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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山带着翠翠，一路步行上山。

　　这段路翠翠很熟悉，从古至今，春夏秋冬，她已走了无数遍，却从未见过像今日这样美的景色。

　　明明是隆冬，他们每走一步，竟都可见草木复苏，越往山上走，植被越是生长的茂盛，连多年未开的花都竞相开放，快到山顶的时候，翠翠回首望去，只见整条来路已是郁郁葱葱。

　　她知道这神奇的景象都是空山为了她而创造。

　　从空山踏上山路的第一步起，所有隐藏在山里的鬼物妖精都吓得四散奔逃，唯恐避之不及，被突如其来的鬼王收去，所以空山用他们的自由，换取这山里的片刻奇景，召唤了花草树妖，召唤了鸟兽精怪，让他们竭尽所能，把冬日颓废荒芜的山岭变得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这才有了翠翠步步踏出春日繁茂的景象。

　　“累吗？”空山牵着翠翠的手，跟在她半步之遥的身后，看着她兴致满满，步履轻盈的样子，心里也是满足。

　　“不累，这山路我走了那么多年，习惯了。”翠翠一转脸就是一个明媚灿烂的笑颜，“你看你看，这应该是雪儿留下的。”她忽然像发现稀世珍宝似地跑到一片幼嫩的槐花树苗边。

　　“雪儿是谁？”空山随着她望去，伸手触碰过那一片小树林的气息，果然有种熟悉的感觉。

　　“就是当年我种在院子里的那颗槐花树，后来我隐居山间，把她也带来了陪我，就种在这里的，没曾想到，她吸收日夜精华，山间灵气，居然也成精了，还修出人形，可美可美了。”翠翠像喜欢小孩子般，一一抚摸过小树苗。

　　“因为你太美。”空山欣赏着翠翠脸上此刻的无忧无虑。

　　“大木头，你嘴是越来越甜了。”翠翠娇羞地转身继续前行，脸上是躲不开的红晕，

　　“都说妖物修出人型，必定是依据自己最向往的样子，雪儿再美也是因为你。”空山跟在她身后，手里轻轻捻过，她脚下的雪即可消融，嫩草铺出一条绿毯覆盖的路，脚边的溪流潺潺而过。

　　“可惜，她和我一样，命不好。”翠翠停了下来，把一直佩戴的蛇鳞项链取下，她还记得，她是因为雪儿喜欢冷夜，才问他讨来蛇鳞，做了项链送给她的，不曾想她竟然为此哭了一夜。

　　她把项链挂在最末一颗小树苗的枝桠上，“她喜欢一条蛇妖，到头来为他散尽一切，他都不知道她的心意。”翠翠眼里泛出泪光。

　　空山执起了她的手，“那你可知，我的心意？”

　　翠翠看着空山，这一次在他高贵的金色眸子里她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哀伤，仿佛这三千间，竟是她伤害了他。

　　“我，不知吗？”翠翠眉头不自知地蹙起。

　　“丫头，你才是那个最大的木头脑袋。”空山叹息着，落寞浅笑，捏了捏她秀气的小鼻尖。

　　最后那段山路他们走得很沉默，各自心思，欲言又止，怕一开口就说不完，怕一说就伤到对方的心，怕伤到了也没时间去安慰，因为天色渐暗，太阳落到了山后，余下漫天晚霞独自灿烂，可是没有了阳光的云霞，美丽也是转瞬即逝的。

　　山巅本是有积雪的，大片大片，连绵整片山岭群峦的。

　　但他们到达之时，雪一下子撤得干干净净，就在翠翠的眼前，绿植风一样吹过所有山野，不放过一个山峰山坳，她目之所及，呈现出完满的苍翠繁茂。

　　“你问我，三界和平与你哪个一个重要？你这个傻丫头，当然是你。”空山站在出神于眼前景象的翠翠身后，沉声低语在她耳畔，“也许在遇见你之前，我觉得我有很多与生俱来的职责，都很重要，但是在遇见你之后，都不及你的万分之一。”

　　他把她揽入怀中，牢牢贴好自己的胸膛，不知此时此刻，她能不能感受到他心中执念的存在，那朵彼岸花已盛开。

　　“我离开你去征战，我镇守北疆魔君，都是希望能给你人间一个苍翠繁茂，能给你一个安稳人世间。”他回想三界大战，炼狱般的场面，他怎么舍得让翠翠活在或者死于那样可怕的境地。

　　“你曾问我，为何要死？我是为轮回转世去破我和凶兽的劫，我甚至从没想过为何要活。”空山越说越小声，他试图去听翠翠的呼吸心跳，去揣测她的心情和神情，因为这样的沉默不是她应该有的。

　　“是你让我觉得温暖，你让我觉得人生短暂竟然可以那样美好，我喜欢你说的那句话，好好活着，一切都会好的，总有一天荒凉山岭会变得繁l苍翠繁茂。”他收紧了臂弯，把她抱得更牢一点，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失去她了。

　　在与她的轮回劫难里，他体会到了爱，无奈，伤悲，快乐，欲望……现在是恐惧，前所未有，难以抑制的恐惧。

　　“这是你想要的吗？”他悄悄去看她的侧颜，看到一行晶莹剔透的泪划过，凝结了天际最后一抹光亮，在那滴泪掉落之后，夜幕降临天地间。

　　许久，她艰涩地从哽咽里说出一句，“与你一起才是我想要的，你这个大傻瓜。”之后便泣不成声。

　　风景如何并不重要，与爱的人在一起，也许人间地狱也很美好。

　　“没有你的人间，苍翠繁茂与我何干？你这次不许再弃我而去，不许留我一个人在轮回转世里孤独，我不要别人的爱，别人的好，若不是你的，我都不要。繁茂苍翠只是对生命的一种希冀和期许，没有你，我没有任何可留恋的。”翠翠哭得没了眼泪，红红的一双眼倒是笑得凄美。

　　“你吃了什么药？”空山突然觉得她异样，把手覆在她的额头，她的魂魄里混进一种毒药，那毒可让人死后魂魄俱散，再无轮回转世，他试图用自己的神力化解拔除那种毒，但毒早已和她的魂魄融为一体，无处不在。

　　“没用的，我可是世上最厉害的鬼医，活了三千年也不是白修炼的。”她扬起下巴，得意霸气。

　　空山哭了，他抱着翠翠，哭得像个孩子。

　　“你看你这点出息，贪恋红尘，纠缠于儿女情长的小事无可自拔，哪一点有冥界鬼王的样子？”翠翠抱着他高大的身躯，轻轻拍着他的背。

　　她明白雪儿对冷夜的爱，更明白空山队她的用心良苦，爱之极便是那种感受，可以为心爱的人牺牲的何止生死。

　　“我有点害怕，所以要你来成全我。”翠翠求死的语气特别温婉好听，“我还想看你元神的样子，那么英俊神武。”

　　夜色深邃，眼看亥时将近。

　　空山显出元神的模样，高大英俊，穿着他最初离开时穿的银色铠甲，月光下像一尊冰雕的神像。翠翠陶醉地看着他，露出少女的羞涩和迷恋，看着他长剑出鞘，走到她身后，那冰冷的剑锋架在她咽喉处一寸的位置，她已不禁颤栗。

　　“别怕，不会痛的。”颤栗的岂止是翠翠一人。

　　“把我放进你心里好吗？那样我们就生生世世在一起了。”翠翠最后看了一眼夜里的苍翠山岭，满足地闭上眼睛，靠在了空山的怀里，握住了他持剑的那只手。

　　“好，生生世世，你都在我心里。”

　　滚烫的血洒在他脸上，和冰冷的泪混在了一起，空山吻着翠翠再无生机的脸颊时，山间绿植一瞬间枯萎消失。

　　她的魂魄钻出她身体的时候，已成点点星光似的碎片，他张开手掌把它们归拢到一起，一点都不许少，然后如她所愿装进自己心里，和自己的元神融在了一起。

　　心间那颗彼岸花谢后，长出了柔嫩的新叶。 冥界女王养成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