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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舒荼静静地看着銮国，等着她的回答。
油灯的灯芯随风摇曳，发出一声哔啵的炸裂轻响。
“我了解皇兄，当他遇到犯错，或不想重用，亦或者不信任的文武朝臣时，会想办法把那朝臣调到偏远之地，再派其他人监督。”
銮国公主嘴角含笑：“我曾问他，为何不直接把这些人杀了，以绝后患。皇兄却说，培养一个人不容易，若是直接杀了，实在可惜。所以他会把那些人派到偏远之地，让他们在那贫瘠的土壤上开出花来。”
对于这一点，童舒荼也曾听过。若是有那改过自新的，孟玄喆也会将其重新招入朝中任用。不少人都觉得孟玄喆这是妇人之仁，却不知道他确实靠这一手段，让原本的荒蛮之地变得祥和热闹。
“可是，在遇到苏大人时，皇兄却并没有那么做。他依旧把苏大人留在王城，甚至还让他做了廷尉，掌管刑狱。”
銮国公主苦涩一笑。
“掌管刑狱，没什么实权，整日只能和刑案打交道。”
孟玄喆对苏渐离有多不放心，对他有多少猜疑，銮国公主再清楚不过了。
“皇兄不仅没有把他调离王城，反而对他客客气气的。但是，皇兄越是客气，我这心里就越是不安。慢慢的我发现，皇兄对苏大人并没有真正的客气，有的只有猜疑和疏离。”
“皇兄既然这么不信任苏大人，为何不把他调走？亦或者想办法撤去苏大人的乌纱，让他沦为普通百姓？”
銮国公主微微一声叹息。
“很多次，我看到皇兄站在城墙上，看着苏大人所在的刺史院或廷尉衙门若有所思。”
“我实在忍不住了，我问他，为什么不把苏大人调走。也许，把他调走，我就不会这么……这么牵挂了 。”
“皇兄说，苏大人终会离开成都府的。只是究竟是哪一天离开，还未定。有可能是下月，也有可能是明年。”
“我想了很久，我终于明白皇兄为什么不让苏大人离开成都府。因为他觉得自己没办法掌控苏大人，所以他选择把苏大人困在王城，不让苏大人离开自己的视线。”
“后来，我想尽办法查到苏大人的卷宗，发现只能查到八年前的。更早以前苏大人在哪里？以什么样的身份存在于这个世上？唯一能说得通的就是，苏大人在八年前根本不在蜀地。”
“又有一份卷宗说苏大人八年前在蜀地是乞儿的身份。可能是因为我太在意他了，所以他身上的每一个细微之处我都看在眼里。他身上没有一丝乞儿的气息。话可以骗人，卷宗也可以骗人，但他身上的细微之处却骗不了我。”
“细微之处？”童舒荼觉得銮国公主所说的这句话太玄妙，难以细品。
銮国公主面露苦涩，“这是女人的直觉，每日的思念，不放过任何机会地凝望、观察，最终才得到的一种感觉。说来奇特，如无根的浮萍立不住脚，却是我心里特别强烈的一种感觉。”
“苏大人隐瞒身份，只有两种可能。”銮国收敛了神思，认真道。
“其中一种可能就是苏大人之前犯过事，所以要隐瞒过往的种种。不过，但凡他在蜀地上生活过，皇兄就能想办法把他隐瞒的种种给挖出来。显然，这种可能并不存在。”
“第二种可能就是苏大人不是蜀国人。”
銮国公主忍着心中的痛。
“所以，皇兄不让我靠近他，不让我喜欢他。”
眼泪落入茶中，在平静的茶水中荡开一层涟漪。
良久，銮国公主抬眼：“苏大人在蜀地潜伏这么多年，他想做什么我不想知道，我只要他好好的。你们这次救了他之后，可以前往宋国……”
銮国忽然说不下去了，因为她看到童舒荼正凝视着自己。
童舒荼的眼神有些冷，有些坚定，也有些绝情。
短暂的沉默后，童舒荼唇齿轻启：“恐怕要对不住了，公主殿下。”
“你什么意思？”銮国公主的心狠狠地咯噔了起来。
童舒荼颔首，轻语：“你不能离开。”
“另外，”童舒荼感觉喉咙有些发烫，“苏大人愿不愿意离开蜀地，只有他自己能说了算。”
童舒荼不愿意空许銮国公主一个不切实际的诺言。
没错，苏渐离在下一盘怎样的棋，童舒荼现在也并不清楚。而且，她自认没有办法代替苏渐离做主。
“为什么？”
銮国公主眼含疑惑和恼意，“为什么不愿意放我离开？你有李将军相帮，根本不需要本宫！”
“有你在，太子殿下不会贸然动兵。”童舒荼沉甸甸地说出这句话后，起身走向床榻。
童舒荼站在床榻边时，又道：“有时候并不是人多就有用，能不能救苏大人，只有到了镇魂岛才知道，现在说这些都为时太早。”
在童舒荼看来，銮国公主并不像她自己所说的那么没有用处。
銮国公主负气离开，她刚打开房门，就看到千城站在门口，像个木偶似的，挡住了她的去路。
童舒荼冷言：“在去镇魂岛之前，还是委屈公主殿下和我住在一起吧。”
銮国公主气氛地转过身来：“你软禁本宫？”
童舒荼道：“既然公主殿下觉得是民女挟持了公主殿下，那民女就挟持一次吧。”
……
窗户，夜凉如水。
姒儿焦急地等着銮国公主，虽然她明知道童舒荼不会对銮国公主怎样，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担心起来。
亦或者她并不是担心童舒荼会对銮国公主怎样，而是担心自家公主说不过童舒荼。
姒儿等了许久都不见銮国公主，正焦急时，看到素锦朝她走了过来。
素锦身姿婀娜，一身淡紫色曲裾，显得她风情无限。
“如果不放心，就过去看看，在这里干着急也没什么用处。”素锦笑得优雅。
姒儿一时间看得有些失神了，她身在宫中，什么样的美人都见过，却唯独没见过像素锦这样的。
妩媚却并不让人觉得讨厌，笑起来可以融了冰山，就算发怒，也能让人心神一漾。
连姒儿这等女子都看傻眼了，不知道男人见了她，是怎样的心境。
“莫非我脸上长了痦子？竟让你看得这么出神。”素锦打趣。
姒儿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了，急忙弯身赔礼。
素锦毫不在意。
“你不用担心公主殿下，她不会有事的。”
不管是童舒荼还是苏渐离，都没有要伤害銮国公主的心思。
“可是……可是，她和李继隆一起出现，别人会以为蜀国公主……叛……叛国。”
姒儿最后两个字弱到虚无。
素锦目光看向远方某处。
“你放心吧，不会的。”
姒儿疑惑，抬头看着比她高出半个脑袋的素锦：“你为何如此肯定？”
素锦道：“童姑娘带你们公主到镇魂岛去，只是为了一起救苏大人，无心陷公主于不利。”
素锦见姒儿紧绷的脸终于放松了些。
良久后，姒儿忽然问身旁的素锦：“苏大人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扎入素锦的心口。
姒儿见素锦脸色冷了下去，连连抱歉。
“对不起，奴婢不是有意的。”
素锦苦涩一笑：“你又没说错什么，何必自责？”
姒儿也顺着素锦的目光看向漆黑的远方：“奴婢只是觉得，像素锦大人这么能干的女子，普天之下是找不出几个了。若是论美貌，就连后宫女子恐怕也比不上素锦大人。可苏大人却丝毫不动心，就好像他的心是石头做的一样。”
素锦噗嗤一笑，她想，若是苏渐离亲耳听到姒儿的话，也会感到好笑吧。
“是啊，他的心应该是石头做的吧。”素锦听到了自己的叹息声。
姒儿面露悲伤：“公主殿下喜欢苏大人的事情，早已传遍天下，可苏大人却对公主殿下毫不动心。”
姒儿收回视线，看向素锦。
“苏大人既不爱美人，也不重权势，他究竟要什么？”
素锦苦涩一笑，“我若是明白这个问题，又怎会夜夜无眠？”
素锦惊觉自己的话对姒儿来说太沉重了，她尴尬一笑，说道：“也许，时间会告诉我们答案。”
“苏大人喜欢童姑娘吗？”姒儿追问。
素锦看着姒儿那双澄澈的眼眸，心头一痛。
“这个问题，恐怕只有苏大人才知道。”
姒儿并不罢休：“素锦大人，您觉得呢？”
素锦重重地叹息了一声，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
她唯有一笑。
素锦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对姒儿说道：“见过李继隆的事情，你一定不要对其他人提起，否则公主殿下就真的毁了。”
姒儿面露惊恐：“可是，太子殿下那么聪明，他一定会知道的。”
素锦道：“太子殿下和苏大人现在都还没有完全撕开彼此的伪装，这出戏还要继续唱下去。可是，如果一些别有居心的人搅入其中，这件事情就会变得极其复杂。”
姒儿点头，“奴婢明白。”
“为了公主殿下，姒儿什么都愿意做，什么秘密都可以严守在心。”姒儿承诺一般。
素锦笑了笑，“你倒是个可人的。” 锦绣河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