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胡子拿着剑指着戎修,一双眼睛却往前方的森林里乱瞟,像是在对什么人喊话“什么人,快给我出来!”
半晌,森林里也没有回音。
戎修一边将怀里的颜小茴牢牢揽住,一边伸出右手用拇指和食指捏住眼前的利剑“六哥,你看看你这是做什么?有兄弟突然中了别人的暗箭,您不赶紧派人到前方查探查探,反而拿剑指着自家人,这是什么道理?”
大胡子将手里的剑向前提了提,快速瞟了眼前方的森林,复又紧紧盯着戎修“放箭的人不是跟你一伙儿的?”
戎修脸色骤然间冷了下来,语气淡淡“六哥,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怀疑我通了官府不成?我们秦家上上下下十几口人都惨死在官兵的铡刀下,当时的我若不是在外游历,恐怕也早已命丧黄泉了。隔着血海深仇,我若是还帮官府做事,恐怕秦家列祖列宗泉下有知都会永不瞑目!”
他缓缓的垂下右手,眼中如若有伤“我的这番身世,大当家的不是已经派人去京中查探过了么!六哥您对我如此刀剑相迎,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大当家手下的办事能力?”
大当家的大帽子骤然间扣在了大胡子的脑袋上,他明显神色有些惊慌,喉咙涌动了下,横了横眉“大当家的手下办事自然是没的说,但是秦兄弟,你刚入咱们的伙儿还不到两个月,六哥对你也是不得不防!这条路回咱们的轻云山,少说我都走过几百趟了,从没出过事,可是你才入伙儿,一眨眼的功夫一个兄弟就没了,这让我不得不怀疑啊!”
戎修侧首看了下前方的森林“六哥,这条路你上次走是什么时候了?”
大胡子一愣,皱了皱眉“上回下山运送粮草的时候,应该是四个月以前吧!”
戎修微微点了点头“六哥你可知道,今年年景不好,京中大旱,京郊许多黎民百姓的庄稼都颗粒无收。没了粮草,许多人从村落里逃了出来,在各处占山为王打劫过往商旅,依我看,那人只放了一箭就匿了踪影,应该是通过车马的样式看出了咱们的身份,并给咱们以警告。此地方圆几里已经被他们占领了,告诫咱们不要侵入他们的地盘!”
大胡子瞟了身后马车车头高高扬起的一小簇黑色帆布,那是行内人才能看出的暗号。照这么看来,确有可能是这地方短短几个月内被其他的帮派占了位置。
他复又想起刚刚刀疤面门上的箭,的确与官中所用不同,这箭身又粗又长,箭镞用生铁打造,做工极为粗糙,显然是私铸的。
想到这儿,他握住剑的手一顿。
正在犹豫,这时整个队伍前方的一匹马忽然拐了回来,一位矮个男子从马背上翻身滚落了下来,顺势跪在了大胡子的脚边。
大胡子狐疑的瞅了他一眼“你又怎么了?”
男子半低着头,黝黑的脸涨的通红,连额头都冒出了冷汗“回六哥的话,刚刚一路过来的时候,小的依稀看见一棵歪脖树的树梢插着一支短箭,小的当时没有多想,就打马骑了过去。如今一回想,这应该是这地盘的新主人给咱们的警告!”
大胡子气了个倒仰,原本凶神恶煞的脸更凝重了起来“叫你打头阵注意观察周围的情况,你就是这么给老子做的?现在老李中了箭,你才过来马后炮有什么用?”
男子本就低着的头垂的更低了,几乎贴在地上“是小的一时失误,请六哥责罚!”
大胡子看都没看他一眼“责罚你老李就能重新活过来吗?老子现在没功夫跟你费心,这笔账先记着,等回去了自有大当家定夺!”
他的眼睛终于落在面前跪着的人身上,忽然喝道“给我下去!别在我眼前晃!”
男子连忙屁滚尿流的躲到了一旁。
大胡子怒不可遏的扭头看了眼前方茂茂密密的森林,气的咒骂了一声“这群愣头青,上来一箭就把老子的兄弟射死了,好歹先出来交涉一声啊!毛还没长齐就敢出来圈地盘了,老子在江湖上混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蹲在哪个坑里玩儿泥巴呢!”
他身后的一名眉间长痣的男子听了,晃了晃手里的剑“就是,太他娘的欺负人了!六哥,咱们要不要派几个人上去教训他们一回?”
大胡子想也不想就拿手里的剑鞘敲了敲他的脑袋“老八你他娘的糊涂了?咱们就这十几个人,车上还载着一群宝贝等着给大当家运回去呢!就凭咱们这几个人掏人家的老巢,这不是给人上门送礼么?”
老八不服气的梗了梗脖子,瞟了眼马车边刀疤的尸首,鼻子里喷出浓浓的怨气“那老李就这么白死了?”
大胡子气呼呼的白了他一眼“是咱们没意识到闯进了人家的地盘失礼在先,再说那箭本来不是冲着他来的,谁巧他偏偏就没躲过,怪只能怪他倒霉!不过,咱也不能就这么算了,等把这批宝贝运回去,老子一定择个好日子,带领山上的几十来个弟兄来给老李报仇!”
他粗糙的大手指了指地上的刀疤“把老李的尸体用铺盖卷了,回山上以后派个兄弟运回他老家去,再扔点儿银钱!”
见两个人果真拿着老李的铺盖卷儿把人卷成了个卷儿,抬上马车,大胡子大手一挥“车队掉头!咱们从前面绕过去,免得再触了人家的霉头!”
话音一落,车尾变成了车头,一行人调转了方向尘土飞扬的接着赶路。
见一切恢复了正常,颜小茴一直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刚刚大胡子拿着剑指着戎修脖子的时候,她真的快吓死了,生怕这大胡子宁可漏杀一个决不放过一只,把刚刚那场骚动的罪名归结到戎修的身上。
走着走着,那大胡子八成是觉得刚刚的举动唐突了,在前方将马速慢慢的降了下来,直到与戎修和颜小茴并行。
他憨笑一声,不自在的摸了摸嘴边浓密的胡须“秦兄弟,刚刚的事儿是六哥我唐突了,一时冤枉了你,还请秦兄弟别放在心上!”
戎修淡淡一笑“六哥此话严重了,秦某也知道,这一行运送的东西事关重大,而小弟又刚入伙儿没多长时间,六哥怀疑我也是正常的。”
“只是”,他嘴角笑意一收“小弟自从几年前,就暗下决心从此与官中绝不做任何瓜葛。日后这种怀疑我与官中暗通款曲之事,希望还是没有的好!”
大胡子讪讪一笑,脸上有些挂不住“秦兄弟放心,你的事我都知道的,这个日后自然不会再有!”
戎修侧首对他勾了勾唇“最好如此!”
一场突如起来的骚动,虽然中途曲折惊吓了一些,但是从反面来讲,情势忽然峰回路转,间接消除了这群土匪对戎修等人的防备之心,而且之前盯梢的人也借由他人之手除掉了,从结果来看,反倒算是对戎修和颜小茴有利。
但是,由于此前行进的道路不能通行,他们迫不得已绕了路,行程也相对延长了。走着走着,天色渐暗,他们的马车上运载着违禁军械不能在官道行驶,更不能留宿驿站,不得不又一次在荒郊野外露宿。
一行人动作熟练,没一会儿就搭建好了帐篷,在林中央的空地上点燃了篝火。
也许是为了缓解白天一路上行进了辛劳,也许是为了冲淡今日老李之事的不快,一行人晚上在林中打了几只野兔烧烤,又喝了酒,开始载歌载舞,气氛陡然高涨起来。
颜小茴却有些意兴阑珊,今天是她第一次骑马,开始被颠得七荤八素,到后来身体麻木了,她以为已经适应了。可是刚刚陡然间从马上下来,双腿接触到地面,她才发现自己整个两条腿都抖得打颤。大腿根部像是被马鞍磨破了,一走起路来就沙沙的疼,后腰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压断了一般,弯都弯不下去!
百无聊赖的啃了两口兔肉,她就开始在一旁悄悄扭动身子,企图寻找一个合适的坐姿能减轻点儿身上的痛楚。
正动来动去,后腰上突然间抚上一双大手,颜小茴身子一僵,连忙扭头抓住身边人的胳膊“你干什么啊?”
戎修看都不看她,目光一直落在前方篝火边手舞足蹈的人群上“别动,我帮你按按,不然晚上睡觉,第二天醒来更疼。”
即使隔着衣料,颜小茴也能感受到他手掌上滚烫的温度,顺着她的脊柱有条理的一下一下按摩。
也许是察觉到颜小茴的不自在,他忽然大掌一抬,在她的细腰上呵了呵痒,颜小茴本能的扭着身子乱躲,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小动作挣扎,捏住他作怪的大手“你干什么,痒死了!”
戎修不着痕迹的弯了弯唇“那你别绷着身子,放轻松,不然跟石头似的我怎么给你按!”
颜小茴恼怒的拍了下他的手“谁是石头,你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石头吗?”
戎修抬手掐了掐她的小脸,眼中笑意浓浓,悄声凑近她的耳朵“呦,这是谁家的小媳妇,自卖自夸,不知羞!”
颜小茴眸中带水,鼓着小脸刚要回嘴,忽然听到对面的阿凤高高扬起了声音“一群人又唱又跳有什么意思,咱们轻云山的人要玩儿就玩儿点儿与众不同的!比舞剑怎么样?”
一群人顿时叫好,尤其是大胡子,将手中的酒壶一放“阿凤不愧是咱们轻云山的女人,豪气!你说说,想跟谁比,叫出一个来!”
阿凤冷眸一闪,视线划过众人落在颜小茴身上,阴柔一笑“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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