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在塔上上下翻滚,横木碎片纷飞不断,震落的杂物全都扬在下面一众将士的头上。墨昀和秦轩的身影席卷着直至塔尖,剑刃相接的清脆声密集的传来。焰夜的剑散发阵阵火热光芒,在秦轩手中更是给他添了不少助力。
因焰夜手无兵器不能迎上洛卿的剑刃,他被洛卿逼着落在另一处塔楼上远离开两人。洛卿因秦轩的出现剑法有些杂乱不安,焰夜躲闪着寻找他的弱处。
下面弓箭手纷纷举起弓箭,可是瞄了半天也下不去手,他们动作太快,瞄不准可是要射伤自己人的。
同时,城外。
外围军队西北方向的后方忽然受到冲击,引起一片骚乱。因雷长明和秋忘川这几个大将都在城墙附近,窦月华还在护着昏迷的芷兰,军队后方忽然被打的措手不及。
不过好在一直在方队正中排兵布阵的沈逸反应迅速,他立刻指挥着在队伍前方的将领调转方向带人蛇形回转过来。不过这样以来,向城内投掷可燃物的投石机就被迫暂停了行动。
皇帝派来的将领虽然单体武功不如江湖侠客,可却是胜在带队杀敌上。在短暂的慌乱之后,他们也和前来突袭的洛听雪正面交锋了。
原本突袭不是这个时间,可洛听雪在远远的看见永安城墙燃起一圈火焰后便等不及了。她付出这么多,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洛卿能够夺得皇位,她不能看着他被困死在城中。
兵戈相对是在外围处,洛听雪还没能打到城下。芷兰就靠在窦月华的腿上,秋忘川站在他们身前守护着。
他们心里都隐隐能感觉到,这一场恐怕是最后一战了。
洛卿当然听见了城外的厮杀,可城墙上大火还在燃烧、焰夜和秦轩挡在这里,他们却是不能冲出去实现前后夹击。
所以此时洛卿想要焰夜死的想法已经激烈的快要让他发狂,可哪怕焰夜无剑在手,他也不能杀他。若说这世上真有一个人让他嫉妒,那人不是墨昀不是洛言,却是焰夜。
另一边的打斗更加激烈,墨昀的内力都是掠夺来的,长拼下去不是秦轩的对手。所以他开始焦躁了,每一招一式都带着浓烈的杀机。
每一次两人近身时,秦轩都能看清他眼中散发的戾气。他是有阅历的人,能看出那种黑暗仿佛是累积了无数的怨魂,在最深的地狱历练而来。
秦轩不能等了,当墨昀一剑向他心口的时候,他忽然找到一丝破绽。所以秦轩没有回避,而是挪了一下身体用肩头接下了这一剑,那一剑刺透了他的肩,但是墨昀也付出了更惨痛的代价——
秦轩手中的剑顺势刺入了他的腹部。
“啊——”墨昀厉声尖叫。秦轩不顾肩头的那一剑,手上用力推着墨昀砸向塔面,穿透他腹部的利剑深深的陷入他身后的塔身上。然而秦轩的肩也几乎被墨昀豁开。
在一旁的洛卿听到那声音看过去,眼见不能指望墨昀杀了秦轩再来帮忙,洛卿怒吼“放箭!给我杀了他!”
焰夜大惊,洛卿此时居然不顾墨昀死活。下面的弓箭手早就等了半天,洛卿那边话音刚落,无数箭矢就脱弦而出。
焰夜一手推开剑刃,另一只手袭上他的脖子“停下!你疯了!”
可是洛卿面露疯狂之色“我若是不能活着出去,至少也拉你们所有人一起垫背!”
秦轩骤然向上翻飞,利剑拔出肩头带起一片血雾。这样以来墨昀就暴露在箭雨之中。他靠在塔面上无法移动,瞬间被数支箭射中。那些利箭刺透他的身体,他双目圆瞪,似是没想到最后居然会死在他一直利用的洛卿的命令下。
浸湿的黑色衣袍滴落的血还是红色的,墨昀面色灰白,更多的箭矢飞来,不断扎入皮肉骨骼,可却也是再不会感觉到疼痛了。
秦轩也伤的极重,他的左肩几乎被砍开一半,血染红了半边衣袍。那些密集的箭矢铺天盖地避无可避,他在向上飞起的时候身上已经又中三箭。过多的失血让秦轩有些眩晕,他十几年没受过伤了。
焰夜撇下洛卿冲向秦轩的方向,但洛卿又反过来挡在焰夜面前拖延时间,他是要他们都死啊!
“你滚开!”焰夜眸中闪过一丝红光,面对洛卿的一剑,他是用手抓住了剑刃。剑刃入骨,但是他一用狠力,竟然将那剑折断。然后一腿扫在洛卿腹部,洛卿一手握断剑,一手拽住焰夜的腿。两人从一处酒楼的屋顶砸落进下面的房间去。
他们倒在断瓦废墟中,周围是破败的桌椅,两人各自手握一半断剑从地上弹起。洛卿已经没什么体力了,在一阵猛劲过后被焰夜按在落下来的废墟上。焰夜将手中断剑抵在他脖颈上怒道“让他们停手!”
洛卿狂笑起来“不可能,此战是我输了,可我也绝不会让你们赢!”
他执着的似是疯狂了,焰夜额头青筋暴起,手中剑刃猛地一用力,那血骤然喷了他一脸。洛卿脸上的笑还没有收回,似乎是死了都在嘲笑不可改变的局面。
焰夜喘息着站起来冲到窗口,就见秦轩一人站在塔顶。他的左手似乎已经抬不起来,腿上背上更是已经中了好几箭。他只有右手带动着火红的长剑抵挡箭雨。内力狂泻让伤口撕裂更大,血从空中纷纷飞落。
焰夜冲进箭雨之中,用内力隔绝着那些利箭。他来到秦轩身边,就听秦轩依旧洪亮的声音高声道“小子,你来干什么!”
“走。”焰夜知道他还在塔顶是不好移动,他一只手扶住秦轩的腰,冒着密集的箭雨向下落去。他迅速轰开塔上面的一面铁窗,然后带着秦轩翻滚进去。箭矢虽还能透过窗子进来,但他们至少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他们两人的浑身浴血。秦轩靠在墙上坐下,焰夜这才有机会仔细的看他伤势。他肩头的那一处被豁了个口子,几乎断裂到胸前。背部的箭已经被他自己砍掉了箭羽和箭杆,看不出到底伤到了什么地方。
焰夜赶紧撕下衣服,却不知这样的伤到底怎么包扎。
秦轩终于脱力了,他松开剑无力的摆摆手“就这样吧,反正……怎么都是活不久了。”
但焰夜还是将他扶在自己膝上尽力止住他的血,歇斯底里的和他说“你不能死……我会带你回去。”
回去?回去……看她么?“见不见有什么所谓,便是头六七年我在琉璃宫时,也不曾特意去看过她。”
“如果真不在意她你也不会来这里了。”焰夜心中涌起阵阵伤感,他将温和的内力注入秦轩体内,帮着他尽力护着经脉“我们有孩子了,刚刚两个月。你不想看看她么!你不想看看她的孩子么!”
秦轩眼中忽而又闪烁了一下“你来蠡石峡之前还没有,看样子那孩子也是要来见我。”
箭雨在此时停了,塔底传来砸门的声音。焰夜输送内力的手不断,另一只手握住剑柄“她就在城外。”
——
天色昏暗的时候芷兰终于醒来,一入她耳的便是铿锵兵戈的声音。她从窦月华的怀里站起,沉静的并没有发出任何质问和生气。但窦月华能感觉道,也许她比之前更加不好对付了。
秋忘川依旧背对着他们而站,他听见身后的声音,头也没回的道“我们赢了。”
芷兰握剑走到他身边,看着眼前血红的战场。是赢了,他们无论是人数还是谋略上胜局已定。她随即回头望向永安的城墙。在冬日里冻透了的城墙在经过烈火烘烤之后,极冷极热下出现了一丝裂纹。那些裂纹像是蜘蛛和触手一样扩散着布满整面墙壁。
她记得,他是也进去了啊,那她是否能够再见到他们呢?最后一次见秦轩,是十一年前睡梦中别人叫的那一声秦公子。最后一次见焰夜,是四日前夜下送她上了马车他让她等等。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哭了,眼泪划过腮边在嘈杂的战争中毫无声息。眼前城墙忽然倒塌,轰鸣中带起无数的烟尘。
秋忘川忽然回身来护着她和窦月华,在石块的砸落下的空隙,芷兰似乎看见了城墙之后明明灭灭的火焰,还有透过烟尘和火焰影影绰绰的人。
终于要结束了,秋忘川忽然伸手揽着芷兰冲进城去,他们身后的士兵也在向城内进攻。永安内,那些虚弱的将士见到冲进来的人全都无力的跪在地上投降。
进了城内,她远远的看见焰夜半抱半拖着秦轩费力的向外走,他们身上全都是血迹,身后的每一步都是血染的脚印,身上看不出衣服的颜色和伤口的形状。的长发从两侧落下被血粘在脸上,在芷兰的记忆里,这个狂妄的男人从未狼狈过。
焰夜看向她,喃喃道“芷兰……”
秦轩听见了,他抬起头,眼前那个看着他姑娘和想象中是一样的,她们都很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