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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的旨意容不得片刻的耽搁,穆红鸾甫一接下诏书,这桩亲事已是人尽皆知。
圣上略过穆之周,同赵老夫人过了两个孩子的庚帖,尔后将大婚的日子定在了草长莺飞的四月。
穆红鸾自幼被阿舅和哥哥宠的无法无天,素日里跳脱肆意的举止全然不是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模样,此番为皇子妻,陛下最担心的是她那飞扬的性子无法尽快适应宫中冗杂繁多的礼仪。
于是,在请完期的第二日,尊者吩咐侍从将阿姐未出嫁前居住的大殿整理出来,又亲自挑选了十二名最优秀的教习嬷嬷,以授礼为由谴未欢提前接侄女儿入宫。
穆红鸾离开那日,除开一府掌家人外,穆氏所有的人都躬身立在门口,静静等待着皇家车马。
出人意料的是,前来迎接穆红鸾入宫的人并非未欢公公,亦不是教习嬷嬷,而是……
魏心。
穿着一身白衣的少年从金碧辉煌的马车中走出,缓缓来到同样穿了一身白衣的少女面前,他看着她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嘴角边堆起两个甜甜的酒窝。
“穆小姐,”魏心向他伸出手,温柔的道,“我们走吧。”
穆红鸾垂下眼睑,看着那只干净白皙的手,舌根苦的像含了一片黄连,当她正迟疑着要不要将自己的手递过去时,白衣少年微弯身子,毫不犹豫的将她垂在裙边的指尖包裹进温暖的掌心里。
也就是在魏心弯下身子的时候,越过他的肩膀,穆红鸾瞧见了长街尽头那个穿一身暗红衣服的说书先生。
那个人远远站着,袍子上的颜色艳的就像是血一样,东风卷起他的头发,长长的青丝在半空中飞舞,随着他的突然出现,周遭万物忽而暗淡,这诺大的天地间,仿佛所有人都是惨绿愁红,唯有他一人是红情绿意。
目光触及到凤央,少女的视线一瞬间模糊。
她想,老天爷真是偏心呢,竟将一个男人生的那样美。
而就在这恍惚的一瞬间,那个人消失不见了,长街的尽头只剩几片无根的落叶随风晃啊晃。
魏心察觉她的异样,担忧的问她怎么了,穆红鸾抬手指了指街角一株腊梅,哑着嗓子装作若无其事的道,“花开的真好看。”
正月十五,厨房做了好些吃食,时值上元佳节,宋长尤特许十三与徽娘同自个儿一桌用饭。
浓浓的夜色被橙黄的烛火挡在窗外,主仆三人围案而坐,旁侧放着一个烧的很旺的暖炉,小几上的熏香升起一道细长的青烟,与食物诱人的味道混在一处,二者交融,反而滋生出另外一种更加清新的香气。
在这一刻,守着满室的静谧和温馨,外间的纷扰烦忧好似都与他们不相关了。
十三瞧了一眼男孩的脸,那双清亮的眸子里逐渐有了几分不属于死士的温情,他将剑抵着桌脚放下,伸手拿筷时瞟见汤碗里嚅软的浮元子,指尖猛地顿住,神情一下子变得极不自然。
徽娘瞧见十三望着汤碗发呆,以为他想吃,便站起身盛了满满一勺,正准备倒进对方面前的碗里时,十三摊开掌心迅速盖住了碗口。
“我……我不吃这样东西。”
其实,真正不吃的人并不是十三,而是十三记忆中的另外一个人,那个人每回一碰此物,哪怕只是咬上一小口,也能吐的半死。
因了他的缘故,十三自此以后便也不再吃了。
十三不知道的是,那个在他记忆中从来都不碰这样东西的人,此时此刻正瘫坐在案前不停的往自己嘴里塞浮元子,吃了吐,吐了吃,吃了又吐,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如同自我折磨一般。
平日里迎来送往人声鼎沸的磬书楼,在今儿个反常的关了门,上元节璀璨的灯火照亮了大半个盛京城,只有此处悄无声息的陷进黑暗里。
而磬书楼楼基下方,有一座无人知晓的地下城,此城约莫有十个朱雀街大,因为坐落在地底深处的原因,这里从来都是见不到天光的,不过也无甚紧要,那个人在城中堆满了碗口大小的夜明珠,宝石绿莹莹的光芒将黑漆漆的地底映衬的恍如白昼。
美丽的红袍少年瘫坐在石壁间的一方几案前,案上摆了十个盛着浮元子的瓷碗,其中五个已经空了。
在他七步远的地方站着一名穿素黑衫子的侍者,就在少年伸手去够第六碗浮元子时,侍者猛的屈膝跪在地上,用带着三分惊惧的语气劝道,“先生已吐了数回,万万不可在吃下去,会出人命的……”
“人命?”凤央嗤笑,那张倾世容颜上满是让人琢磨不透的迷离,“跟了我这么久,你何曾见我将人命放在心上过?”
“先生……”侍者凝眉,担忧的唤了一声。
少年不顾阻拦,端起瓷碗便往嘴里灌,浮元子的味浸在汤中,舌尖刚一触碰到那丝甜腻感,胃里立马涌起翻天覆地的浪潮,食物还未下肚,登时又呕了出来。
黑衫侍者跪着爬向前,一把拽住红袍少年的袖子,阻挡住他想要继续往嘴里喂的动作,“先生今儿个究竟是怎么了,你从前对浮元子厌恶到连看都不想看一眼,此番缘何要如此强迫自己?”
强迫,听见这两个字,凤央指尖一松,瓷碗从手中猛的滑落,汤水倾出,洒在他艳丽的裙裾上,侍者见状,忙俯下身用手肘替尊者一一擦拭干净。
小的时候总以为,只要有了强大的能力,这世间万物都能唾手可得,但当他真的站到了曾经想要的位置上,才忽然发现,原来有些人,有些事,终究没有办法强求的。
即使拥有强大的能力又能如何,还不是没法正视上元节的浮元子,还不是要眼睁睁的……看着她走。
“苏苏。”一道平静的声音自门口处传来。
凤央抬头,循声望去,目光触及那个着一身宫人装扮也掩盖不住骨子里矜贵之气的少年,神色中不经意透露出来的悲伤倏忽隐匿。
“我可曾告诉过你,我叫凤央?”
宫人迈开脚步缓缓靠近几案后的少年,“于我而言,凤央是你,苏苏也是你。”
“不,”红袍少年微扬下颌,面无表情的看着来人,“不一样的。”
未喜将手中提着的食盒放在案上,今日是节,知他对浮元子的恐惧,他特意从宫中带了饺子来,“有什么不一样的,无论是苏苏还是凤央,你都是我弟弟。”
弟弟……
忽然从未喜嘴里听见这个称谓,红袍少年愣了一下,尔后勾起唇角嘲讽般的大笑起来。
瞧着那张笑起来同记忆中某个女人极为相似的眉眼,作为宫人未喜的苏旌书没来由的红了眼。
迟来的亲情,在如今的苏苏眼里,的确像个笑话一样。
“苏旌书,”红袍少年止住笑声,慢慢从地上站起来,“你问我有什么不一样,好啊,那我就让你看看这两个名字之间的区别。”
说罢,凤央手腕转了一下,原本掉在地上的一根筷子突然出现在他指尖,还没等未喜看明白对方这一举动,那根筷子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贯入了少年脚边那名方才替他擦拭裙裾的黑衫侍者胸膛。
因为他的速度实在是太快,筷子贯穿侍者身体时,竟未沾染上一丝血迹。
“先……先生……”黑衫侍者低下头看了看被那个人当作利器插入自己胸腔的筷子,一脸的震惊和不可思议,那双突然睁大的眼睛里装满了显而易见的恐慌。
未喜亦被他的举动吓住,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一步,质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凤央挑眉,不以为意的回答道,“在杀人呀。”
说这话时,红袍少年歪了歪头,露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他顿了一会,似是想起什么,轻笑着补充道,“哥哥孩提时候见的苏苏软弱无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阿娘被浮元子活活撑死,而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凤央却不一样。”
“你所说的不一样,难道就是毫无缘由的随便取人性命吗?”未喜踉跄了一下,整个人控制不住的轻颤着,他望向几案后同父异母的小弟,那个红衣儿郎明明是一副软绵绵的姿态,可眸子里透露出来的光芒却如狼似虎。“苏苏,这样的你同我母亲当年又有何分别?”
“当然有分别,”凤央负手,将目光移向角落里一颗熠熠闪光的夜明珠,“这样的我可比你母亲强太多了,谨言族姬也就只能欺负没用的苏苏,若她当年面对的是凤央,最后惨死的可就不是我阿娘了。”
未喜突然意识到什么,垂在两侧的双手忽而握紧,望向红袍少年的目光变的忐忑起来,“你……你对我阿娘做了什么?”
凤央迈开脚步逼近一动也不敢动的黑衫侍者,骨节分明的指尖轻轻握住筷箸顶部,侍者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顿时惊恐万状,“不要……不要……先生……”
看见猎物挣扎着想要活下去的祈求眼神,少年饶有兴致,他握着筷箸,却并不急着拔出来,而是侧头看着不安的少年宫人,“苏旌书,这个时候才问起你流放在外的阿娘,是不是太晚了?”
“难道……”未喜张了张嘴,脸色煞白,“你……”
“我杀了她。”说这话的同时,凤央猛地用力,那根筷箸被少年指尖带出,温热的液体从黑衫侍者破了个洞的身体里喷薄飞迸,因为距离太近,殷红色的鲜血溅的他满身都是。
侍者手忙脚乱的想要捂住伤口,可他的动作都是徒劳,很多时候,人死并非是因为击中要害,而是流血过多,这个过程不长也不短,但却是最可怕的。
生命一点一点流逝的恐慌感,远比一击毙命更折磨人。
红袍少年丢了筷箸,打量着闻及母亲亡故消息呆若木鸡的兄长,不痛不痒的补充道,“在你母亲随苏氏一族流放的第一年,我便杀了她。”
那一年,是十三岁的未喜入宫为奴的第一年,却是同为十三岁的凤央入暗魇的第二年。
那一年,苏旌书从云端坠入凡尘,将将尝到世上的辛酸,而苏苏早已在炼狱里厮杀多时,吃尽了人间苦楚。
“我阿娘……没了?”少年宫人颤着嗓子不敢相信的反问道,话甫一出口,眼泪如同决了堤的河流,簌簌而下,“我阿娘……竟没了?”
八年。
这八年里,苏旌书一直以为母亲在遥远的地方还好好儿活着,还做着终有一天会再见的美梦,所以哪怕错过了此生挚爱,他也从未后悔过成为未喜。
然而现在,现在…… 侯府嫡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