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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飞刚有爸妈概念的时候，对自己的亲生父母也是渴望的。

　　那时他常抱着一个玩偶坐在奶奶家的院子门口，朝路上张望着，等着或许他的爸妈不一会儿就会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可是他总看不见，反而常常能看见的是，婷妈妈牵着陆腾的手从远处笑着走来。他们总在说着什么，似乎很有意思的样子，两个人都很开心。

　　婷妈妈看见他就会问，“小飞，你又在等爸妈了？”

　　他点头说，“嗯。”

　　洛婉婷总会用手摸摸他的头，“今天有点晚了，爸妈或许不会来了。不然这样吧，去婷妈妈那里吧。我今天晚上会做糯米鸡。我还拿了店里的糖果，你一起去吃吧。”

　　总是这样，每次他要坚守的时候，她就会用好吃的诱惑他。所以那时候幼小的他会想，既然这样，那就先去吃东西，明天再等吧。

　　所以他流着口水说，“好。”

　　然后洛婉婷一手牵着他，一手牵着陆螣，就往后面走了。

　　婷妈妈住在奶奶后面的房子里。她的院子里种了一颗很大的玉兰树，春天会开满一树的玉兰花，白色的，很漂亮。

　　一次一次又一次，他等不到父母的失望，最后化解在婷妈妈的微笑和美味的食物里，还有那一树美丽的玉兰花里。

　　所以神奇的是，八岁之前仿佛没有父母的他，过得反而是最幸福而快乐的。

　　有一天，越来越瘦的婷妈妈突然晕倒在陆家开的烟酒店里，之后被爷爷奶奶强迫着去医院做了大检查，住院了很长时间。

　　最后她出院了，陆飞以为她好了。可是她越来越憔悴。

　　那个时候，陆飞看着她，小小的年纪开始体会恐慌和无措。他害怕，不知道在害怕什么。他跑过去问陆腾，婷妈妈这是怎么了。

　　可陆腾却什么也不说，陆飞知道他总是懂得比自己多，可是他却不愿意跟陆飞说。

　　不久之后，婷妈妈摸着他的头，像以前那样。只是她蜡黄发青的脸，干裂的嘴唇，皮包骨的瘦弱，已不复往常的美丽。

　　但她笑起来还是那么温暖，她说，“你都长这么高了，小飞是个大男人啦。既然是个大男人，以后可要好好照顾自己了。”

　　“嗯。”陆飞点头，“我能照顾自己了，我会自己洗衣服啦！”

　　“真好。”她继续揉着他的头，力度轻微的好像一片纸，“那我就放心了。以后啊，要和你哥多亲近亲近，他不像你这么乖，你哥太别扭了。”

　　“以后婷妈妈会离开很长时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好好长大，到时候娶一个漂亮的老婆，好好孝敬奶奶。”

　　“我也会好好孝敬你的。”陆飞说。

　　“嗯，我知道的。”婷妈妈笑着，疲惫而温柔。

　　很久很久之前的对话了，他还是记得一字不漏。

　　或许是因为这些话的关系，当年即使知道陆腾和肖静那一场事，即使他崩溃得好像疯了，还是没有办法去恨陆螣。

　　从小到大，疑惑过多少次，洛婉婷如此温柔美丽又善良的女人，怎么会有陆腾这样的儿子。冷血无情，好像机器人。

　　他对人的感情好像都是提前计算过的，该怎么样的分寸，该如何把握。他对人的好或坏都不是出自本心，而是计量过的。

　　这么多年，陆飞觉得没人比他更了解陆腾。但同时，陆飞又如此不了解他。

　　当初陆腾对洛婉婷的死比陆飞更难释怀，只是突然有一天，他就放下了。

　　洛婉婷走的那一天，天气很好，玉兰花开满了一树。

　　那天陆飞提前被人从学校接回来，一进到后院，就听到奶奶的哭声。奶奶当时坐在床边，手里拉着一只瘦弱的胳膊。

　　陆飞知道，那是婷妈妈的手臂。

　　屋子里有很多人，大部分都红了眼眶，就连那个总是出差很少见面，几乎没有存在感的伯伯陆励都哭了。

　　陆飞的爸妈也在，他妈妈哭得很伤心，他那个风流浪荡的爸爸陆治，眼眶都是红的。

　　爷爷陆仁德也在，他坐在一边，隐忍着悲伤。

　　最后，陆飞发现了站在床边仿佛石化了一样的陆腾。他似乎不知道去悲伤和痛苦，看起来仿佛只是一个失魂的傻子。

　　八岁的陆飞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拽陆腾的手。拽了一下没反应，他又拽一下，还是没有，他又拽一下，陆腾恍然回神。

　　他看着陆飞，眼神迷茫而空洞。

　　“哥。”陆飞轻轻的叫了一声，“婷妈妈，她”

　　陆腾呆呆的去看床上已然闭上眼睛仿佛沉睡的人，如此瘦小干瘪，没有一丝生机。真的永远不会再睁开眼睛，不会再说话。

　　那个时候陆飞才理解曾经婷妈妈跟他说，她不久之后会离开，是什么意思。

　　她，死了。

　　“哇——”

　　陆飞一下哭了，“婷妈妈！婷妈妈！你不要死，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哇——”

　　一旁的奶奶搂住大哭不止的陆飞安慰，“别哭了，别哭了，你这样哭，她在天上看着也不安心。”

　　那个时候陆腾一直没有大哭，但他的悲伤和痛苦只多不少，陆飞能感觉到。

　　陆腾真正的放下，是在“三七”烧纸的时候，那天烧完纸，他拿着斧头砍掉了院子里的玉兰树。玉兰花明明还明媚的开着，满树都是白色的花朵。

　　好像洛婉婷还在的时候。以前，她总是站在那里看那些花。

　　那个时候陆飞觉得，玉兰树是洛婉婷留下的最美好的回忆，比照片还方便缅怀。

　　可陆腾突然疯了一样的砍树，陆飞去阻止，两兄弟打了一场。八岁的陆飞，十一岁的陆腾，即使陆飞个子蹿得很快，他还是打不过陆腾。

　　最后眼睁睁的看着陆腾一斧头一斧头的砍断了玉兰树。

　　从此，后院再无玉兰树，也没有玉兰花，也不再有那个站在树下看花的美丽女子。

　　陆飞恼陆腾砍了树，但陆腾却浑然不觉，至那之后他甚至不再为洛婉婷伤感。他说，“人走了就走了，什么都没了。忘记最好。”

　　陆飞那时候还不知道冷血无情这些意思，他只是觉得陆腾很坏。再后来，上高中的陆腾改了名字，陆程远。

　　改了名字的陆程远越来越不像以前的陆腾，陆飞觉得他仿佛变了一个人。

　　他觉得陆腾其实死了，陆程远也许只是某个鸠占鹊巢的家伙而已。

　　可是，在其他人的眼里，陆程远比以前的陆腾更好。因为他学习成绩更加优异，为人处世更加得体，德智体美全面发展。

　　这样的学生，老师喜欢，家长喜欢，同学羡慕嫉妒恨，还有敬佩。他是别人家的孩子。

　　只有陆飞不喜欢，因为陆程远是个机器人。

　　越来越大的陆飞，却并没有忘记洛婉婷。她只是隐藏在了他内心深处，成为只属于自己的小秘密。很多时候，他还是会很想她。

　　混得不好，名声很臭，人人厌烦的时候，他把那份思念藏得更深，不敢去想婷妈妈。害怕她真的在天之灵，看到他的样子会失望。

　　当开始慢慢变得好起来的时候，思念会渐渐的浮出来，他或许仍旧不够好，但能大胆的说一句：婷妈妈，我很想你。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多少年过去了，那个瘦弱的身影，温柔善良却又脆弱的女人，在他心里还是那么清晰。

　　小的时候他希望可以保护她，让她不要生病。可无能为力。而现在他长成一个男人，有能力保护一个人，她早已不再。

　　这种遗憾就像倒刺一样深深的扎入他的心中，越扎越深。最后成为一种不被自己发现的偏执。

　　他只知道这样的夏言如此不同于平常，让他内心触动良多，让他出现满满的疼惜和爱意，但他不知道为什么。

　　他只是觉得她很好看，好看到无法移开眼睛，好看到无法再失去。他只是觉得他必须拥有这个人。

　　“夏言，”他咽口唾沫。

　　“嗯？”她还在看着窗外。

　　“我们结婚吧。”

　　夏言很诧异，她把视线放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被感动到。

　　情绪总能感染人，夏言不知道这一刻的陆飞在想着什么，只是她从他身上看到了不同于平常的样子。深沉、内敛，不可拒绝的笃定和霸道，以及一丝掩藏不住的深情和温柔。

　　抛开了他的暴躁和中二，这样的陆飞是迷人的。

　　就这样一个瞬间，心里已然空落落的她觉得，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应该也不错。

　　他很渣，她很烂；他有钱，她有脸。

　　绝配呀。

　　她这样一个只有脸的女人，就应该找一个愿意为她的脸付钱的男人。

　　他们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所以夏言大概愣了三秒钟，开口就道，“好啊。”

　　很干脆。惊讶了陆飞，也惊讶了她自己。

　　“要办婚礼的结婚。”陆飞强调和解释，他认为夏言并没有弄明白。

　　“到时候双方父母当然都要在场，还有亲戚朋友都会来。我说的是正常的结婚，要有仪式，要有该有的全部流程。不只是扯个证这么简单。”

　　“我明白的，陆飞。”夏言神色淡淡。

　　陆飞还想再解释什么，看到夏言平静的眼神，住了嘴。他突然有点激动，可夏言太平静了，如果他激动，就显得他很在意她。

　　不，不能这样。如果被一个女人发现他的感情，就变成一件危险的事情。那个女人会拿着他对她的爱反过来钳制他。

　　就像曾经的肖静或者方薇，这是经验之谈。

　　所以陆飞有点慌张的起身站了起来，“嗯，那好。就这么说吧。我先走了，以后再谈。”

　　语毕，大长腿一抬就走了。

　　夏言有点愣，“我还没吃，晚饭。”

　　如果是平常，陆飞肯定要跟她一起吃饭才走的，即使是在医院点外卖，他也要跟她噌在一起。

　　“哦。”陆飞脚步顿了一下，“你自己看着吃点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嘭！

　　门关上了。陆飞走了，夏言眨巴眨巴眼看着门口，有点恍然。

　　刚才好像是求婚吧，然后好像她随口就答应了。

　　怎么会显得这么随意呢。 那个姑娘有点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