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生了一年多病的病人,根本就没有多少力气,但是这时,也用尽力气手脚并用的往自己房间里爬,那个房间是他最终的依赖,哪怕是没有一点尊严,他也想要活下去。
儿子扯住了他的脚,还想跟他讲什么大道理,他抡起拳头拼命往他头上砸去,一连砸了十几下,儿子躲都不躲,他知道自己的力气已经轻得连只鸡都抓不住了,以前这一拳要是照着他头上打,他保准是头破血流的。
“砰!”他脑袋忽然被什么东西重重地给砸了,接着就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听见他们夫妻两个人的交谈声。
“你还知不知道这是我爹了,你连他都打,信不信我打死你!”
“你要打死我正好,反正这苦日子我也过不下去了,别人家的婆娘要吃有的吃,要穿有得穿,一盒化妆品够抵得上我一年的饭钱,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我也难做人啊…”她说着,就哭了起来。
“唉……我怎么不知道你的心呢。”
他们两个人对泣好久,可蒋爷爷眼里印象最深的还是自己的血,他老了,一生的眼泪都流干了,只剩下最后这些血,还在抽抽搭搭的,那是他最后的,无声的祈求。
他的眼前浮现出了自己经历过的这一生,小的时候他像是一棵小树苗,只想着拼命的往下扎根,拼命的从阳光中吸取能量,长大了,他是一个园丁,田里的庄稼要他浇灌,孩子也需要“浇灌”,老了,他跟老伴像是一对蜡烛,消耗着自己,照亮着别人,直到化成了一滩血红,别人没有想着回报,只想着怎么把他不留痕迹的铲除。
多么的可笑…他被儿子从地上铲了起来,扔进“垃圾堆”。
儿子和儿媳的脚步声渐渐走远,他看见那看不清楚面目的神佛,凄惨一笑。
对于曾经没有任何力量的孩子,他也是一尊神佛,时时刻刻的庇佑着他,而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等等。”儿媳忽然停下脚步说。
他心里又燃起了一丝希望,开始加快跳动的频率。
“还是把他…”这句话又把他打落进了地狱之中。
他们回头,把他摔进那个陷阱之中。
他的肺坏了,身体也跟着坏了,临死之前他没有吃上饭,也没有看到太阳,只看见了一具具的白骨,最终,他带着满心的遗憾和不舍死去。
他呆在冷庙里,从来不跟其他的鬼魂进行交谈,眼睁睁的看着四季变化,直到尸骨被他们拾走,其他的鬼魂都艳羡得不得了,可他却不愿意跟进坟墓里去,依旧呆在这里。
“这里才是我的家,命运给我安排的家,我是不会轻易离开的,你们想迁坟尽管迁,我要是会保佑他们的话,就跟你姓张。”他说。
“蒋爷爷…就算你跟我姓,你也是我爷爷呀。”
“你还跟我辩嘴是不是?难道要我叫你爷爷?”
“不是…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不管怎么说,你总是他们的祖宗,我也总是尊敬你的,这样吧,我回去劝劝,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回答的。”我起身说道。
“哼,你看上去真是讨厌的很,不过有的时候说话又挺会顺着我的,我本来想直接把你在山上给杀了,看在你家里还有一个老奶奶的份上,我就留你这条小命,不过…那个小的又是什么意思?”他望着门口问道。
门口那对眼睛一直都没走远。
“那个小的是你大孙子下一世的儿媳。”
“跟到这里来想干嘛?我的孙子下辈子姓什么我还不知道呢,我可没有红包给你啊。”他说话依旧是那么冷冰冰的,不过口气却缓和了很多,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好像还有些笑意吧。
“我找铁柱哥哥有事儿…”她的声音太小了,几乎快要融化在风里。
“去吧去吧,都别来打扰我,我还是喜欢安静些,天快亮了…”蒋爷爷飘进神像后,消失了。
如果这确确实实是厉鬼的话,我还可以直接作法把他给抓了,可他是别人家先人,我也无法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还是下去的好,我想。
太阳还没有升起来,东方早已经亮起了一道白色,我走出庙,问道:“小妮子,跟了我一个晚上了,你到底有什么事情找我?我刚才之所以不理你是因为我没空,现在我有时间了,你可以跟我好好说一说。”
我想,她十有八九是想要问我有关于他们之间姻缘的事情,那是很久以后的事,算卦肯定是算不出来的,除非下地府查一查去,其实我对蒋家的小男孩印象还是挺好的,这个小女鬼也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如果她真想知道的话,我替他们查一查也行。
面色白的跟糊了一层面粉一样的小女鬼在我眼前现出了真身,她手里抱着一个很旧的皮球,纯黑的头发被冷风一阵一阵的吹起来,看着还挺可爱。
“铁柱哥哥,请帮我把这个球还给他,我改变主意了,不再要他娶我了。”
“啊?难道你有了更好的去处?”
“不是,我下辈子投生的是个贫贱的家庭,自己寿命也不长,不到中年就会去世,我本想着跟他透露一些线索,让他下辈子还我这个人情,可是…他对我太好了,我不想下辈子拖累他,我不忍心那么做,我觉得,夜夜跟他牵着红线的那个女孩更适合他,这也许也是一种天意吧。”
“不是…那是人家妹妹。”
其实…关于婚姻的事情让我怎么劝呢?我自己都没有处过对象,人生之中唯一一次处对象还是在梦里,我只记得以前奶奶跟我说过,“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反正往好里劝,就绝对没错。
“我知道,她有福气的,不像我,我是黑暗里的人…以后还是嫁一个跟我差不多的就算了,也谢谢你们这么尽力的帮忙,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替他报答你。”她笑了笑,眼泪落下两行鲜红的血泪,落在球上。
我心一下子软了,想要上前把她给拉住,天边的第一缕光亮忽然照了过来,我晚了一秒,抓了个空,地上只剩下那个皮球。 暗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