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胡子将身边女子的双手解绑,露出了纤纤十指。只见她丹唇轻启,一曲如歌如诉的坊中小调就轻扬了起来,唱到兴起之处皓腕一弯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迷得在场的大汉们如痴如醉,连声欢呼拍掌叫好。
颜小茴身旁的人却弯着淡淡的嘴角,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兀自低眸拿着手中的酒壶转来转去,不时的浅酌一口。
颜小茴整个人僵着身子,目光定定的落在他的脸庞,都忘了去拂落他搭在她肩头的手。
这是一张会让人转身即忘的平凡无奇的脸,但眼底流转的波光却仿佛直戳人心,身上带着的似曾相识的气息更是令她混乱。
仿佛是察觉到她不同寻常的目光,秦荣勾了勾唇,倏地转过脸庞,声音淡淡“怎么,被本少爷迷住了吗?”
这话,这语调,跟戎修一模一样!
颜小茴张大了嘴,目光仔细在他脸上流连,想找出一丝蛛丝马迹,可他还是那副平凡的模样,刚刚的语气神态分明只是她的错觉。
她失落的甩甩头,暗自想给自己两巴掌,居然看着陌生的人想起了戎修,她真是没救了。
她苦笑了一下,恼怒的拂开他揽在肩膀上的手,脸色一沉“这位公子请你自重,我已经许过了人家。”
秦荣仿佛忽然间来了兴致一般,一只手托着腮,一只手卷了卷她耳边乱糟糟的细发,眼神戏谑“哦,许了人家,那又怎么样?你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外游荡,你男人又在哪里?一看就是没把你放在心上,这样的男人你为他守贞又有何用?既然天意让你遇见了我,不如以后就跟着我吧,我秦荣必定不会让你缺衣少穿孤独一人的!”
气息语气再像,也不是一个人!
颜小茴心里忽然涌出一阵厌恶,她偏头躲过他的手,恼怒的看着他“我男人是什么样的人还不劳你费心评论!对一个陌生女子说出这么一番无理的话来,看来公子你也不是什么好人,求你还是别装出一副作呕的清高的模样了,看着真是碍眼!我身上还有几两银子,你可以拿去随便找个女人,是唱小曲儿还是弹琴,随你愿意!但是,你别想打本姑娘的主意,不然本姑娘就是做鬼也抵死不从!”
她气呼呼的站起身,从腰带里抠出两个银锭子甩在了秦荣的脚下!
秦荣眉毛饶有兴趣的一挑,修长的手将银锭子从地上捡起来,在手掌上一抛一抛扔进高空又接回来,眼睛却一直看着她。
一旁的大胡子却不满的将手中的酒壶往地上一摔,虎目一横恶声恶气“臭丫头,你不想活命了是不?我兄弟看上你是你的福分,不赶紧去烧高香千恩万谢,反而耍起小姐脾气来了。你以为你是谁,进了我们的地盘,你还想随心所欲?哼,我告诉你,别说是你,就是当朝公主来了,也得听老子的!”
颜小茴抿紧了嘴角,梗了梗脖子“我不管,凭什么你们人多势众我就得听你们的?刚刚在芦苇荡里遇见你们,你们不由分说就把我带了回来,我认了,跟你们走一趟。可是,不代表你们就能肆无忌惮的欺负我,说好了把我带到深城的就各自散了的,你要是个爷们就别食言!”
大胡子喝了酒被她一激酒劲儿忽然间翻涌了上来,他涨红着脸从腰间拔出一柄长刀拿在手里,眼睛里闪着熊熊怒火“别跟老子说些有的没的,我只再问你一次,你从还是不从?”
他身旁的本来刚刚还在唱小曲儿的女人吓得“啊”的一声尖叫了起来,下意识向往后退。可她忘了双脚还被捆绑着,这一动身体立刻向后摔去。
一连串的动作惹恼了大胡子,他眉眼一瞪,那女子瞅了瞅锋利的刀尖儿立刻吓得禁了声。
大胡子转眼又重新盯上颜小茴“怎么,哑巴了,我问你呢,从还是不从?”
颜小茴直愣愣的看着眼前的长刀,刀身倒影着一旁的篝火,仿佛也燃烧了起来似的。它离她这么近,仿佛执刀的人稍一用力,就会刺穿她的身体。
她忍不住哆嗦了起来!
正在这时,秦荣轻轻一笑,缓缓站起身拂了拂衣摆上的草屑,伸出两根细长的手指将直直对着颜小茴的刀刃拨开。
“六哥,算了吧,今儿赶路累了一天了,好不容易晚上的时候歇歇脚,何必为了个不识趣儿的女人伤神呢?”
大胡子冷笑一声,目光依然盯着颜小茴“秦兄弟果然出身书香门第,好说话!但老子从小就没读过书,连大字儿也不认识几个,所以没有秦兄弟这么好的涵养!今儿我还非得逼这小丫头说出个一二来,否则,就是我不想追究了,我手里的刀子也不能同意!”
颜小茴硬气的站在大胡子对面,连下巴都扬的高高的,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里是多么的纠结!
这分明就是在逼她!
如果从了秦荣,那她跟周围这几个风尘女子又有什么区别?虽然她们可能都有各自的苦衷,可是,她不想沦落的跟她们一样,每日对人曲意逢迎,连尊严都没有!
可是,如果不从,她一个弱女子又怎么跟这大胡子抗衡?她一个人怎么闯出他的地盘?
难道,只有死路一条吗?
正在纠结,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忽然倾身挡在了她的身前,秦荣伸手将她的手腕一抓“六哥费心了,这小丫头还是交给我吧!你放心,本少爷不用刀,也一定能把她收拾的服服帖帖的!今日也不早了,六哥赶紧回帐篷休息吧,明日还得早点儿赶路呢!”
见大胡子举着刀不动,秦荣将颜小茴的手腕往他那边一拽,她一个站立不稳就跌进了他的怀里。
秦荣不顾颜小茴的挣扎,两只胳膊像枷锁一样牢牢的将她圈在怀里,对大胡子勾了勾唇“六哥放心,不过是个小丫头,搞不定她我就不姓秦!”
说着,身子一俯把她整个人一下子扛在了肩头。
颜小茴只觉眼前一花,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摔在了帐篷的床榻上。
她头昏眼花的扶住额头挣扎着从榻上坐了起来,一睁眼就看见拉好帐篷口大步走来的秦荣,她将头上的乱发胡乱一捋,双手抱住他的胳膊,张口对着他的虎口就狠狠咬下。
秦荣闷吭一声“你这臭丫头,居然咬我!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我,本少爷肯定比你那未婚郎君强一百倍!”
颜小茴口中尝到一股血腥,不用想肯定是将这畜生的手咬破了,她眼睛狠狠瞪着眼前的伪君子“呸,别做梦了!就凭你,连我未婚夫的一个手指头都赶不上!”
秦荣挑了挑眉“呵,还挺忠诚!”
他的大掌不由分说的抓住她的两只手腕捏在手里,身体向前倾膝盖抵住她的腿,把她禁锢的一动不能动。
眼睛深深望进她的瞳孔“为了个现在不知道在哪儿的未婚夫,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么?你在仔细想想,我可比他好多了,他能给你的,我一样能给你!”
颜小茴想也没想,几乎立刻回嘴“不需要!你给我再多再好的东西,你也不是他!”
她的四肢被紧紧缚住动弹不得,只能像一头小蛮牛一样用头狠狠抵住他的前胸,拒绝他靠近。
正暗自咬牙,头顶的人忽然轻轻一笑,低沉而温润的嗓音传来“真看不出来,原来在你眼里我这么好!”
颜小茴一下子愣住了,倏地抬起她的头。
眼前的人抬起一只手,在发际线处摸索了两下,接着两根手指一捏揭下来一张面具!
被浓墨点染过一般的眉,醉人的桃花眼,高耸的鼻梁,总是带着一丝玩味笑意的唇角,不是戎修是谁!
见她愣愣的看着自己半天也没反应,戎修用额头抵上她的,温声细语“怎么,心心念念的人突然间出现在你眼前,激动的傻掉了?”
颜小茴像是梦游一般,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温温热热的触感在指尖流淌。
戎修被她捏的呲牙咧嘴,伸手把她作怪的小手拿下来摊平放在心口“你这丫头,不知道轻点儿啊,刚刚在我手上咬的那口我现在还没缓过来呢!我若是受了伤,你下半辈子就等着受苦吧!”
眼前是真真切切的戎修,颜小茴心里像是翻倒了五味瓶,各种陈杂!惊讶,欣喜,委屈,埋怨一时间全都涌到了心头,泪水一下子模糊了双眼,喉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又疼又酸!她觉得自己仿佛是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家!
她的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也黑乎乎的脏的不行。自从认识她以来,还从来没见过她这么狼狈过。
一个本应该好好呆在京城里的姑娘,怎么会突然间落魄的出现在了这里,这期间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经历了怎样的辛苦,他想都不敢想!
只要一想,他的心就像是被人拿刀一点一点生割一样!
之前在海上,即使被倭人绑架,受了那么重的伤,她也没吭一声。如今,看见她眼中的泪,听见她小声的呜咽,他的心跟着疼的发紧!
顾不上她身上脏兮兮的,他伸手将她往怀里紧紧一揽,俯身在她的乱蓬蓬的头发上轻轻一吻。这一刻,他无比庆幸,他在她身边。如果不是他,而是遇到了别人,他不敢想象。
颜小茴哭了好一阵,戎修被她哭的心都碎了,一手在她后颈一下一下的轻抚,一手卷着衣袖给她擦花猫一般的小脸“看看我媳妇脏的,本来花容月貌的,这下成了女包拯了!”
颜小茴拿白眼翻他“臭美!谁是你媳妇!”
她轻轻退出他的怀抱,任他拿着自己的衣袖帮她擦泪,带着浓浓的鼻音问他“你怎么会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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