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罗家被失业后,莫沫也没空闲几天。之前他参加同学聚会,以前大学时期要好的室友捣腾了一家奶茶甜品店,正为缺人发愁。两人一拍即合,莫沫就此答应去奶茶店做事,算不上什么正经工作,也好过一直待在家里无所事事。
奶茶店开在商务区内,小小的一间门面,上下两层。一楼点餐,二楼摆了几张桌椅供人休息就餐。装修风格上特意往复古怀旧靠拢,连店名都独树一帜,在门外挂着“芳园”字样的招牌。
原先店里就有一个收银小妹,一个糕点师傅,加上老板陈超然三人能对付,后来拓展了外卖业务,常常忙不过来,这就拉来了莫沫。
莫沫在店里熟悉了几天,惊诧于这小小奶茶店生意居然很不错。十点开始准备各种材料,十二点正式营业,一直到晚上九点。为的就是中午晚上两个就餐高峰。寒春时节,手捧一杯温热飘香的奶茶,浑身都熨帖了。
外卖范围主要是附近的写字楼,他仔细又耐心,从没错送少送,和几个常客聊熟了后差不多都摸清了他们的点餐喜好。
晚上送餐高峰过去,莫沫卸下保温箱,倒了一杯温水咕咚咕咚灌下肚。陈超然拉着他上楼吃东西,以茶代酒碰了碰杯,“辛苦了兄弟,多亏了你。”
莫沫笑了笑,也碰了碰陈超然的杯子。
陈超然待他很和气,他上下班不用打卡,店里饮料吃食随便拿。莫沫心知肚明,从来不得寸进尺,每天按时来去,和其他人无异。只不过心底多多少少还是羡慕失意,同一批毕业,他还是默默无为的他,陈超然已经把自己的事业做的有声有色。
不过仔细想来,陈超然走到今天,也是有迹可循。大学时期,莫沫随波逐流的时候,陈超然就积极参加各种校内外活动,很快在新生中脱颖而出。不光爱“出风头”,学业上从不迟到早退缺课,每每都是奖学金第一人,他这样的“不合群”,当时就被疏远在外。
“莫沫,莫沫?”陈超然打了个响指,把莫沫从回忆里拉回来,“反正也没什么事了,你先回去吧。”
“没事,就突然觉得你变了很多。”
陈超然装模作样地抹了抹头发,“来,说说哥是怎么变帅了。”
“当我什么都没说。”
“别这样啊,你说你说,我虚心接受,看情况改正。”
在莫沫看来,陈超然有种飞扬的神采,敢说就敢做,让他倾羡不已。
“莫沫,有顾客找你哦。”收银小妹从楼梯探头,喊了一声。
“你这样就很好。我去忙了。”莫沫说完,留下陈超然一人。
收银台前站着一个四顾探望的年轻女生,看见莫沫下楼使劲招手,“这里这里!”
莫沫对她印象很深,叫徐曼,刚毕业不久,做公司前台,人很活泼又自来熟,常常扯着他聊天。
“还没下班啊?”
“项目组加班都陪着呗,”徐曼苦着脸,“你们这小蛋糕啊饮料之类的还有多少?”
“你要多少我们有多少,我们对顾客都是有求必应啊。”陈超然坐了一会儿,也下楼来,正巧听见这么一问,就接了一句。
“要的不多,一人份是各一杯奶咖不加糖,糖包单独给,三块培根三明治,麻烦老板三十人份的,送过去结账。”
确实也不多,可现在临近关门,现成品所剩无几,要做还得时间,好在是拿来当宵夜点心,还来得及做。陈超然先挂了结业的门牌,他学了怎么冲调也留在后厨帮忙,莫沫和收银小妹分装打包。
全部准备妥当后莫沫送了过去,前脚刚踏进店门就接到徐曼的电话,“还有一杯冰咖啡,不加糖不加奶,马上就要。”
既然对顾客有求必应,也不过是再跑一趟的功夫。莫沫拿了咖啡,寻思着又拿了三块三明治,一起装进保温盒,转身冲进夜里。他到的时候,徐曼看到他急地跳起来,提着咖啡往后面办公区跑。
总算忙完了,莫沫松了口气,进了电梯,门刚合上,一只手拦住了。定睛一看,不是罗殷又是谁。他赶紧低下头,视线里罗殷的手按下楼层1,此后再无动作。
明明还算宽敞明亮的电梯里,站进来一个罗殷后,空间就变得逼仄暗淡。好在罗殷只安静站在原地,不知道什么没有认出他,还是不屑于和他搭话。
电梯终于停了,莫沫迫不及待站在门后,等了又等门都未开,抬头一望,电梯才堪堪停在10楼。10楼的显示灯没亮,电梯门固执地紧闭,这一切都应照着莫沫心里糟糕的预感。
接下来该是电梯灯一瞬全灭,紧接着电梯毫无预警地猛烈下坠吗?然而他想象的画面此刻并没有实现,如此看来,是极大的幸运。
“给值班室打电话。”
罗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莫沫定了定神,按下紧急通话按钮。
“嘟——”
“嘟——”
“嘟——”
无人应答。
也许保安上厕所去了呢,等了两三分钟,莫沫又试了试,然而毫无反应。又过了五分钟,依旧如此。
“不会是坏了吧?”四处张望的莫沫看到电梯里的摄像头,高高举起手臂比叉。
相比之下,罗殷没有采取任何应急措施,莫沫甚至听见他点了一根烟,终于忍无可忍,转身看见罗殷背靠着电梯墙,一手支撑着身体,一手揉`捏着太阳穴。
他看起来只有无止境的疲惫,却没有一丝慌张不安。
“再等一等。”
罗殷抽了一口烟说。
因为头顶排风扇还在正常运转,罗殷才这么有恃无恐。不过,就算这小小的方格内只剩最后一口空气,罗殷都会拿来点烟吧。莫沫也不是第一次见识到罗殷的横行霸道了,劝也无用,他只有靠墙坐下。
罗殷手指间的烟抽得不疾不徐,两人都沉默着。莫沫两眼无神地发呆,看着那烟头一点点变短,最后被罗殷掐灭。
罗殷拿出自己的手机,跟对方说,“是我,电梯停在10楼不动了,找人过来。”
莫沫也拿出自己手机,陈超然给他发了微信,问他怎么还没回。看罗殷那么平静,莫沫不想让陈超然担心,回道徐曼拉着他聊天,马上回。另外给周庆发消息:加班,晚点回。
两条消息发出后不久,手机提示电量不足,为了省电,莫沫调到飞行模式。
而后又是沉默,除了莫沫的肚子突然咕咕两声,在这静如死水的电梯里,分外突出。他吃饭吃得早,就下午四点半吃过一餐,现在都快十一点了,会饿很正常。
莫沫徒劳地搜遍了外套裤子荷包,连颗压饿的糖都没有。咖啡和三明治也早都送过去了,果然保温箱里——居然剩下了一个培根三明治?他赶紧在肚子咕咕叫唤前按住了,明明记得送过去了,而且徐曼也没有说还差一块,这难道是慌忙之中多抓的一个?
管不了那么多,莫沫拆开包装纸,见罗殷似乎在闭目养神,继淡淡的烟味后,电梯里又被食物香气充满。他又咬了一口,脆生生的蔬菜在齿间断裂,烘焙过的培根肉汁浓郁,满足地吞咽下肚。
香烟和培根三明治的互相伤害,怎么说也是他大获全胜吧。
培根三明治是芳园的招牌之一,据陈超然讲,市面上一般的三明治没什么看相,干瘪的面包,难嚼的培根,甜到发腻的沙拉酱,而芳园的三明治避开了这些缺点,尤其沙拉酱是自配的,带点酸,刚好中和培根里偏肥的部分。有很多顾客希望他们早点营业,好买三明治当早餐。当然陈超然为了吊足胃口,根本就不打算这么干。
一块吃完,莫沫舔舔嘴唇,尤为不足,但起码能压一下饿,他决定出了这“牢笼”后要大快朵颐,比如麻辣烫,生煎包,烤面筋这些馋得人就直流口水的宵夜小吃。
罗殷睁眼看了看时间,余光扫到对面的青年突然莫名其妙的咧嘴笑得很开心。
他记得这个青年的模样,也记得名字。在他书房外探头探脑,讲话细声细气,跟只胆小的老鼠似得。他在停摆的电梯里抽烟,小老鼠敢怒不敢言,只能傻不愣登地盯着他把烟抽完。肚子饿地咕咕叫,找到一块三明治就如获至宝,吃饱万事足地窃笑,也像只小老鼠。
大约二十分钟后,电梯开始缓缓下落,稳稳当当地停在一楼。电梯门开后,物业的几个保安都在外面,见人毫发无伤,都凑到罗殷面前鞠躬道歉。只是有惊无险,莫沫不想多浪费时间,提着保温箱赶紧回店去了。
店里陈超然还在,看见莫沫劈头盖脸一顿责备,“要不是徐曼跟我说你困在电梯里了,我还真以为你把妹聊天舍不得回了。”
莫沫还没反应过来,陈超然抢过他手上的保温箱,把外套甩到他身上,冷声道,“换衣服,我送你回去。”
把人送到家后陈超然什么都没说,一踩油门,车飚得老远。
莫沫睡前给手机充电,才看到微信消息提醒爆炸似得往外一条接一条不停。看完最后一条,他心里酸酸胀胀,手指在键盘上游移许久,半晌打不出一句话,只得闷闷地闭眼睡觉。
被人关心的滋味,并不如期盼的那样甜,却让人一再回味。
第二天去店里,陈超然嬉皮笑脸,这事一字没提,莫沫几欲开口,最后不了了之。
中午的时候徐曼来了店里专门找莫沫。一个是看他,另一个是公司行政部工作日都订了下午茶,需要他们三点半准时送到。至于份数和餐点头一天会告知他们,但特别说明了培根三明治一定要有。
蕾蕾打电话来希望他空出一个周末,说有三张温泉券,不用就浪费了。周五是情人节肯定会忙一些,不过刚好忙完就是周末,去放松一下也不错。出于愧疚,他也邀请了陈超然一同去,但陈超然有事,只能下次再约了。
三张温泉票,莫沫原以为是周庆,蕾蕾和他。回去和周庆说,周庆撇撇嘴,“是罗裕给的票,点名要你去。”
最近他和罗裕没联系过,还是周庆说,“他家礼数大,还想着给你赔礼道歉,不去白不去啊。还有,万一罗殷也去了,你帮我盯紧点他。”
见周庆满心戒备,莫沫哭笑不得。
周五晚上忙完,蕾蕾开车带着罗裕来接莫沫。罗裕坐在副驾驶,老从后视镜偷看莫沫,反而搞得莫沫不好意思,于是闭眼装睡。到温泉酒店,一人一间房,当夜无事,各自休息。
白天三人在附近景点游玩一番,晚上才去泡温泉。当夜天气怡人,一轮明月于空高悬,温泉池子上仿若铺着一层朦胧细纱,池中倒影隐隐呼应着天上明月。
温泉池男女不拘,莫沫找了个人少的待着,没一会儿听见一群人呼啦而过,扑通下水。这池子大,不显得拥挤,他也就没重新挪地方。没安静一会儿,旁边窃声窃语,先还顾忌着小声,后面讲到高`潮,你一言我一语,连莫沫都听了个七七八八。
不外乎讲的狗血三角恋,原先一对共同打拼事业的好兄弟A和B,先后喜欢上了学妹C。A先追求的C,并且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这时候没想到B在事业上坑了A一手,等A摆平,学妹C告诉A其实她早心属于B,也几次提到要分手,只不过A没当真。然后BC两人拿着一笔钱远走高飞了。只留下A众叛亲离,好不可怜。
八卦讲完了,讲故事的人也走了。
莫沫也跟着起身,走在后面,借着灯光发现那堆人里面居然有徐曼。碍着人多,莫沫没有上前打招呼,选择另一条路回到了酒店。罗裕早在外面等他,趁着时间还早,就邀他一起去吃东西。
罗裕早在一家日料馆订了位子,怕吵还特地选了最里面的包房,两人坐定先点餐,顺便等蕾蕾过来。
看着罗裕一直欲言又止,莫沫先开口说,“那事我早忘了,本来就没什么,当帮个忙而已,”
“嗯,”罗裕点点头,问,“这边环境还可以吧?其实秋天来还有桂花可以看。”
莫沫见罗裕拘谨,想了半天找不到什么共同话题,只好就地取材讲起了刚才听到的狗血故事,虽然没有原版的跌宕起伏,也够仔细详尽了,越讲到后面,罗裕的脸越白。莫沫心道糟糕,不会罗裕正好在上演狗血三角恋吧。
“你听谁讲的?”
“之前一起泡温泉的陌生人,怎么了?”
“没什么,我去催催菜。”
罗裕起身打开门,就一声不吭地站着,莫沫抬头一看,罗殷那尊阎王怎么也来了,真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周庆那个乌鸦嘴。
罗裕侧身让开,问:“大哥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一会儿,”罗殷答道,一双看不清情绪的眼却盯着莫沫不放。 将错就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