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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三日一过，本该对簿公堂的一群人基本撤诉。不少人都拿到大笔的补偿，被人收买的出头鸟也找人教训一顿，其他人眼见大势已去，便都缩紧脖子做乌龟，唯独那燕六愤愤不已，不肯就此作罢。

　　钱多多正在书桌前写东西，猛地就听到房门被人推开，两人一前一后进来。夜魅看对方有砸场的气势，一下子从暗处现身，冷眼看着来人，将钱多多拦在身后。

　　“长孙大人，这位……应该是燕六吧。”钱多多不紧不慢的放下手里的笔。

　　她如今的音色又恢复不少，柔和着面容对夜魅说：“没事，你退下吧。这里有长孙大人在，没人会嚣张欺负我。”

　　长孙煜城一阵汗颜。只是一句话，钱多多的安危与他就绑在一起，息息相关。

　　夜魅狠狠看了一眼燕六，一下子消失在房间里。

　　燕六看着黑衣男子出现又消失，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再看钱多多的眼神更是多了几分愤恨，有一种对她恨得牙痒痒却又无能奈何的愤懑。

　　钱多多噗嗤一笑，觉得此事表情狰狞的燕六很是可爱。生意场上，心性如此坦率之人并不多。

　　“你居然花钱让大家闭嘴！”

　　当时有人给他送来黄金，他直接将那金子给丢出去！钱多多觉得这是个有底线的商人，心里对他更是多了拉拢的意思。

　　“你这话说的不对。那日我做东，是我邀请各位参加。可大家在我底盘上受了伤，我作为主人家送礼慰问一下，又有什么不对？”

　　“那你还不承认，这事情就是你安排的！”

　　“你为什么认定是我安排？我又为什么要害大家？这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我们死的死，伤的伤，你便可以掌握中州城的所有商户。你不是说要建立自己的‘万多商业’吗？”

　　钱多多明白过来，在这些古人眼中，所谓的商业发展终点就是一家独大。她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太过超前的理念果然是不被接受呀！

　　“我想你误会了，我并不是要将其他商户排除，而是希望大家能够一起合作发展。我是希望建立市场经济，可这绝不是我一人能够做到的事情。”钱多多见两人看着自己，继续道，”市场经济，本就需要多方合作。一家独大可以垄断市场，却不是最好的商模式，也不利于长久发展。”

　　长孙煜城对此听的一知半解，燕六却能明白大半，原本的怒火降了不少。

　　“你的意思是，你并不想一家做大，将我们全都挤出去？”

　　“不想。没有人能够在所有行业领域都做到第一，最佳也不过是在特定领域有所见长。随着经济发展，越来越多的生意会被精细化和分工化，一个产业会形成上下游共同体，并没有谁是绝对意义上的一家做大，只是会区分出头部企业和尾部企业而已。”

　　这下连燕六也懵了，里面有太多现代化的词语理解不了。

　　钱多多想了想，重新抽了一张新的纸张开始写，长孙煜城和燕六都凑上来看。她现在纸上写了一行字：

　　第一阶段：小农经济——自给自足

　　“小农经济，就是指自己生产生活所需，不需要与外界进行交互。这种形式也是大州普遍存在的现象。例如许多农户，他们自己种田养蚕，一户人家自己劳作就能安然生活。这个你们可明白？”

　　两人点点头。

　　“你说的这些我理解。但是他们也会将多余的织布和粮食拿出来换别的东西，并不会真的自给自足。”

　　钱多多点头继续在纸上写了一行字：

　　第二阶段：资本主义萌芽

　　“你说的这种情况就叫资本主义萌芽。人们开始用自己生产结果进行交换，产生货币，就是我们在用的铜板银子银票。”

　　紧接着她又在后面加了几个字：产生商户

　　“目前大州的几个大城镇处于这个阶段，有相关的独立商户进行交易买卖。你害怕的一家独大，会在这一阶段产生，最典型的便是晋鑫钱庄。但是这也仅限某一领域独大。你看到晋鑫除了钱庄，在其他领域有独大吗？”

　　两人摇头。

　　“到这一阶段，即便是大商户也不可能像小农经济一样全流程承包，前后必须会有其他的商户配合。能够做到独大，往往是占据利益最大的产业位置，或者是能够承包多个流程环节，减少各个流程中损耗，所以才能取得该领域的成就。可是如果要跨领域成功，就很难。”

　　长孙煜城已经完全不懂，自己找了位置坐下喝茶。燕六还在勉强维持，表情很严肃，抬眼对象钱多多的目光。

　　钱多多对着他淡淡一笑，又继续低头写：

　　第三阶段：市场经济

　　“按照目前大州发展情况，基本无法进入市场经济阶段。但是我想努力往这方面靠近。我说到的‘万多商业’应该是第三阶段的雏形。在这里，市场竞争将初步形成，许多产业都会形成规模化和产业化，百姓可买到较为便宜的物品。”

　　燕六的眼光已经十分迷茫，对于这种超前的知识无法吸收。

　　钱多多噗嗤笑了一下，然后指了指桌上的茶，“你帮我倒杯水过来，我口渴。”

　　“你自己没……”

　　燕六对于丫头片子的指挥很是不悦，突然想起她腿脚不便，将说了一半的话咽了下去，真的过去给她倒水端茶。

　　钱多多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刚刚我说的比较理论，你可能理解不了，我举个例子吧。”

　　“我们以养蚕织布为例。在小农经济，农户自己养蚕抽丝，织布印染，然后做成衣服穿上在身上，中间不需要任何人帮助，一家人自己搞定。”

　　燕六点点头，就连一旁的长孙煜城也跟着点头。

　　“第二阶段，小农户有一片桑林，养了几千条蚕，可以用简单的机器进行绸缎制作印染，然后在将丝绸做成衣服，卖给有需要的人，收到铜钱。当然他可能只做到丝绸，之后有别人接手做下一道工序。可有发现与第一阶段的区别？”

　　“嗯……规模变大了，有专门的工具，有钱币进来。”燕六小心翼翼的说着，抬眼看向少女的眼神，询问对错。

　　“你说的都对，但是还缺一点。”

　　“不是一户人家完成，有别人加入其中！”长孙煜城抢答。

　　“呵呵，长孙大人也真是聪慧，便是这一点。”

　　燕六也恍然大悟。

　　“第三阶段虽然在大州很难实现，但是我觉得至少可以做到这些：有人专门种桑叶，有人专门养蚕抽丝，有人专门编织……”

　　就在钱多多喘气的瞬间，燕六接上说：“然后有专人进行印染成绸缎，有人专门倒卖绸缎到店里，有人专门将绸缎做成衣服，客人去店里买衣服或者买绸缎。然后这卖掉衣服的收益将分给这条线上的所有人，对吗？”

　　钱多多赞扬的看向燕六，这人果然是天生的生意人。

　　“你说的没错，这是最简单的流程。实际情况，每个环节可以有许多商户，上游和下游商户可根据需要和价格高低选择性合作，这样就迫使大家提供的东西都要物美价廉，相互之间形成竞争。当市场发展成这样，你觉得还会有一家独大的可能吗？”

　　燕六皱着眉头，想了半晌说，“有……”

　　“嗯，的确有。不过很艰难，因为这一家需要承包整个产业链，从种桑树到最后卖绸缎都要自己做，整个耗费十分巨大。一旦这个领域成为垄断者，就很难在其他领域有所突破。”钱多多看向两人，知府大人又蒙了，燕六则低头思考着什么。

　　她也不催促，有默默喝了一口茶水。

　　“那你说的商业又是什么？你眼下管理的产业不就很多样化吗？”燕六思虑片刻后，还是抓到了问题重点。

　　“跳出第二阶段，真正进入第三阶段后，有雄厚实力的商户就能够出现多个领域的垄断。我并不想做到这样，但是我希望形成这样的组织。”

　　“组织？”燕六眼睛一亮。

　　“如今我手上虽然有青楼、酒馆、布行、米铺等多个领域，但是我对他们的影响很有限，更多只是给与资金投入和经营指导，各个店铺的发展完全依靠本店的掌柜管理。因我掌握这些店铺的管理权，因而必要时可整合他们的资源，共同去完成一件事情。比如说，青楼需要的日常米糠和布料，可以在内部流转，减少相互之间的资金损耗。这样说你可明白？”

　　燕六认真的点点头，看钱多多的眼神也多了光彩。

　　“当然我说的这个还是个人，如果形成商会或者有国家层面来组织，那么许多方面也将更为标准，流通和合作成本也会大大降低。”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商人抱团成为一个相互帮助的组织？”

　　“你这样说也可以。”

　　眼看着长孙煜城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显然对此已经两耳不闻。

　　“长孙大人，请听我一言。”钱多多点名，长孙煜城身子一颤，马上竖起耳朵听。

　　“我知道朝廷不喜欢商人。因为商人无法向农民一样固定在田地上，定期给朝廷上交赋税。其实这个问题也可以通过商业模式进行管控，方便朝廷收取商人的税。而且商人经营收益原比种田来的丰厚，国家只要征税方式正确和征税额度得当即可。这不但可监管商人行为，也减少奸商的出现。”

　　“真的？”长孙煜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作为商人的钱多多居然主动给朝廷交税！

　　钱多多又补充道，“只要方式合适，自然是可以。只是，商人肯定会将这笔钱财转移到购买的百姓身上，因而收取的度十分重要，不然容易弄巧成拙！”

　　燕六听着皱眉，“你自己也是商户，难道喜欢将赚来的钱上……”

　　上交朝廷吗？只是眼下有个朝廷命官在这里，不方便说出口。

　　钱多多做了两辈子的商人，自然明白其中的得失。

　　“燕六的担忧非常正常，这也是为什么至今都无法收到商人税的原因。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商人地位一直不高，也和此有关。如果好好执行有效的政策，这将是良性循环的过程。商人交税，国家用这些税款造福于民，百姓就会有更多的钱财用于购买和消费，反过来有利于商人销售货物，从而获得更多的收益，再次给国家增加更多的税。说到底，这事情本也没有好坏对错，很多时候在于上位者如何把握，在于执行者如何正确落实。”

　　长孙煜城听到后一愣一愣，一下子无法回神、，意识到什么连忙说，“钱姑娘等等，我拿纸笔记一下，好上报朝廷。”

　　钱多多早知如此，已经从写好的一叠纸中抽出一张，又看了一遍递给长孙煜城，“大人不必写了，您将这个交上去即可。只要大人记得十六字口诀，‘藏富于民，正确税赋，规范商行，安宁天下’即可。”

　　钱多多说完这些，长孙煜城突然作揖，朝着她恭恭敬敬的行礼。

　　“长孙大人你这是做什么，小女子可受不起呀！”钱多多此时坐在三面环抱的花木椅上，竟没有地方可以闪躲。

　　“钱姑娘，你受得起我这一拜。倘若所有人都能像你这样，这个国家焉有不富的道理！”

　　钱多多笑了笑，这也不是她的独创，一切还是要归功于千年的文化发展。

　　“那既然如此，又是谁要在天香楼杀我们……或者说，要陷你不义？”燕六终于回过神来，不再将钱多多当做敌人。

　　“敌对势力吧……”钱多多说着，指着自己脖子上刚刚结疤的位置，“我也差点就死在那日。燕六，你可还怀疑我？”

　　“钱姑娘，之前是我多有得罪……”燕六低头道歉。

　　对于燕六的敢爱敢恨，钱多多很是欣赏。

　　“没事，我觉得你是被人挑唆。可告知是谁同你说的那些？”

　　“我也不曾见过那人，只是事情发生后，有人在我桌上放了一封信，里面全是钱姑娘如何处心积虑想要干掉我们的说辞，一条条一件件很是详细。”

　　“那信你还在吗？”

　　“在我府中，我可以回去拿来给你看。”

　　“也好，我想看一下对方的说辞。”

　　燕六了然，转身就回府去取信件。

　　“是不是有好几批人？”长孙煜城和冷元思半路跑了，自然没有看到全程。等他带和官兵赶到时，已经是一片狼藉。

　　“有三批。第一批长孙大人很清楚，我便不多说；第三批是针对我而来，也未对大家造成伤害，这便不提；第二批才是造成所有人损失的主谋。那些杀手不过是花钱请来的死侍，具体幕后之人，我只知道是一股隐藏的江湖势力，眼下却也探究不到更多，无法替大家报仇。不知道这些江湖事端，衙门是否管辖？”

　　钱多多抬头看向长孙煜城，对方眼神直勾勾的看着自己，令她心里有些发毛。

　　“长孙大人，可有什么事情？”

　　“钱姑娘，你当真只有十六岁？”

　　钱多多心跳漏掉一拍，勉强扯着笑说，“呵呵，难道还要按照年龄高低来判断什么吗？”

　　“不，本官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你很是不同。刚才那般的想法，即便是八旬的圣人也未必能想到，你却有这样的心胸，实在难得。”

　　长孙煜城对钱多多十分赞誉，心里已经笃定要将这些事情告知在皇都城的那位。倘若这位能够成为国母，真的是承武国之幸……

　　突然，长孙煜城抹了一把自己额头的冷汗，他到底在想什么呀！

　　“大人谬赞了。如今看来，这场官司已经不必开庭，我是否可以回去？”

　　“自然，这是自然。”

　　钱多多终于松了一口气，眼看着又是一关度过。她如今可比那西天取经的唐僧还要疲惫！

　　不过是短暂的轻松，师爷也跑了进来，“大人，钱姑娘，南风馆的小倌将客人毒死了！”

　　“什么！” 穿越之娘子钱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