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现在压根无法抵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伸手过来,扯开她里衣的衣襟。
完了,一切都完了!池鱼绝望地闭上眼。她的身上,有旧疤和烧伤,只要落在沈弃淮的眼里,那就再也没有辩驳的余地。
她是真的,会再死一次!
心里悲恨难抑,池鱼呜咽出声,她的复仇之路竟然就这样断在了这里,叫人如何甘心!
衣襟滑下了肩头,伤疤在这昏暗的床榻间也一定是清晰可见的。池鱼颤抖着身子等待着死亡的再度降临,等了一会儿,却感觉身上猛地一沉,屋子里不知为何就安静了下来。
怎么回事?池鱼愣了愣,立马睁开了眼。
沈弃淮倒在她身上,双眼紧闭,好像是昏了过去,方才分明粗暴有力的一双手,现在软绵绵地垂在了床弦上。
桌上燃着的蜡烛跳了跳火星,发出“啪”地一声,池鱼猛然侧头,就见一人从外室缓缓而来。
“说你没用,你还当真没用给我看。”沈故渊面无表情地撩起隔断处的纱帘,美目睨着她,充满轻蔑:“这点把戏都能上当。”
不知为何,看见他,池鱼觉得很委屈,扁着嘴跌下床来,可怜巴巴地喊了一声:“师父。”
“吃亏了吧?”沈故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真以为沈弃淮是那么好对付的,凭你三言两语就会完全信任你?”
“我……”池鱼鼻子一酸:“我是没有料到他会来这一招,先前分明对我,没有任何的……”
嗤笑一声。沈故渊将床上的沈弃淮拎起来,往他嘴里塞了一丸药就扔回了床上,转身朝地上的小可怜勾勾手:
“过来。”
池鱼点头,想站起来,但腿却软得厉害,刚起身就又跌了回去,眼泪忍不住就又涌上来了。
“啧。”不耐烦地走过去,沈故渊脱了外袍将她整个人罩住,然后一把抱起来,撇嘴道:“就知道哭!”
“我……”池鱼伸手捏着他的衣襟,哽咽道:“我有点难受。”
“下回长点脑子就好了,也没什么好难受的。”沈故渊白她一眼。
“不是……”抓紧了他,池鱼舔了舔嘴唇,脸色嫣红:“我是说……我身体有点难受。”
嗯?沈故渊茫然地看她一眼,又看了看那燃着的蜡烛,微微皱眉:“合欢香。”
“您闻着没事吗?”池鱼神智都有些不清楚了,伸手抓着他的手就在自个儿脸上蹭:“好凉快啊。”
嘴角抽了抽,沈故渊抱起她就往外走。
“去……去哪儿?”
“你中的这东西,我没办法解。”沈故渊神色凝重:“那只能找人交欢,不然天亮你就得死。”
池鱼皱眉:“我不想……”
“死和活着,你选哪个?”
“自然是……活着。”
“那就闭嘴!”
好凶啊,池鱼扁扁嘴,趁着神志不清,终于可以使劲闻闻他身上清冷的香味儿了。
“喂!”脖子上痒痒的,沈故渊浑身一个激灵,掐了她一把:“你清醒点!”
“嗯……”抱着他,池鱼迷迷糊糊地道:“我觉得自己挺走运的,每次我出事,你都会来救我。”
沈故渊冷笑:“你偶尔也反省一下,为什么总给我惹麻烦吧?”
“对……对不起。”池鱼抱紧了他:“从来没有人替我挡这些东西的,遇见你……真好。”
身子滚烫,烫得他心口都被熨热了,沈故渊皱眉停下了步子,摸了摸她的额头,低咒一声,转身换了个方向走。
永福街的客栈还亮着灯,小二打着呵欠站在门口等着夜宿的客人,正觉得困乏呢,冷不防的就感觉一阵清风拂面,吹来了个仙子一般的男人。
“还有空房吗?”那人冷声问。
呆呆地看了他两眼,小二回过神,连忙跳起来躬身:“有有!客官楼上请,天字一号房还空着。”
那人颔首,跟着他上楼,找到房间就给了银子,并且一把将他关在了门外。
雪白的头发和锦红的袍子没了,小二恍惚了许久才拍了拍脑袋,小声嘀咕道:“嘿,真好看。”
池鱼浑身已经成了淡红色,沈故渊头疼地看着,想了许久,还是褪了衣裳,抱着她上了床。
这种毒,她随便找个人交合就能解,实在用不着他耗费功力。可……罢了,他这个人心软,就当积功德,帮她一把好了。
池鱼迷迷糊糊的,以为自己晚上一定会做噩梦,然而意外的是,竟然一夜好眠,醒来的时候,鼻息间仿佛还闻见了清冷的梅花香。
嗯?等等,好像是真的闻见了!
“刷”地睁开眼,池鱼看见的就是一张离她很近的脸,长长的睫毛几乎都要扫到她额头了。
猛地坐起来,池鱼发现自己身上穿了件新的里衣,手腕上勒出来的伤口已经上过药,舌头有些疼,但好像也没流血了。
更恐怖的是,她旁边躺着的沈故渊,上身竟然不着寸缕,完美的身体线条半掩在白发之下,一张脸熟睡的脸人畜无害,倾国倾城,看得她鼻下一热。
“唔。”
被她的动静吵醒,沈故渊半睁开眼,眉头皱了起来:“大清早的,你扯我被子干什么?”
双手捂着鼻子,池鱼朝他笑了笑:“我不是故意的。”
眼梢微挑,沈故渊坐起身看着她,哼笑道:“别对我有非分之想。”
“谁……谁有非分之想了?”池鱼瞪眼:“我只是……”
“只是看我太好看了,所以流鼻血了?”沈故渊轻嗤一声,嘲弄地抹了抹她捂着鼻子的手,手指嫣红。
血已经顺着指缝流出去了?池鱼尴尬地笑了笑,干脆放开了手。
满脸都是血,沈故渊摇头,拿了帕子给她擦,道:“合欢香的毒解了,你这是内火太旺,吃两天下火的东西就没事了。”
哦,毒解了!池鱼呆呆地点头:“多谢师父。”
谢完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池鱼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脸色突然爆红:“你帮我解的毒?!”
“不然呢?”打了个呵欠,沈故渊斜眼看她:“要不是我,你就死定了。”
说是这么说吧,可是!池鱼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他,心情很复杂。
沈故渊是她救命恩人,按理来说以身相许也没什么毛病,可她满心仇恨,压根没想过其他的事情,骤然,怎么都有点别扭。
但人家也是为了救她性命,并且看起来对此事完全没有在意,应该……可以当做没发生吧?
纠结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池鱼在心里咆哮,怎么可能当做没发生啊!女儿家的名节何其重要,就算是解毒,也不能就这么没了啊!
沈故渊冷眼旁观,就看这人跟个疯子似的抓耳挠腮。本想告诉她他只是运功逼毒,但突然觉得,宁池鱼这模样挺好玩的。
那就不告诉她了,让她自己折腾去。
心情很好地下床穿衣,沈故渊系着系带,不咸不淡地道:“沈弃淮我帮你处理好了,他今日睡醒,只会当自己已经与你圆房。”
嗯?一听这话,池鱼回过神来,瞪眼看他:“这是怎么做到的?”
“用迷药呗。”沈故渊别开眼:“只许他下药,不许我下药不成?”
“什么迷药能这么厉害啊?”池鱼眨眼:“我从来都没听说过。”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没听说过的东西多了去了。”瞥她一眼,沈故渊不耐烦地道:“吵醒了我,你还想继续睡呢?赶紧起床收拾,回王府去。”
“哦!”立马跳下床,池鱼梳洗一番,换上旁边屏风上挂着的新衣裳,然后先往王府走。
进门之前,池鱼还有点忐忑,毕竟昨晚的经历算是恐怖,她担心沈弃淮都记得。
然而,进门之后,她发现自己多虑了。
“你去哪里了?”沈弃淮站在前庭的大鱼池边回头看她,眉目甚为温柔:“一起身就不见你人,本王很是担心呢。”
嘴角抽了抽,池鱼觉得自己对着这张恶心的脸完全笑不出来,只能低头,声音尽量平稳地道:“花园里的菊花开了,我起身就想着去看看。”
“是害羞了吧?”沈弃淮轻笑,伸手想拉她,却见她惊呼一声躲开了他:“哇,这条鱼好大啊。”
微微一顿,他收回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笑道:“是啊,这是府里年龄最大的锦鲤了,是很多年前,有个人来府上的时候,镇南王爷特地让人高价买回来的。”
“哦?”池鱼挑眉:“谁有这等荣幸啊?让老王爷这般费心。”
“还能有谁。”沈弃淮笑了笑:“自然是故去的池鱼郡主。相传宁王妃生郡主之前,梦见了池塘里的大鱼。池鱼,池鱼之殃也。司命说是个不详的兆头,于是宁王爷给郡主取名池鱼。希望以名克命,消灾免厄。她要来王府之前,镇南王怕她坏了府上风水,所以也特地弄了这么一条大鱼回来。”
身子僵了僵,池鱼有点茫然。
十年前,沈弃淮不是这么说的,他说她名“池鱼”,为了让她不孤单,老王爷弄了大鱼回来陪她。所以她常常来看这大鱼,也对老王爷感念于心。
结果……竟然是骗她的?
她到底是傻了多少年,才会觉得身边的人都是对她抱有善意的?这些人……要么背后提防她,要么苦心算计她、利用她。在他们心里,自己到底是个什么?
“池鱼。”沈弃淮好奇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有些累了。”她回过神,没有抬头:“我可以再回去睡会儿吗?”
“好。”沈弃淮很是好说话:“去休息吧,本王要进宫一趟。”
池鱼颔首行礼,转身就走。
云烟从暗处出来,站在沈弃淮身后沉默。
“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沈弃淮微笑:“她都已经是本王的人了。”
“还是要请王爷当心。”云烟道:“她之前。毕竟也是三皇子的人。”
屋子里那么大的动静,暗影每次都听着呢。
突然有点不高兴,沈弃淮回头看他一眼,微微皱眉:“你是不是被幼微下了什么迷药了?”
云烟一惊:“王爷何出此言?”
轻哼一声,沈弃淮也没多言,拂袖就走,留云烟一人站在原地,冷汗涔涔。
三司府衙。
沈知白站在沈故渊面前,额角青筋绷着,却还是一字字清晰地道:“淮南持节使是丞相家的远亲,被我当众拆穿贪污,面上过不去,已经进京。淮南一带比往年多了十万石的税收,并未加苛于民,都是从官员私库里来的,另外……”
说不下去了,沈知白恼恨地看着沈故渊:“我能先揍您一顿吗?”
“嗯?”沈故渊一脸“你有病吧”的表情:“揍我干什么?我又没惹你。”
沈知白忍不住了。一巴掌拍在他的书桌上,怒道:“从我进来开始您就一直在笑,我越说您笑得越欢,有那么好笑吗!”
简直太过分了啊!税收这么严肃的事情,他竟然能听笑,是在嘲讽他哪里做错了吗!
“我在笑?”沈故渊摸了摸自己的脸,很无辜地道:“没有啊,有什么好笑的?”
他只是想起今早上宁池鱼那慌乱纠结的表情,觉得好玩罢了。该再多吓她一会儿的,她定然会瞪大眼,一脸惊慌失措地跟他说:“师父,怎么办?”
“噗嗤。”想起那样子,他没忍住,当真笑出了声。
沈知白脸都黑了,不复以往的温柔镇定,撩起袖子就要踩上他的书桌。
“小侯爷!”旁边的赵饮马连忙将他制住,拽了出去。
“赵将军。”沈知白很不高兴:“他欠揍,你还护着他!”
赵饮马心有余悸地摇头:“小侯爷,我是在护着你啊。”
“嗯?”沈知白皱眉:“我会武!”
“我也会啊。”赵饮马干笑:“可是昨日想跟殿下过招,两招还没到就……小侯爷保重。”
微微一惊,沈知白有点意外:“他武功那么高?你可是朝中公认的第一武士。”
“惭愧。”赵饮马抓了抓后脑勺:“多年前我就曾在五十招的时候败给过悲悯王爷,本以为几年勤奋能有所长进,没想到在殿下这儿,两招都过不了。”
看了看自己的拳头,沈知白摸摸地揣回了袖子里,但还是怒气难平:“武功高就可以肆无忌惮?我好歹是来帮忙的,这么尽心尽力,他也不知道态度好些!”
“息怒息怒。”赵饮马哈哈笑着打圆场:“不过咱们最近也挺痛快的啊,今儿我还把一群想糊弄事欺压百姓的狗官揍了一顿,那滋味儿,别提多爽了!”
这倒是的,先前沈弃淮掌管秋收之时,他们也曾经效过力,但遇见贪污。禀告上去,往往都是不了了之。追问一二,沈弃淮都敷衍说是最近太忙,等秋收结束之后再论。
秋收结束,该吃饱的蛀虫都吃饱了,还论什么论?沈知白先前就是这样撂挑子不干的。
然而现在,来了个天不怕的不怕的沈故渊,准他们先斩后奏,甚至给他们请了两个皇令,让他们做起事来腰杆都挺得很直。
本是看在池鱼的面子上来帮忙的,但帮到现在,沈知白不得不佩服沈故渊两分。
这样想想,气也就消了,他轻哼一声,看了看手里的账本:“还差点,再加把劲吧。”
“嗯。”赵饮马颔首:“我一定会尽全力的。”
只是,按照如今账目上的税款来说,就算他们都尽全力,怕是也……有些困难啊。
夜幕降临,沈弃淮还没有从宫里回来,池鱼悄无声息地从书房离开,将带出来的东西塞进了瑶池阁。
“这就要走了?”沈故渊点燃了灯,睨了一眼那蹑手蹑脚的人。
身子一僵,池鱼有点尴尬地道:“此地我不能久留。”
“怕什么,暗影都已经睡着了,没人能发现你。”沈故渊抽了雕花凳出来拍了拍:“坐下。”
池鱼硬着头皮转身,也不敢看他,乖乖地坐下来,盯着桌上她放的那一叠东西。
“你想好了吗?”沈故渊慢条斯理地问她:“这些东西只要给了我,他到时候就会发现你是奸细,你就不能在他身边待着了。”
“谁想在他身边待着?”池鱼磨牙:“我只想让他去黄泉路上待着!”
“那好。”沈故渊点头:“交给我吧。”
“你知道这些怎么用吗?”池鱼连忙拽住那叠东西,认真地挨个解释:“这些东西除了他,只有我能看懂,上头有黑话有密语,我给你写了个破解的册子,你对照着看。另外,可以重新写个名册,到时候一目了然。”
一说起这些来,她就滔滔不绝了。沈故渊撑着下巴看着她,好笑地道:“不害羞了?”
池鱼一愣,立马又怂了,埋着头道:“谁……谁害羞了?”
“你难道不是对昨晚的事情耿耿于怀,不敢正眼看我?”沈故渊挑眉。
池鱼:“……”
这换做是谁都会耿耿于怀好吗?她虽然不是什么小气的人,但是……现在看着他,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见她这表情,沈故渊忍不住就又笑开了:“哈哈哈‐‐”
恼羞成怒,池鱼壮着胆子就踩了他一脚,踩完拔腿就跑!
“你站住!”背后传来低喝,她装作没听见,一溜烟地就跑回了悲悯阁客房。
关上门,心还呯呯直跳。
按了按心口,池鱼沉默半晌,将自己捂进了被子里。
不能乱想不能乱想,那是她师父,按照原本的身份来说,她也得叫一声皇叔,就算发生了点什么,那也是情急之下不得已的,断不可牵动心绪。男人的亏,吃一次就够了。
默念了几遍金刚经,她冷静下来,想上床,但看了看那床榻,心里的恶心感又泛了上来,干脆扭头抱了新被子铺去软榻上。
秋收接近尾声,各地纳的粮都已经入库,明细统呈上表。
三司府衙里,沈知白皱眉看着眼前的男人,半晌才问了一句:“当真没问题?”
“你该做的都做了,就没什么问题。”沈故渊随手将折子一放,侧眼看他:“担心我?”
“不。”沈知白摇头:“池鱼让我帮你,我只是担心你完不成承诺,她也会被殃及。”
倒是个情种啊?沈故渊眼珠子转了转,朝他勾手。
“做什么?”沈知白戒备地看着他,但还是下意识地靠过去两步。
“这回你帮了我大忙,甚至不惜得罪丞相家,我欠你人情。”沈故渊一本正经地道:“为了还这个人情,我把池鱼嫁给你,如何?”
微微一惊,沈知白瞪眼:“你……”
“别跟我拿虚架子。”沈故渊挑眉:“你本也就喜欢她。”
这些日子沈知白替他督察淮南淮北的收税情况,每天早出晚归,还好几次在外头迷路了回不了家,得罪的人也不少。要不是喜欢,哪能为宁池鱼一句话就这般赴汤蹈火。
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喜欢上什么人都不奇怪,但沈故渊觉得奇怪的是,这位心思缜密、颇有能力的小侯爷,怎么就眼瞎看上池鱼了?
姑且算宁池鱼运气好吧,既然运气都上门了,他也得帮她一把才行。
“知白喜欢的人,自己会娶。”定定地看了他许久,沈知白退后半步:“不劳三皇叔操心了。”
这么有脾气?沈故渊挑眉:“可你若没我相帮,想和她成姻缘,很难啊。”
给了他一个很有自信的眼神,沈知白挥袖就跨出了门。
旁边的赵饮马看着,一脸担忧地道:“小侯爷这一出去,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王府了,来个人去送送他吧。”
“不必。”沈故渊眯了眯眼:“这人性子倔,哪怕知道自己做不到,也一定会去做。”
认路是这样,想和宁池鱼在一起也是这样。
赵饮马叹息。伸手把算出来的账目递给他:“王爷先看看这个吧。”
他们都已经尽力了,遇见的阻碍不小,而且不少,一时半会要全部解决根本不可能。秋收已近结尾,入库的粮食离沈故渊承诺的,还少很多。
“卑职让人算过了,至少还要五百万石粮食。”赵饮马道:“几乎是不可能完成了。”
“你急什么?”沈故渊撑着下巴睨了那账目一眼:“就差这么点了。”
这还叫“这么点”?赵饮马担忧地看他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觉得沈故渊是个好人,虽然说话凶巴巴的,但做起事来一点也不含糊,武功也是极高,闲暇的时候,还会指点他两招。要是就这么被贬了,还真的是很可惜。
在外头不分方向走着的沈知白也是这样觉得的,朝中浑浊不堪,独独一个沈故渊与众不同。虽然不喜欢他对池鱼的态度,但这样的王爷,是朝廷需要的,也是他想看见的。
然而后天之后,怕是……要永别了。
“他每天都吃一个糖葫芦山。”
悲悯阁里,沈弃淮撑着额角轻笑:“怕是要死得很快。”
池鱼站在他身侧,脸上毫无波澜。
“四下的防守都已经准备妥当。”云烟拱手道:“这两日,任何人都不可能强冲守卫离开京城,晚上也一样。”
“好。”沈弃淮眼眸亮了亮:“咱们且来看看这位皇叔,还有什么退路可走!”
“明日就是秋日会了,沈故渊并没有完成承诺,今晚一定会逃。”池鱼认真地道:“王爷千万小心。”
沈弃淮胸有成竹:“本王知道他武功很高,但京城全部的守卫都已经准备就绪,就连官宅里的护卫都被本王调来不少。他武功再高,也不可能走得掉。”
“那池鱼就提前祝王爷,得偿所愿。”池鱼颔首。
“哈哈哈!”沈弃淮心情极好,伸手拉过她,目光深邃:“多亏有你,池鱼。”
“王爷过奖。”池鱼看着他微笑:“只要能让该死之人遭到应有的报应,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沈弃淮一愣,觉得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眼里好像有恨意。可再仔细看看,又好像是他眼花了。池鱼看着他的眼神,分明是充满爱慕的。
疑惑了一瞬,他也不去多想了。今晚,可是个关键的时候。
夜幕笼罩下的悲悯王府安静得很,然而,子时刚到,一阵兵器碰撞之声就从瑶池阁响起。
“果然不出王爷所料。”看着面前的沈故渊,云烟冷笑:“三殿下这大半夜的,带着这么多东西,是要去哪儿啊?”
沈故渊一头白发被夜风吹得翻飞,衣袍烈烈,背着包袱朝他嗤了一声:“我出去走走,也轮得到你来管?”
“王爷吩咐。让吾等誓死保护殿下周全。”云烟拱手:“外头险恶,王爷还是留在瑶池阁吧。”
“我想走,你以为你们留得住?”勾了勾唇,沈故渊飞身就越出了院墙。
“拦住他!”云烟沉了脸色:“要活的!”
“是!”
悲悯王府瞬间就热闹了起来,沈弃淮披着外衣听着,勾唇一笑,倒了杯热茶自顾自地喝。
京城大乱,睡的迷迷糊糊的百姓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只感觉官兵来来往往,整个京城鸡犬不宁。到天亮的时候,一切仿佛才终于平息。
天大亮之后,便是秋日会。
国库重地,幼主坐玉阶龙椅之上,沈弃淮立于他身侧,四大亲王都分坐两边,朝中重臣也来了不少。
本是不该有这么大的阵仗的,但沈弃淮说。今日是刚回来的三皇子立的头一功,自然越多人在场越好,便于他树立威信。于是所有人都被请了来。四大亲王稍微知道点情况的,都明白今日沈故渊在劫难逃,故而本也有不想来的。不料沈弃淮竟然挨个亲自去接,叫他们想躲都不行。
孝亲王满眼担忧,拽着身边的官员就开始说:“今年雨水不算很好,收成怕是不太好啊。”
“亲王此言差矣。”沈弃淮笑了笑:“今年风调雨顺,收成定然能如三皇子所愿。”
“朕的圣旨已经写好了。”龙椅上的幼主奶声奶气地道:“弃淮皇兄也该改口了,他是王爷,封号仁善。”
“陛下的圣旨,还是等今日验收结束再说吧。”看了一眼国库大门的方向,沈弃淮嗤笑:“都已经快午时了,人还没来呢。”
他这一说,四周的官员才都纷纷想起来:“对啊,这么晚了,三殿下人呢?”
“不是一早就该到国库了吗?”
“莫不是知道没达成承诺。所以畏缩了?”
“各位放心。”沈弃淮一副很相信他的样子:“三殿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大家耐心等等便是。”
说是这么说,他心里却清楚得很,沈故渊今日是不会来了。
昨夜一场激战,沈故渊跑遍整个京城,惹得四处鸡飞狗跳,他损兵过百也没能把他抓住。虽然不悦,但也无妨,沈故渊中了五石散,再也不可能回来,他照样是得偿所愿。等一切尘埃落定,秋收大权就会落回他手里,并且那四个碍事的老头子,也再无立场多言。
这笔买卖不亏。
沙漏又漏了一袋,半个时辰过去了,众人私语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夹杂着质疑和担忧。沈弃淮嘴角上扬,正想扭头跟幼主说什么,倏地就听见个声音在前头响起‐‐
“人倒是来得挺多。”
清冷如霜的声音,瞬间止住了这铺天盖地的嘈杂。众人循声看去,就见远处一人衣袂烈烈而来。
一头白发扬在身后,满身红袍花纹精细,沈故渊眉目俊朗如初,唇角也依旧带着一抹似嘲非嘲的笑,人未至,声先达:
“我正愁一件事怎么才能让朝中人都知道,眼下看来,不用我费心了。”
看见他出现,四大亲王纷纷松了口气,沈弃淮却是脸色大变,惊疑不已地往前走了两步:“你……”
沈故渊没逃?而且,还活着?
这怎么可能呢?他已经甩开了追捕,应该立马离开京城才是,哪还有调头回来送死的道理?
“王爷怎么是这副表情?”迎面对上他,沈故渊勾唇一笑:“不是笃定我会来吗?我来了,你怎么倒是意外了?”
额上出了冷汗,沈弃淮强自镇定下来,语气不太友善地道:“本王意外的是殿下来得太晚了而已。”
“抱歉。”沈故渊勾唇:“昨晚就打算进宫,没想到遇见了麻烦,若不是武功还过得去,今日怕是当真来不了了。”
孝亲王一愣,连忙问:“怎么回事?”
“也没怎么,就是遇见了暗杀,还都是王府里的护卫。”沈故渊笑着看沈弃淮一眼:“人我活捉了三十个,都已经替王爷捆好扔在大牢了。府里出了这么多的奸细,要挑拨我与王爷的关系,一定要让廷尉好生审查才是。”
一个护卫,可以说是别人派来的卧底,意图诬陷沈弃淮。那要是三十个王府护卫都去刺杀三皇子,这就不是巧合了,只能是沈弃淮主使。
众人心下门儿清。忍不住都看向了沈弃淮。下头的徐宗正略带责备地道:“王爷,皇室血脉相融,您怎能……”
“与本王无关。”沈弃淮硬着头皮道:“三殿下怕是没完成军令状,心虚,才编这么一出来污蔑本王。”
“哦?”沈故渊挑眉,站在玉阶下头,抬眼定定地看向他:“那我要是完成了军令状,就不是在污蔑你了?”
众人都是一惊,纷纷交头接耳起来。沈弃淮看他一眼,冷哼一声负手而立:“据本王所知,三殿下怕是还差点。”
“这是账目。”沈故渊伸手递给大太监账本:“请陛下过目。”
大太监恭敬地双手接过,捧去了幼主面前。
然而,小皇帝还没伸手,沈弃淮一把就抢了过去,翻到最后,冷笑一声道:“三殿下莫要欺陛下年幼不懂账目,这上头,分明还差了五百万石粮食!”
“敢问王爷。”沈故渊不急不慢地开口问:“一石粮食价值几何?”
沈弃淮顿了顿,旁边有文官帮着回答了一句:“按照京城粮价,一石粮食五十两银子。”
“那就对了。”沈故渊眼角一挑,伸手递上另一卷东西:“这是三千万两银子,等于六百万石的粮食,请陛下过目。”
几位亲王都是一愣,孝亲王连忙起身,先去接了那东西,四大亲王围成一团,一起看。
沈弃淮看着,冷笑连连:“这一卷纸,值三千万两银子?是本王没睡醒,还是三殿下在做梦?”
沈故渊笑而不语,秋风吹过,雪白的发丝拂过他的眉眼,看得旁边的宫女一时失神。
“陛下!”四大亲王看过那东西之后,齐齐跪了下来:“请陛下速回玉清殿,召集群臣,共议此事!”
幼主吓了一跳,差点从龙椅上站起来:“怎么回事?”
沈弃淮也沉了眼神,三步走下玉阶,拿过孝亲王手里的长卷就展开。
竟然是贪污折子!
“最大的一笔,应该是在悲悯王府的库房里,足足有五百万两白银。”沈故渊云淡风轻地看着他道:“昨晚我去看过了,都封得好好的,还埋了土。土是新的,想必就是今年刚送上来的赃银。”
“你胡说什么!”一把将那长卷撕了,沈弃淮暴怒:“沈故渊,你督促秋收不利,就来污蔑本王和朝廷重臣?!”
那长卷上,写满了官员的名字和贪污的数目,甚至连藏匿赃银的地方都有。不用细看,光看第一个名字,沈弃淮就知道。沈故渊是当真查到了。
然而,他不会认,也不可能认。
“是不是污蔑,不是一查就知吗?”沈故渊嗤笑,抬眼睨着他:“还是说王爷心虚,压根不敢让人查?”
沈弃淮恼恨地看着他:“你!”
天色瞬间阴沉下来,龙椅上的幼主瑟瑟发抖,不安地抓住了大太监的袖子,百官也都屏息不敢出声,畏惧地看着玉阶上怒气高涨的沈弃淮。
悲悯王一直是一张笑脸,好久不曾看他这样生气了。这张脸扭曲起来,当真是好可怕。
良久,徐宗正才站出来,小心翼翼地打了个圆场:“这些事情,当交由廷尉府立案审查,牵扯人过多,一时半会儿恐怕……”
“有道理有道理。”杨廷尉也跟着出来道:“先交由下官立案吧。今日本是要验收三殿下督促秋收的成果的,这可扯远了。”
“这怎么就算扯远了?”沈知白站了出来,一身正气地道:“收粮是收,收缴贪污的银子,就不是收了吗?都是百姓耕作而来的东西,也都该归国库。难道不该算在一起?”
“是啊。”孝亲王也点头:“这的确是同一件事,只是这卷宗关系重大,牵连甚广,要核查起来,恐怕麻烦些。”
“即便如此,也该算三殿下完成了承诺。”静亲王帮着道:“这两样东西算在一起,的的确确是去年税收的两倍。”
“可这样算的话,不就等于把这些官员贪污的事情坐实了吗?”薛太傅皱眉:“毕竟这一张纸,没个证据,实在单薄。”
尤其是悲悯王这五百万两,当真坐实,可就是件大事情了。
沈故渊看向沈弃淮。后者目光狠戾,如剑一般刺向他。
微微一笑,沈故渊拂了拂衣袍,开口道:“朝中大事,向来是四大亲王商议,悲悯王爷做主,圣上再下旨传意。今日这事也该如此,就请亲王们和悲悯王爷辛苦些了。”
此话一出,众人都有点意外。他告的人里,可也是有悲悯王的啊,竟然还让悲悯王来做主?
然而沈弃淮的脸色却更难看了些,手里捏着的碎纸都已经揉得不成模样。
这么多年了,沈氏皇族,头一次出现一个让他觉得头疼的对手。
好,好得很!
“本王问心无愧,既然被人无端指责,总要给个交代。”扔了碎纸,沈弃淮冷笑:“三殿下此番秋收,功劳定然是有的,只是承诺未达,算不得赢,也算不得输。为了公正,就请三殿下督察廷尉府,将你所认为存在的赃款,全部收缴入国库。一旦数目达成,便算三殿下赢了。”
“但,若这上头写的,有一笔是冤枉了别人,便算殿下输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