带的书籍中，史书是不可或缺的。周云霆就读过不少，所谓的“骊山囚徒”，是说在秦朝末年，由于秦法太过苛刻，太多人犯法，而又长久得不到释放，被流放到骊山的囚徒据说有百万之众。

　　而同样也是因为秦法太过严苛，动不动就被判劓刑，最后在秦地没鼻子才算是正常，有鼻子反而让人觉得奇怪。

　　周云霆之前一直把这些当做故事来看，从来没有想过跟现实联系在一起。不过听老大爷这么一说，他想起李文浩下午的时候说，十号基地的政治模式，借鉴了法家。想来李文浩所说的“惩罚机制”，不会只是监狱、劳役这么简单，而是会想办法让人们害怕犯法，对“法”产生恐惧。

　　想到这里，周云霆对大爷说：“我明白了。”

　　老大爷已经恢复了些力气，他缓缓地起身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他慢慢走到前面，朝周云霆三人做了一揖：“我这把老骨头也活不了几天了，没办法报答你们，只能千恩万谢……”

　　周云霆扶住老大爷：“您的谢我们实在受不起，我们……我们没办法把你从水深火热中救出来。”

　　老爷子到看得开，他笑道：“小伙子，你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在这样的环境里，还能心存善念新，就已经很了不起。”他顿了顿又道：“我得走了，说的太多，容易连累到你们。”

　　周云霆赶紧问：“老大爷，像你这样的人，还有很多么？”

　　老大爷用浑浊的眼睛看了看天，好像在思考这个问题，他顿了几秒才道：“好像第一层围墙内，大部分都是犯人，他们有的是说错了话，有的是得罪了人。总之都没有参军和工作的机会，种的粮食也得交上去一半。哎，里面的日子苦啊，地少人多，一年能吃上饱饭就谢天谢地了。”

　　周云霆总算明白，上午的时候，执政官所说的“执政压力很大”大在哪里。十号基地到是比普通基地大不少，可是架不住基地里的人多，应该有很多人还挣扎在温饱线上。周云霆又问：“政府就没有想办法解决你们的吃饭问题？”

　　老大爷长长地出了口气：“执政官到是给我们指了条明路，让我们到第二层围墙外面去开地，产的粮食、作物都上缴一半。我也借了种子，去外面开了一块地。可是前两天当兵的不让我们出去了，说外面有丧尸，出去太危险。”

　　老大爷一边嘟囔着一边往外走：“不让出去，这个冬天可怎么熬啊，可怎么熬啊。”

　　周云霆三人目送老大爷离开，他们心里突然觉得很沉重。等老大爷走远，公孙蓉才道：“我哥绝不会在十号基地，推行这种政策。”

　　周云霆叹了口气：“是啊，按理说，法家的理念早就过时了。不过现在我们整个族群都正面临生存问题，需要足够的凝聚力，法家这才得以死灰复燃。在当今阶段，法家的确能发挥不小的作用，只是这需要足够的把控力度，多了少了，都会酿成人为的灾难。”

　　此时三个人已经没心情出去逛了，他们一起回到周云霆的房间，商量起明天的行程。李阿姨见那老头离开，总算是松了口气，开始张罗和给他们仨准备晚餐。

　　入夜的时候，李文浩派人派请周云霆三人去赴宴，说是要给他们饯行。下午见了那个老大爷之后，周云霆实在不愿意再去应付李文浩，于是就以需要好好休息为由，拒绝了李文浩的邀请。

　　第二天一早，周云霆三人重新踏上征途。 末日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