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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燃回过身,寻着声音望过去。
其实也不必刻意寻找,喊他的人就在对面府邸门口站着。
两辆马车宽的距离,祁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他身后了。
两人这般对望,短短几秒的时间,陆燃在祁道脸上看到复杂和难以言说的表情变化,不过很快他就重新镇定下来,落在陆燃眼里,祁道的微妙变化更像是个经历了巨大变故后的骤然成长的孩子。
江有的死,对祁道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他不再是从前那个无忧虑又爽朗的少年,如果不是亲眼看见,陆燃很难相信短短几年时间,祁道已经变成了一个如此冷厉的男人。
他眉宇神情里尽是冷峻的肃然,对自己归来这件事,显然跟祁瑛一样震惊又抗拒。
“还好吗?”陆燃对他笑笑,倒是坦然,“祁道。”
当年他走的时候,祁道正沉浸在江有离世,与江莠难以调和的矛盾与自我痛苦中,甚至都没来送别他。
而今再见,他似乎依旧没能从当年的事情里走出来。
只是不知道江莠如何了,他原本是想先看看江莠的情况的,谁知道在门口撞上祁道,这两人府邸相对,说不上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你听到消息了?这般匆忙赶回来。”祁道语气有些生硬,太久未见了,一开口竟然想不起来曾经两人之间究竟是怎么说话的。
江莠一人要查郭家,要查朝政显然是不够的,早在江莠带着天青鱼从金池殿回来的第二日,祁瑛就已经见过祁道,让他也务必参与到整件事情中来。
祁道对姜婉重生的事情一无所知,陶元的抓捕过程也被祁瑛和江莠隐瞒下来,只说是宫里侍卫营出了问题,得详细查查而已。
大晋王朝的历史跨进第四个年头,而今一切都繁茂生长,看似欣欣向荣。
但应该肃清的人和势力,也到了磨刀相向的时刻。
郭家这些年的许多事,祁瑛并不算一无所知,只是尚未触动到帝王的底限,尚还在可容忍的范围之内。
立国之初,祁瑛便怀揣着君臣一心的美好愿望。
可愿望终究只是愿望,失望累积,曾经的期盼破碎,王权之下,终是不能过于心存慈悲的。
唯有肃杀,方能长存。
此事牵连甚广,不仅仅是郭氏一家荼毒朝纲根基的问题,一点点盘查下去,想必受牵连之人不少,郭氏党羽,仰仗其权势,明面上虽有收敛,暗地里却不知有多少龌龊勾当。
以郭氏试刀,更是为了震慑其他开国之臣,以其为镜,好好照一照自己,好好审视自己的行为,会不会成为步郭氏后尘之人。
而江莠身边虽有姜霆夜能闹上一闹,但终归是没有官衔,闲散公子哥一个,再如何嚣张跋扈,权势有限,总归不是办法。
所以放眼盛京,祁瑛唯能全心相信并托付的人,便只有祁道了。
他身份贵重,乃当朝唯一亲王,且手持王印,握有兵权,相辅江莠,算是祁瑛告知朝野上下自己替江莠撑腰之意。
如今宫中贵妃当道,权柄在手,正是郭家野心膨胀,放松警惕之时,所以明面上,江莠与祁道的配合只放在替江莠立丞相之威,固丞相之权上,不会叫郭坤意识到刀刃利剑已冲他而去。
私下里速查陶元之事,从郭氏党羽最底层阴暗之处釜底抽薪,才是积攒蓄力,以达到一举击溃郭氏的目的。
这段时间祁道和江莠见过两次面商议从何入手,姜霆夜没回都虎视眈眈的环手坐在一边将祁道盯着。
当年因为江有的事,祁道跟江莠之间闹得特别难看,姜霆夜怕祁道又说出什么伤害江莠的话,专程搁了金刀在桌上,威胁之意甚浓。
不过祁道并没有因此愤然,这两次来,他和江莠都表现得很是从容和淡然,交谈之间竟然也正经得很,未曾有口舌之争,反倒是显得姜霆夜杞人忧天,小题大做。
满头问号的姜霆夜要是知道祁道隔三差五就翻江莠墙头按时给她送药,恐怕当场就要吐出一口血来。
虽说送药这事儿依旧别扭,但别扭着别扭着,两人竟然也有了一种奇怪的默契和习惯。
江莠能感觉到祁道微妙的变化。
或者说,她能懂祁道这样别扭又为难自己的举动,究竟想表达什么。
但两个人谁也没有率先戳破那层窗户纸,好像必须要有这样一个模糊朦胧的界限,两人才能够感到一丝安全。
一旦戳破这界限,谁都不知道,再次坦诚相对的瞬间,究竟会是治愈,还是更深的伤口。
而祁道此时出门,也正好是要去见江莠的。
西城有了些新的发现。
一出来,便瞧见站在丞相府门口的人,以及听见了义伯喊的那声异常激动的:“燃公子。”
他问得有些僵硬,但陆燃并不在意,只是微微颔首:“该回来了。”
虽说迟了,人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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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霆夜别扭的看着坐在自己前边左右的三个人,这三人一脸坦然淡定,好像所有的尴尬都自己替他们受了似的。
姜霆夜眼角一抽,回手就拽住了明月臣的胳膊,随后一扭脸,表情便秘的张了张嘴:“什么情况?”
明月臣看他一眼,也不知道有没有读懂姜霆夜的唇语,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姜霆夜撇嘴,松了手又重新坐好,端着茶喝的江莠一杯喝过,才不紧不慢的放下了茶杯,轻声道:“沈遣使那边有所突破,郭大娘子为着一双儿女,俨然是准备反口了。”
祁道颔首,颇为自然的接过话来:“地下夜市好找,西城潜伏了几日,发现那里有一处很神秘的交易组织,行里话的接头语是‘含珠’,西城打点探问许久,竟然绕着圈的只能得知皮毛,后来使了些手段才晓得,要想跟‘含珠’搭线交易,得有敲门砖,还有引路人,身份诚意缺一不可,非常神秘。”
陆燃在旁边听着,他能回来江莠自然是欢喜的,现下手中之事刚从千头万绪里找到了一个突破口,江莠把要彻查郭家和宫中侍卫的事同陆燃简单讲了,与祁道所知的内容差不多,只是最后还慎重的加了一句,或与皇后娘娘丧子有关。
陆燃本来只是探望老友,江莠的一句话,立刻就让他意识到这段时间,她们率先到盛京,或许掌握了不少的事,对当年发生的一系列变故起了疑心。
要着手去查很难,但并不是一点进展都没有。
事关姜婉,就算是撵着陆燃走怕也难了。
虽说多了个得力帮手,但姜霆夜的心情还是怪怪的。
陆燃离京那么多年,甚至连九仙都没有回,云游四海的这些年,权势这两字似乎已经从他的生活之中剔除了,真的还有办法帮上忙么?
不过这些话姜霆夜不敢说也不敢问,倒是祁道的话音落下后,陆燃突然抬起头来:“地下市场也有规矩,各个地方大同小异,要接触到比较核心的一些买卖,的确需要获取足够的信任才行,这些年我四处走访,倒是的确听说过‘含珠’这种买卖,这似乎是个颇具规格且四处游走的组织,当年觉得好奇了解了一些,但也因为缺乏敲门砖,所以并没有深入探究过。”
陆燃此话一出,立刻就吸引了几人的目光,方才还在心里暗暗嘀咕的姜霆夜立马就眼中放光,凑到陆燃跟前:“怎么说?你知道怎么搞那敲门砖么?那个‘含珠’究竟做的什么买卖?”
天青鱼的事情江莠还没来得及告诉陆燃,毕竟只是件小事而已,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件小事,导致陆燃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说出“‘含珠’这个买卖听上去似乎很美好,但这个名字实际上是指死人盗墓这种有损阴德之事的,大概是做的事太过于龌蹉肮脏,所以才要用这样美好的词汇来中和一番,颇有些自我安慰的嘲讽意味,‘含珠’包囊范围极广,其中有一项格外出名,便是尸身买卖,因为做的都是死人的生意,所以才会有敲门砖,领路人这样的‘黄泉术语’。”这样的话后,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瞬间变成了一种耐人寻味的震惊。
姜霆夜皱眉,第一个回味过来,在脑海里稍微想了想那恶心人的交易场景,随后不仅是他握紧了拳头,腾升起想把郭蓁蓁扒皮抽筋的恨意,就连一直脸色淡定的江莠,也霎时惨白了脸,抬手捂住嘴巴干呕了两声。
祁道离江莠最近,下意识里的担忧就掩饰不了,江莠刚不对劲,他便已经注意到,上手搀扶了。
不过江莠很快便缓过劲来,请推开他的手,稍坐正身子深吸口气。
祁道的视线还盯着她,似乎对她这样勉强自己的行为很不高兴,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又实在找不到个好的借口予以强势的关怀。
两人的微妙气氛就连姜霆夜都察觉到,更何况是陆燃。
姜霆夜咽了口口水,把涌上喉管的不适咽下去,自从开始查郭蓁蓁,这种不适就如影随形。
他扭头看陆燃,皱眉道:“谁会没事买尸体?!谁的尸体?!哪儿来的?!都是些什么心理有问题的人啊?”
陆燃却一副天南海北见怪不怪的模样,说完以后倒是神情坦然:“世上总有太多想象不到但又真实存在的事情,至于用来做什么。。。我不太清楚,但既然‘含珠’这买卖能存在那么久,肯定是有它的市场和道理,咱们没接触过所以不了解,如果咱们恰好也是行内人,恐怕就会觉得正常了。”
倒的确是这么个说法。
就像平民百姓也无法理解官员和贵人们每日究竟做着怎样的事,因为没有接触过,所以想象不了。
姜霆夜只觉得这么一说更加恶心,郭蓁蓁好歹是在他姐姐身边呆了那么久的人,竟然心理如此阴暗,行事如此龌龊,哪怕是成了尊贵的嫔妃,骨子里的糜烂恶臭依旧宣告着她不过是个低贱之人。
江莠端茶杯的手有些颤抖,喝下些热茶后,才觉得翻腾的胃里稍微有些回暖。
郭蓁蓁喂鱼的‘原材料’,估计就是来自于所谓的‘含珠’买卖了,她人在深宫,与‘含珠’交易的必然只能是郭坤或其亲信,这整件事情里,郭氏一族必然全程参与了谋划和实施,是否有更多人在不知情下接过手,也有待追查。
秘密被揭开一角,光凭想像,江莠都能够感受到每一根毛发耸立起来的恶寒。
人与人之间的恶意仅凭妒忌和野心便能做到如此地步。
实在是不得不令人心寒至极。
“此事必须要追查,择日不如撞日,我即刻便进宫请示皇上。”江莠对此很重视,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格外严肃起来。
姜霆夜连连点头称是,很赞同江莠的话:“江姐姐!我跟你一块儿去!”
这事儿查起来不能惊动郭家,否则暗地里转移便更不好弄了,事情紧急需要商议,暂时没有跟陆燃叙旧的时间。
眼见着站起身来两人便要行动,陆燃开口便喊住了江莠:“你要请皇上派人追查此事,可想好人选了么?”
江莠一顿,垂眸思忖片刻道:“安吉禾或许可行。”
朝堂之上还能有谁比安吉禾更懂得商道?想来是没有了。
陆燃却对此表示否定:“当年的安吉禾或许可以,如今的安吉禾不行。”
江莠稍稍冷静下来一些,陆燃这话她在心里稍作盘算,便明白陆燃说的是对的。
起义之时的安吉禾,黑白两道通吃,半点问题都没有。
但如今他要出面追查这些事,到底带着些朝廷的背景,想要不被人怀疑察觉,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而且。。现下安吉禾远在南江之地征赋,骤然调回更显得奇怪。
此事必然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想到这儿,急于出门的江莠又重新坐了下来。
陆燃环视一圈几人的表情,敏锐的察觉出江莠一定还有更多的事情未曾告诉自己:“郭氏与这买卖应该有什么关系吧?”
江莠抬眸看他,并没有否认。
陆燃心中有底,沉默了片刻,又道:“与皇后娘娘的死,也有关系是么?”
江莠抿嘴,半响后道:“暂时还只是猜测,我们还需要调查取证才能。。”
“有一个人,或许可以避开惊动郭氏,也能代替安吉禾,替皇上前去查一查此事。”陆燃打断江莠的话,他原想着此事没有要紧的,可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江莠挑眉:“谁?”
陆燃顺着江莠看向对面的祁道:“或许靖王爷知道,陈尚水这个名字么?”
祁道愣了一下,没想到陆燃会额外问自己这个,见江莠也看向自己,原本没准备回答的祁道竟然鬼使神差的开始回想起这个名字来。
刚听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细细想来,真还觉出了几分熟悉感来:“似乎是听过的。”
或许是不经意间听过几次从而有了印象,或许是曾经有过印象而太久没有想起。
陈尚水三个字默念起来,越念越觉得熟悉。
当年陆燃是他们之中与安吉禾走得最近的人,是以对安吉禾的事,即便过去多年,陆燃依旧非常清楚。
见祁道实在是有印象但一时半会儿说不出来,陆燃也不继续卖关子,直接道:“陈尚水是安吉禾的妹夫,也算是个神秘又颇有经商手段之人,他跟安吉禾的理念有些不同,更追求自在一些,不愿官场束缚,所以一直以来为人低调,不常出没人前,据我所知,陈尚水依旧在盛京里。”
陆燃这么一说,祁道立刻便想起来了。
“我与陈尚水尚还有些交情在,这件事上,他是我能想到最合适的人选,霆夜手中握有金刀,如君亲临,算是咱们的底气,由我和霆夜去寻陈尚水帮助,江莠你与靖王爷进宫回禀皇上此事,官府的眼睛盯得松懈些,咱们的收获便要更大些。”陆燃很自然的把姜霆夜归到了自己这边,说完之后又抬眸望一直沉默不语的明月臣那方看了一眼,询问道,“这位公子是?”
姜霆夜回过神,往明月臣那边靠了靠:“是义勇爵的养子,唤作明月臣,此番与我一同进京,也代表义勇爵对姜家的支持。”
陆燃颔首表示明白,如果没有义勇爵首肯,想来金刀姜霆夜也带不出来。
“明公子可介意与我心腹云间一起行动?”去寻陈尚水谈事有他和姜霆夜便足够了,总要留几个随时可调度各地的人支援帮扶,以免突发情况导致手忙脚乱。
明月臣应承得痛快,只要能帮上忙便行。
被陆燃一眼看破心思安排在江莠身边的祁道别扭的插一句嘴:“西城也与你们一起,盛京他熟悉。”
说罢,不想耽搁怕有什么变故,祁道率先转身朝外走去:“走吧,进宫。”
江莠神色有些闪躲,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没多说什么,她叮嘱姜霆夜一声要听陆燃的指挥后,匆匆跟上祁道的步伐离开了。
陆燃环抱手臂瞧着两人背影,片刻后不自觉的笑着摇了摇头,吩咐给了云间和明月臣要去打探的地点和事情后,便领着姜霆夜也出门了。
“咱们要去哪儿找那个什么水?”姜霆夜眨巴眼。
陆燃目视前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赌坊。” 凤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