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宫檀月口中的那番话让小麻子想了很久。
傀儡借别人之手剪断了能够支撑自己的银线，身上的每一个关节都没有支撑，傀儡在倒地的时候还感激的对剪断银线的人道谢，多可笑啊。
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可笑呢？
她这一路跌跌撞撞，从爷爷奶奶那里到长安，进尚书府，进沉珠苑。
若是当时宫檀月真的把她赶走，她或许和那个尚书大人是一样的。
不，不一样。
她不是傀儡，她没有选择做傀儡。
那些抽在她身上的鞭子有多硬，身上的伤口有多深，她就有多倔，她不愿意做药老的继承人，她想要按照自己的想法过。
怀恩在下巴上擦了点儿清凉膏，回来时见小麻子还坐在桌前发愣，于是上前朝她挥了挥手。
“怎么了？”
小麻子回过神，见是怀恩，摇摇头道：“没事，不早了，睡吧。”
两人一番收拾，躺在各自的床上，小麻子刚闭上眼睛，就感觉被窝里钻进来一个东西。
掀开被子一看，怀恩正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
“干什么！”小麻子猛的往后缩了缩，瞪着眼睛看她。
怀恩笑嘻嘻的把小麻子挤进去，躺了下来，喟叹一声，道：“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以前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
“那能一样么……”小麻子嘟哝着缩了下来，扭了几下，叹了口气，“您不觉得热么？”
“那我去把扇子拿过来！”怀恩一把掀开被子，光着脚就踩下地。
等到扇子也好了，蚊帐也放下来了，被子也换了一床，两个人躺在床上，小麻子想要双手放在后脑勺，无奈空间不够，她只得两手环于胸前，一脚弓起，另一只脚搭上去，一晃一晃的，毫无睡意。
“现在你可以跟我说说了吧？”怀恩的声音里带着些许软糯，不像平时那样爽朗，小麻子估计她可能是困了，笑了笑。
“你应该知道，我是被柳夫人捡到，送去爷爷奶奶那里的，我很感激她。”
小麻子偏头，看到怀恩正睁着眼睛望着自己，眼睛里点点荧光，像星星似的，她笑了笑伸手覆住她的眼睑。
“爷爷奶奶年纪很大了，他们没有继承人，见我去了，拉着我这里捏捏那里揉揉，很是惊喜，他们说我是难得的好苗子，他们也谢谢柳夫人。”
“后来我时常在想，若我不是他们口中的‘好苗子’，爷爷奶奶还会那么高兴吗？他们会收下我吗？”
“爷爷奶奶说这些问题毫无用处，我心里不应该想那些没用的事情，我应该想那套心法该怎么去悟，爷爷给我出的那套招数该怎么去破。”
“我的武功修炼到了瓶颈，爷爷奶奶就教我用药，教我认毒。”
“院子里那些我从小看到大的药材几乎全都带有剧毒，爷爷奶奶说这些药都毒不死我。”
“我没问为什么，也不想知道为什么。”
“等我终于明白他们是想让我作为他们的继承人的时候，我很生气，我感觉自己被他们一点一点打造成了一个他们的影子，或是傀儡。”
“为了反抗，我三天没有吃东西……”
轻微的鼾声响起，小麻子顿了顿，松开了手，怀恩呼吸平稳，她手掌上还有怀恩从鼻子喷出的温热气息。
“你让我讲，自己又睡着了…”小麻子抹了抹怀恩额头上的细汗，轻轻拿过她手里的扇子，慢慢的扇着风。
“今天小姐跟我说的那些话，让我莫名的想到了自己。”小麻子小心翼翼的坐起，手上扇扇的动作不停，两腿弯曲，手肘撑在膝盖上，单手捧脸看着怀恩，“我自以为冲破了爷爷奶奶的牢笼，发现外面世界的是更大的牢笼。”
柳涵黎坐在房顶上，小麻子的那些话一字不落的入了他的耳。
他很难把说出这些话的人和那个就差没在脸上写一个“倔”的小丫头联系在一起。
太深奥了，他差点都听不懂。
夏天的夜也是燥热的，还有蚊子。
但是柳涵黎却不在意这些，他照样黑衣加身，全身上下除了眼睛，哪儿也不露出来。
他从房顶上跳下，自认为逃不过小麻子的眼睛，索性先在偏房的屋子去知会了一声。
小麻子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
柳涵黎才小心的翻进了宫檀月的窗户里。
方才还漆黑一片的房间突然闪了几个火星子，而后一束烛光燃起，屏风那头，宫檀月站在那盏灯烛旁，双手环胸看着柳涵黎，问：“来者何人？”
“帮你的人。”柳涵黎见她如此，不由得笑了起来。
“不知姑娘你为何知道在下今晚会来？”
宫檀月接着又点燃了几盏灯烛，最后关上火折子，坐到桌前，指了指另一根凳子，道：“没想到，就是睡不着，听到了有翻窗子的声音，结果是个…”
宫檀月说着顿了顿，看了好几眼从屏风后面走过来，坐在眼前的这个黑衣人。
“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宫檀月问。
柳涵黎想了想，点了点头，“之前你去蓟城，路上那个人就是我。”
“不…”宫檀月伸手示意柳涵黎等一下，她闭上眼睛想了想，“不对，我觉得你这双眼睛很熟悉。”
“姑娘。”柳涵黎有一瞬间的慌乱，不过他很快冷静下来，看着宫檀月说道：“时间紧迫，在下也是奉命而来，您若是觉得在下面善，是在下的福气，不过姑娘觉得，是您曾经看到的那双眼睛重要一点，还是如今柳家的命运重要一点呢？”
宫檀月猛的睁开眼，“柳家？”
柳涵黎点了点头，“正是。”
“是谁派你来的？”宫檀月眼神里突然生出几分戒备，柳涵黎莫名有欣慰之感。
“是睿王殿下。”柳涵黎应道。
宫檀月眼里的戒备消散些许，她看着柳涵黎，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柳涵黎沉默一阵，在宫檀月的耐心散尽之前，看着宫檀月说道：“姑娘唤我‘黎’便是。”
“好，黎。”宫檀月从腰力抽出一把剪子，放在桌子上，看着柳涵黎说：“今日你所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会去找睿王殿下求证，若是你心怀不轨，我这屋子里藏有凶器的地方多的是，或许我打不过你，但你最好还是小心点。” 嫡女成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