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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方有围城，名曰四九。

　　而光绪帝便是在这围城之中，载沣便在这围城之外。

　　江南有小镇，名曰木椟。

　　春秋吴越争霸，越王败，献美姬西施。吴王悦，专宠西施，特地为她在秀逸的灵岩山顶建造馆娃宫，又在紫石山增筑姑苏台，“三年聚材，五年乃成”，源源而来的木材堵塞了山下的河流港渎，“木塞于渎”，木渎之名便由此而来。

　　农历九月的江南，是秋天的开始。然后秋风似乎对这个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格外的宽厚。没有染黄树叶，更没有送来萧索的人间。碧绿色的天下，一切还是那般的自然而美丽。晨间，太湖之上有薄雾升起，印照在岸边的郁郁青色之中，泛起了薄薄的绿意。

　　湖水涟漪，一叶扁舟撑出。船夫青箬笠,绿蓑衣。长蒿划在水面之上，激荡起了下面的水草妖娆的抖动着，仿佛舞动的春罗袖一般。不一会儿，矮小的船舱之中，响起了悠扬的琴声。清越婉转，恰若泉水敲击山涧的清脆。船舱之中，正是一位妙龄女子抚琴而席，清颜白衫，眉眼含春，长发墨染，如同泼墨的江南山水一般。

　　船舱之中的女子，忽而停止了琴声。轻轻俯身，问着外面的船夫，道：“王爷，我们回去吧？”原来，撑蒿的船夫正是载沣。自光绪二十一年，南下上海读书。如今戊戌已然是光绪二十四年。四个年头，如今的载沣已经十六岁了。较之四年之前，并没有长高多少。约莫着也就是一米七四的身高，但是双肩宽阔，身材也不消瘦。虽然是穿着船夫的蓑衣，但是举手投足之间便是典雅华贵之气，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载沣转身对着越纹笑道：“不急。有事他们自然会来找我，好不容易放个小假。我可不想又得回去看书学习，这次年级测评，我考的不错。不然师傅是不会放我出来的。”其实这种测评也是载沣发明出来，那个时候的学校可是没有现在这般频繁的考试。但是载沣却还是建议汪凤藻设置这些，虽然多了一点压力却还是多了一份收获。越纹在里面，小声道：“汪大人，对您可是倾注了心血啊！”载沣看着她丹唇皓齿，心中自然也是欢喜的很。只不过，又缓缓的转回身体，继续划起了长蒿。

　　这个时候，忽然有着一只急速的竹筏被一个老练的船工划起的飞快。眨眼之间破开了薄薄的雾气，飞驰到了载沣的乌篷船边。竹筏前面，有一个玉公子，翩翩而立，丰神俊朗。正是载沣的长随——宝察。前几年，载沣派着他去了依拉草原监督看看新培育出来的依拉古纳马。这个小子，不学无术，抛开了溜须拍马的功夫也只剩下这马术还算说得过去。载沣这也算是因才而用，看着宝察焦急的样子，载沣远远的喊道：“什么事？”宝察道：“宋小青带着京城的急信。在水木阁等您。汪师傅让我喊您先回去。”

　　载沣思索了一番，既然是宋小青来了。想来便不是小事。这些年神纪营发展迅速。再加上旅顺那边船运一起，抛开了投资给其他工厂的，也还算收获颇丰。载沣将每年的钱，拿出一部分购买粮食接济依拉部，又拿出了一些钱给了迪丽娜尔在河中经营之外。剩余的便是投入到了神纪营之中，抛开了明面上的三个营，约莫一千余人以外。暗地下已经有了近万人的势力。这些人主要分布在山东，辽东，直隶还有苏浙地区。暗地中的那些神纪营，最开始的基础部分来自于山东陈家的白衣社还有一份从神纪营调过来的。所以载沣喜欢称呼他们白衣社。

　　白衣社和神纪营还是有着区别的。神纪营按照载沣当初的发展便是一个特种兵，主要还是应用在战场之上。而白衣社就显得复杂的多了，功能极多。既有对外的情报部分，也有着对内的情报部门。简而言之，便是一个由江湖人士组织而成的间谍机构。好在其中新进的间谍都是来自于霍元甲的精武堂。所以纪律性方面，载沣一早便考虑到了。

　　意识到了事态可能比较严重，载沣便点点头，道：“那你先走，我马上就回去。”宝察拱手，喊道：“喳！”便指挥着船夫回去。

　　苏州，木椟，水木阁。

　　越纹端坐在首席之上，换上了一身更为庄重的，秋兰绣花汉服。纤纤玉指，拿着白玉的茶壶，为下方的几个正在谈论着公事的男人们，静静的煮茶，旁边的香炉之中，一缕檀香，了了而起。

　　“小青这个时候，还来这里。为什么不好好盯着京城的局势？”载沣依靠着旁边的软塌，有些不悦的问道。

　　宋小青这几年，明显较之以前，成熟稳重了不少。只不过眉眼之中的那份聪慧，变得更加的模糊。这倒不是说他变得愚笨了，只是他把这一份聪慧埋藏的更深了。他见着醇王有些恼火，却没有一丝丝怯弱，直身而跪，坦然道：“京中，帝后两党。相互攻伐。已经到了水深火热之时，然而王爷却对此没有任何评价。无论是支持后党或者支持帝党。还是说两边都不帮。都没有表态，属下拿捏不准就南下了。”

　　汪凤藻听着宋小青的话，本来还在一边品茶的他。忽然间，抬头看了宋小青一眼。然后插了一句，毫不相关的话。道：“宋小青，你知道你义父（程允和）为什么要给你取名宋小青吗？”宋小青看着汪凤藻，仙风道骨，神采奕奕。知道眼前，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汪凤藻。有些底气不足道：“应该是希望在下，如同竹叶青一样，懂得隐藏自己同时又能给敌人致命一击。”汪凤藻点点头，道：“你义父这个人，是个有本事的人。这几年他几番跟着醇王请辞，醇王都不准。”

　　接着，这个老头子又转身对着侍奉在身边的宝察，低头耳语了两句。不一会儿，便见着宝察领来了两个小厮。一个小厮的手上放着酒具。还有一个怀中抱着绘有双凤翱翔的酒坛。宝察帮着越纹撤掉了茶具，摆上了酒具。然后又倒出了酒，酒色微黄带青，色泽晶莹，却是没有香味。

　　汪凤藻挥了挥手，示意大家饮下。宋小青喝完之后，汪凤藻问道：“以为如何？”宋小青道：“入口绵柔，辛辣之中又有一丝微甜。”汪凤藻听到，笑而不语。低吟道：“兰羞荐俎，竹酒澄芳。”然后又看了一眼宋小青，宋小青道：“汪大人说的极为有理。”汪凤藻笑道：“这句话可不是我说的，是南梁简文帝萧纲所评。”然后他又问道：“现在以为如何？”方才其实不过是一小碗酒，算起来还不过三两。

　　初饮下的时候，宋小青不觉清香，只觉得微甜。他是不善酒力之人，平日里也不品酒。但是也觉得酒是极好的。不过并未觉得不妥，只是方才与汪凤藻对话几句，瞬时间便有些头重脚轻。宋小青才意识到这酒后劲极为强劲。看着他微红的脸，汪凤藻道：“此酒入口绵而甜。但是后劲十足。做人做事亦是如此，最后亮出来的往往才是最犀利的。你义父给你取这个名字，或许也有着竹叶青酒意。前些日子，醇王夸你较之，前些年，胆子大些，为人也不再那般的冒失。我以前没有见过你，不知道如何。只是今日的表现，你还是应该稳重一点更好。”

　　宋小青抿了抿嘴唇，想起了离开京城之前。义父曾经告诫他，醇王心中自有千秋。不必要南下询问。他固执而行，总是觉得可能是醇王不清楚朝中的情况，所以才这般淡定。自己一定要好好给醇王讲一讲，早做打算。如今看来，怕是有些冒失了。

　　只见载沣，又喝了一小碗酒。然后看着宋小青微红的脸色，笑道：“我早听闻，喝酒脸红之人怕就是不能喝酒之人。（我是这般觉得，不知道列位觉得如何？）看来，你这酒力确实不行。”一句话，便见宋小青的脸色更红上了几分。

　　载沣笑道：“你给我带来了什么消息？”宋小青一听到要谈正事，正经道：“荣禄聚集武卫军人马三万人，进驻天津长辛店。太后移驾颐和园，皇帝准备就开懋勤殿并设顾问官一事试探太后的态度。但是就方才刚刚送来的看，是被拒绝了。然后皇帝召见了杨深秀，听闻皇帝自颐和园之中出来的时候，脸色微白，但是眼神明亮。我觉得皇帝似乎找到了破局的方法。”载沣听着宋小青的报道，点点头。笑道：“我还有一个情报。据说这几日谭嗣同找杨锐要了袁世凯的履历。”

　　这句话的信息含量让宋小青震惊不已，难道除了神纪营，醇王还在京中有着其他的情报机构吗？神纪营这边可是没有接到情报说要盯梢谭嗣同啊！不过宋小青这个时候不应该怀疑这件事，他略微分析就明白了几分。瞪大眼睛，问道：“醇王，您是说维新派可能联系袁世凯发动政变？”

　　看着宋小青不过眨眼之间，便明白了过来。载沣欣慰的点点头。问道：“你觉得维新派这个主意怎么样？”宋小青道：“康有为变法，自甲午年其实便已经算是开始了。太后虽然是查封了他在北京的强学会。但是对于他在其他地方建立强学会并且和帝党结合，推行部分新政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自今年六月以来，康有为显得十分的急迫，不禁诱惑皇帝颁布了《定国是诏》还接连颁布了诸多的新政，其中废八旗，废八股，废漕运等等都是冒失之举。这些冒失之举，不仅仅引得帝党和后党争权更激烈。也使得维新派内部出现了裂痕。梁公更是带着一部分维新人士离开了京城。”

　　这个时代的梁启超些许是受到了上海诸多大学的影响，更早的醒悟出了康有为变法之路的荒唐和不现实。更早的离开了康有为。

　　“继续说。”载沣淡淡道。

　　“帝后两党，虽然太后还政给了皇帝。皇帝握有绝对的政权，而且今年还接连任命了几个四品高官。但是人事权和军权终究还是在太后的手上。”载沣听到了这里，打断他道：“军权也并非全部在太后手上。只不过荣禄是听从太后的命令。京畿之外的军权，只能说在朝廷手上，至于朝廷是谁？太后还是皇帝，我们就不得而知了。另外便是武毅军算是在我的手上。”宋小青赞同的点点头。“殿下教训的是。只不过，一旦皇帝借着九月十九日，天津阅兵的时机翻身。那么太后和荣禄必然会失掉权力。”

　　“你认为袁世凯会听话吗？”载沣又问。

　　“我们对袁世凯调查过。他是赞同国家变法，从政治道义上来说，他应该站在维新派这边。而且维新派一旦上位，一定给他高官厚禄。不过袁世凯这个人，狡猾如狐。他想政变，一定要找到绝佳的机遇。否则他不会轻易动手。”宋小青分析道。

　　这个时候，旁边的汪凤藻又笑了一声道：“这句话就有些不对了。袁世凯确实赞同变法。但是康有为的维新派代表不了支持变法强国的势力。康有为的新政也并不是满足所有希望变法之人的政治诉求。比如我们。”

　　看着宋小青一脸的委屈和惭愧，载沣在一边笑道：“师傅，莫要难为他了。他不懂政治，情有可原。”汪凤藻抚须而笑，“这孩子聪慧已经超出我的想象了。是老夫要求高了点。”载沣接着道：“袁世凯一定会做出最为正确的选择。虽然守旧派的不受到大家喜欢。但是康有为的维新派上台，是否又是朝廷诸公希望看到的呢？”宋小青摇摇头道：“变法开始，张大人（张之洞）还为他们出过声。到了后来，无论是王文韶王大人，还是李中堂又或者是东三省总督，孙大人都没有一个声援他。所以就算康有为上台，必然也有人让他滚下去。所以袁世凯应该不会支持他。”

　　载沣笑道：“分析虽然是这样，但是谁知道维新派会给袁世凯许下什么承诺呢？人心有时候捉摸不透。”宋小青点点头。“袁世凯政变成功难说，成功之后又如何，我们也是不看好。但是一旦他不帮助维新派。你又怎么看？”载沣继续问道。

　　宋小青稍稍思考，便道：“我忽然觉得维新派走了一步臭棋。一旦袁世凯举报了他们，他们岂不是成了砧板上的鱼肉。虽然荣禄他们现在兵压长辛店。但是只要太后不说话，荣禄他们绝对不敢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可是一旦太后发现了皇帝准备政变把她赶下台。以着太后的性格，必然要废黜皇帝。”宋小青越是分析，越是觉得有些心惊。

　　载沣道：“说的有理。”一边的汪凤藻饮口酒，笑道：“我都觉得，谭嗣同这个主意是不是就是荣禄帮他想的？简直就是愚蠢无比，拿着自己往枪口上撞。”

　　汪凤藻言毕，载沣“哈哈”大笑。不过旋即，他又想到了北京菜市口的“戊戌六公子”，笑意收敛，一脸沉重道：“虽然‘书生造反，三年不成’。但是到底是精神可嘉啊！精神可嘉啊！”然后便是眺望着远方，露出无尽的沉思，中华变革之路上，有些人注定需要流血，我们敬重他们的品格，敬重他们的气节。但是我们同样也要反思他们的行为。

　　汪凤藻和宋小青瞬时间，有些无语。怎么眼前这位，忽然之间脸色便深沉了下来。不过，载沣脸色变幻的极快。又低头问着宋小青道：“你可知道我们应该怎么选择了？”宋小青又想了想，道：“我们谁都不帮，我们应该和袁世凯一样帮助胜利的那一方。”载沣迅速问道：“谁是胜利者？”宋小青正准备脱口道：“老佛爷。”不过想了想，还是把到嗓子眼的话，吞了下去。涨红着脸，然后傻乎乎的摇摇头。

　　汪凤藻评头论足（这个成语好像用的不对。）道：“孺子可教也！”

　　北京城的风云，不过是江南一曲茶酒之间的谈笑风生。却不知道这个最终的胜利者又是谁？ 大清武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