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宫檀月问。
“后来奴婢从一个奴隶市里的奴隶变成了一个乞儿，一直在找方法进尚书府，可没有哪个府里愿意收乞丐为奴。”十三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长安城的人都很好，他们见奴才是个小孩儿，多少都会照顾着些。一条街的乞丐们一开始也会照顾着，后来有人心生嫉妒，开始明里暗里的欺负奴才，有一次被摁在小巷子里揍的时候，有人发现了奴才的女儿身，欲行不轨，得一公子所救，这才找到了进府的门路。”
如此，便说的通了。
前世那个她从未见过的姑娘，是她曾经从人牙子手里买下来的，原本是好心，却让她落入了更深的地狱，可这小姑娘命好又怀恩，竟一直记在心里，默默的在她身后守着，最后还救了她一命。
“十三。”宫檀月喊了她一声。
“奴才在。”
“你…”宫檀月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何德何能，不过是一时兴起，买下这个孩子，被那人群冲散之后，她也不过哭闹了两天，那时母亲还未生病，满心都是她这个闺女，派人去找找不到，最后也不了了之。
“我当年想要买下你，不过是觉得你和其他人的眼神不一样罢了。”
“其他人看向我的眼神全是希求，是渴望，他们想我救他们。”宫檀月说，“我不是什么大慈大悲的菩萨，我装作没看到那些眼神，可我还是害怕，不得不四处张望分散注意力，后来我看到了你。”
“你很平静，即便你知道我对你很有兴趣，你也只是打量着我，你眼里没有希求，只有那个时候的我看不懂，却莫名的感觉很厉害的东西。”
“后来我有时回想起，才渐渐明白过来，那是你的恨。”
宫檀月心里的话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一开口却又不知道该停在哪里，“我没想到那个眼里全是怨恨的小姑娘会记得那种根本不能算作恩情的恩情这么久。”
“你说你无名无姓，我送你一个名字可好？”宫檀月问她。
“好……”十三的声音有些颤抖。
“就叫‘怀恩’吧。”宫檀月笑了起来，是发自内心的笑，笑意直达眼底，看起来对这个名字很满意。
“怀恩……？”十三，不，怀恩愣了愣。
“你可喜欢？”宫檀月脸上的笑意微收，小心翼翼的问她。
也罢。
怀恩笑着点头，“怀恩很喜欢。”
或许这就是缘分吧，她刻在骨子里的，那个装满了她的仇恨的名字，在此刻被赋予了新的意义。
主仆深情的戏码让飞驳转开了头，他觉得他身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实在是不应该轻易落泪。
主子为奴才改名，不管是在宫内还是宫外，都是最长脸的事儿。
宫檀月装作没听到一些眼红嫉妒的下人的讨论，可嫣儿听不下去，不过区区五天，她就一反常态的跟人吵了好几架，最后还是怀恩劝了下来。
沉珠苑里的小亭子旁边那棵桂花树已经生出几朵小花苞来，宫檀月把鸟笼挂在专门做的挂杆上，一边逗着飞驳一边磕瓜子。
外面的争辩声渐渐近了，宫檀月转头看过去，嫣儿走在前面愤愤不平的说着什么，怀恩跟在她后面小声的劝着。
这倒稀奇，往日的景象竟反过来了。
“你们俩，”宫檀月唤了一声，朝她们招了招手，道：“过来。”
“怎么了？”看着嫣儿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远看还挺有气势，走近了看着倒像是受气的那个了。
怀恩绕到宫檀月身边去站着了，嫣儿站在她身前，小嘴一撇，忿忿不平的瞪着挂在一边叽叽喳喳叫着的飞驳，低声道：“没什么。”
“没事儿你瞪飞驳做什么。”宫檀月瞧着好笑，“你来瞪我。”
“小姐——”
嫣儿被她逗笑，娇嗔一声，随后又收起笑容，不满的说道：“府里的这些丫头真是越发没规矩了，什么话都敢说，怀恩都站在跟前了，嘴上还没个遮拦。”
不说还好，一说更气，嫣儿说完又瞪了一眼怀恩，“那几个人分明以前还找你帮忙，当时我就叫你别管她们，你看看现在。”
“好了。”宫檀月抬手拍拍她的肩膀，“你呀，过两天就回家了，还整天都生气呢。”
宫檀月不是放任这些个下人口无遮拦乱说话，只是她得先把更重要的事情办了。
怀恩不是会把这些话当真的人，虽然性子较真，可有些事情她也看得通透。
风翼辰昨天命李易帜过来给她消息，说蓟饶那边已经说好了，也已经派人把消息送给了蓟治平族里的长老，明里暗里也提了有睿王帮衬，嫣儿只管回家待嫁，后面的那些事她会全权办好。
连哄带吓的把嫣儿安抚好了，宫檀月乔装改扮一番，偷偷从后门溜出府，跟着小路七拐八绕，最后走到一家店铺后门，看了看周围，数着拍子敲了三声门。
片刻之后，门开了，宫檀月对门里的人点了点头，抬脚进去，没入了门内的黑暗里。
长安城有一红柳街，街边两排尽是花楼，其中以风烟楼为首。
风烟楼坐落在花柳街正中，那家楼里的姑娘不论是才情还是样貌那都是一等一的好。
而风烟楼的头牌亦心姑娘更是万中挑一。
宫檀月此时坐在这位万中挑一的亦心姑娘面前，看着她杵着下巴打量自己，时不时喝一口酒，喝酒姿势十分豪迈，宫檀月每每看她喝一口都会担心她会突然喊一声“好酒！”
不过还好她没喊。
“您…好。”宫檀月试图向她搭话，忍着心中的一万个疑问。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风翼辰不是说这里是个好地方吗？
她是按着那张地图走的没错啊，敲门的频率也没错啊，不是有人来开门了吗？
“请问……”宫檀月再次十分艰难的开口，“您认识睿王殿下吗？”
问出口的同时，宫檀月就想掌掴自己。
风翼辰闻名天下，她怎么会不认识呢？
面前的亦心竟也正儿八经的点头，正儿八经的回答了她：“认识。”
宫檀月松了口气，原来她是会说话的啊。
等一下。
为什么她的声音这么……粗犷？ 嫡女成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