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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郊区医院回来，我重新坐上长途汽车。

　　我心事重，一整天都没什么胃口吃东西。路上就喝了一瓶矿泉水，胃里就已经涨涨的了。窗外的景色摇摇晃晃的，车速也越来越慢。

　　前面是发生了什么，拥堵了么？

　　车上的乘客开始窃窃私语。

　　有人说，撞人了事故了！有个大巴栽山沟里了，东二桥上都封了。

　　乘客们纷纷起立，扯着脖子往窗外看。

　　人一辈子能看到几次鲜血淋漓的场面呢？大多数人安于平凡无澜的生活，猎奇多过于担忧。

　　“快看，那是军车！这么大的事故，估计警车都不够了。”

　　“作孽啊，听说那大巴上都是孩子，老天不长眼。”

　　“瞅你这话讲得，敢情孩子不该死，咱们这些人就该死了？”

　　杠精不止在网上，它们存在于任何一处可以滋长的温床。

　　车开的近了，路边陆陆续续有伤员被抬了出来。我们的车子几乎以蚂蚁的速度在爬行着。

　　有人喊，哎呦，那个惨啊。

　　一听有惨的，一众人又把脑袋往另一个方向撇了过去。

　　我也是个俗人，不能每次都免于落俗套。

　　倒是没看到什么脑浆迸裂的场面，我瞅着的那个方向正好停了辆卡车，一群训练有素的士兵从卡车上下来，开凿破路，眼前一片高效而令人安心的制服颜色。

　　我眼眶一酸，猛地呕了出来。

　　大半瓶矿泉水咣当在胃里，吐得昏天暗地。

　　一旁大婶半嫌弃半絮叨，移了移身子，对我说：“小年轻么也是，血呼喇的，有什么好看的？”

　　后面的大叔也跟着掩着鼻子皱眉：“就是啊，死人的热闹还是别瞧了。交给当兵的他们去处理，乐得清静。否则咱纳税人花那么多钱养他们，为啥？”

　　我听着这话怎么就那么刺耳？

　　消防战士就应该冒着生命危险去找巨婴驴友，不惜以命换命？白衣天使就应该手到病除，个保个地从死神那把命抢回来

　　我们静好的岁月之后，总有人在负重前行。那是他们的责任不错，但我们不能理所应当地把人家给豁出去吧？

　　我没那么圣母，没那么道德洁癖，也没那么卫道士。

　　我只是想到了萧陌，想到了七八岁就告别童年的顽皮，承担着常人所不能想象的重责。

　　卧底，周旋，情报，危险，任务，团队，牺牲，复仇。

　　爱情之于这样的男人，又算得了什么？

　　而我，回顾那浅薄无知的前半生。为爱生，为爱死。连阮棉都会积善行德去帮助个小孤儿，我呢？

　　我跟顾青裴斗爱，跟萧陌斗信，跟我自己斗得更是不亦乐乎。

　　我最美好的人生，与其说浪费在了顾青裴的身上，不如说浪费在了我的无知上。

　　后面几个人还在絮叨，我忍不住，掩着口又干呕了几下。

　　他们纷纷走开，我冷笑一声：“师傅！下车！”

　　我拎包下地，却茫然不知自己该做什么。

　　当志愿者么？参与救援么？我一个孕早期连自己都顾不过来的孕妇——

　　算了，别添乱了。

　　只是在我看到路边坐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眼睛就怎么都离不开了。

　　他伤得应该不重，身上灰呛呛的，脸上都是血和泥巴。

　　一双眼睛反衬得乌溜溜，像中秋节里最晶莹的紫葡萄。

　　他坐在路边，张皇不知所措。

　　过往医护人员不少，但大家都有最基本的救援急患常识。

　　危重和轻伤，他们分得很清。

　　所以这孩子身上只是裹了一层毯子，便并没有再多人过问了。

　　我鬼使神差走过去，蹲下身，从包里拿出剩下的一瓶矿泉水。

　　他怯怯看了我一眼，小声说了句谢谢。

　　可是水只喝了两口，剩下的，他用来清洗自己肮脏的小手，还有手里那一只粉白色的小发卡。洗干净以后，他将空瓶子塞进自己随身的小包里。

　　他是男孩，男孩是不应该戴发卡的。

　　一个护士过来，对小男孩嘘寒问暖。

　　量了血压，体温，看了瞳孔，确认他的伤真的没大碍后，将他手腕上表示伤情轻微的黄色标签也摘了下来。

　　“小朋友，跟姐姐上车吧。”

　　说完，她礼貌地看了我一眼。

　　我顿时明白，赶紧点头：“我是过路的。”

　　就在这时，男孩突然开口，急道：“护士姐姐！你见到玲玲了么！这是我给她的礼物，她下个月过生日。我攒了半学期的矿泉水瓶，才从胖姐手里买来的。”

　　这时候，一个战士过来了：“就这一个孩子了？”

　　他问我。显然是把我也当成了救援队的。

　　我摇头，解释说我是过路的。

　　而那个护士没说什么，领着男孩上了前面的车。

　　战士看着二十出头，黝黑的皮肤，白牙齿。

　　他冲我憨憨苦笑，叹气道：“大姐，您先走吧。好心我们领了，可惜也帮不上啥了。一车二十二的孩子，就活了这一个……哎。”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那种如鲠在喉的失落与震惊，本该与我一个不相关的路人无缘的。

　　可我即将为人母，我生而有人性。

　　我想不明白，满载孤儿院的一辆大巴车，为什么会将这些早已被上帝抛弃的孩子们，再次送回天堂。

　　没等我再问出什么，眼前这个年轻士兵突然打了个立正。

　　一脸疲惫瞬间抖擞掉了。

　　他冲我身后敬了一个礼，喊道：“萧总长！”

　　我下意识回头，眼眶瞬间僵了。

　　我从没想过我会在这里遇到萧陌，也从来没想过，他会假装不认识我。

　　那样具有标志性的身高差，是我即便盲了双眼也能摸索出来的专属轮廓。

　　只是这一刻，他英挺的脸上再也没有那种运筹帷幄的玩世感，他分明立体的眉眼中，深邃警惕，却再也没有我熟悉的光。

　　我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两个人会这么相似。当然，除了何婉晴与何婉怡那样的意外。

　　他看着我，又看了看那位士兵：“这里怎么有路人？”

　　士兵为难地看了我一眼，意思大概是说，让我走？

　　可我如何能迈得开脚步？ 天价前妻：总裁离婚请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