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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今日穿这身桃色的吧,虽说已经入了春了,但春寒里落了风寒的还是寻常,咱们还是得保保暖为好。”静月带着青梅给姜婉挑选衣裳。
桃色这身还是宋玉娇出行前在东曙做的新衣裳,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要做的,静月瞧着不错,里头还有夹层,穿上不会薄薄一身轻纱似的太过凉爽。
今日是太后的寿辰了,春日里稍显喜色又不过于夺目出众,才是最好的。
今儿的主角大有人在,她们不必凑这个热闹。
这是姜婉和静月之间的默契,所有人都沉浸在宫中大日子的喜庆里,特别是品竹,对静月选的这身衣裳特别不满意,一定要把青梅拽开,自己往里头寻了件青翠色的长裙和一件珊瑚红的长裙出来。
“既然是去给太后贺寿的,自然要穿得更大气鲜艳些,难不成咱们娘娘去了,一众姹紫嫣红里,就显得咱们宫里是陪衬不成?从前在东曙的时候,我家公主的衣裳都是我来选的,你懂什么?!”品竹嘟嘟囔囔,虽说人是冲着青梅丫头发气,但这话结结实实是说给静月听的。
小丫头目光短浅,只瞧得见这六宫之间的方寸之地,朝夕之争,静月垂眸,难得呛声道:“你既然知道是太后的寿辰,还非得要娘娘穿得跟主角似的做什么?是要抢太后的风头?且上边还有贤贵妃在呢,淳嫔也侍奉左右,太后哪儿还瞧的上旁人?今日只盼着欢欢喜喜,平平安安的过了就罢了,太后本来就不喜欢咱们梅惜宫,再穿得那么艳去,你存的又是什么心思?”
“你!”品竹一听这话炸了,回转身来怒目瞪着静月,被静月沉静的眼神一蛰,竟然心虚的没能说出话来,反倒是一扭脸,便大步到了姜婉跟前,“公主,你来评评理,奴婢事事是想着公主的体面的,倒成好心办坏事了。”
她还委屈上了,一脸不服的背手站着,神情不悦的看向一旁。
姜婉翻阅手中的书,没抬头看品竹,言行举止同静月方才的沉稳劲儿如出一辙,明眼人一瞧便能看出来这两人才是气度相似的主仆,品竹越发像个争风吃醋的外人:“桃色那身便很好,新得的那套头饰正好配得上,你去寻出来。”
品竹一下噎住,半响后讪讪道:“公主以前最爱穿艳的了。”
姜婉听了这话,终于抬起眼帘看向她,微微勾了勾唇角:“你也知道那是从前了,如今做了大晋的嫔妃,自然与从前不同。”
品竹再说不上旁的,但眉头皱起,显然对姜婉否决自己这件事耿耿于怀,她扭头瞪一眼静月,这才一跺脚,转身往另一处寻姜婉要的首饰盒去了。
新得的那套头饰是祁瑛给的。
这些天他与郭蓁蓁周旋,怕怒火再牵扯到姜婉这里,几乎没有怎么来过后宫,姜婉明白他与江莠的谋划,自然也不会前去找他。
金池殿前的热闹,便都是郭蓁蓁,庆妃和淳嫔这三人的了。
郭蓁蓁是升了贵妃以后对自己和祁瑛感情的升温愈发自信,淳嫔是迫于太后压力,自己对祁瑛也还带着初入宫时候少女的幻想。
这两人代表着如今宫中的两极,平分秋色,又分庭抗礼。
但庆妃是个意外。
她脑子虽然笨,脾气也火爆,但有一点,却是这后宫里大多数都没有的品格。
那便是火气当场爆发,过了也就过了的性子,以及越挫越勇,屡败屡战的执着。
不管祁瑛之前怎么拒绝她,罚过她,庆妃坚持要往金池殿去求见的劲头这么些年是半点都没减弱。
她看不惯的人多得很,今日瞧姜婉碍眼些,便卯足了劲儿给姜婉使绊子,明儿瞧淳嫔又与祁瑛多说了两句话,便尖酸刻薄的针对着淳嫔。
不过这些天,她能进金池殿的次数,倒是比从前多了。
人瞧着也和气些,虽然还是看谁都不是特别顺眼,但至少讲起话来不似之前那般开口便是尖刺。
太后的寿辰定在午后,早前郭蓁蓁便回禀过祁瑛,太后如今上了年岁,早上虽起得早,到了中午难免乏力要午睡片刻,待到午后再陪太后赏花听戏,打发时间,太后精神头好,心里自然更愉悦些。
她这话是有道理的,祁瑛自然应承。
所以姜婉这会儿并不着急着要出门,她们有她们的热闹,她不去凑。
正想着时辰还早,用过午膳还能沾着太后的光也睡会儿,开膳前,一向门可罗雀的梅惜宫却来了客人。
腊梅说有人来跟自家娘娘作伴了,小丫头光是抿嘴笑,也没说清楚来的是谁,静月和姜婉狐疑的对视一眼,便亲自往外头去瞧。
刚出了寝门,就瞧见远远过来的正是茹嫔。
金猪拎了个食盒跟在后头,依旧是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同乐呵呵完全没听的茹嫔说话。
一瞧见静月,金珠便垂下眼帘不吭声了。
茹嫔为人自来熟,见静月要行礼,还伸手拽了她一把示意不必,她紧跟着就往里头走,半点没拿自己当外人:“你家主儿呢?”
往前走了几步,茹嫔便瞧见了姜婉,她面露喜色的凑上前来,不像样子的行了个礼,提起裙摆便坐到了姜婉对面:“你还瞧的进去书呢?”
她说话的功夫,金珠已经紧跟着进来了,相比起茹嫔对姜婉那种随和,金珠显然更严谨些,福身行礼的时候更加到位,像是要把茹嫔的那份也一并补上一般。
品竹还在屋里,隔着一帘只能看见侧脸,不过她太不过掩藏自己,看似像在忙,可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一个字的姿态实在是表露无疑。
姜婉瞧见茹嫔便忍不住嘴角上扬,她倒是喜欢跟茹嫔打交道,这是个热心肠,嘴上藏不住话,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却是心里门儿清的:“怎就看不进去了?”
茹嫔一脸狡黠,抬手捂住嘴往姜婉这边凑:“我跟你说,贤贵妃今儿穿了身滚烫金边修饰的广袖裙,一水儿的红色做底,瞧着可不比皇后当年的气势小。”
姜婉轻笑:“她有她的分寸,再如何气势,也是在她贵妃能有的规格里的。”
郭蓁蓁要气派,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过于嚣张跋扈。
但茹嫔要说的显然不是这个,她目光炯炯,笑弯了眉眼:“司锦局前些日子不是在赶制衣裳么?昨傍晚的时候送到恒湖宫去,款式同贤贵妃今儿这身像得很,上头还绣了只鸾鸟,据说是太后亲自点明要的,也不知道今晚上贤贵妃瞧见了淳嫔的打扮,脸色还好看不好看,对了对了。。”
她赶着来跟姜婉分享第一线八卦消息,还不忘了附赠上自己的看戏之宝。
金珠一副受不了她的样子,但毕竟是自家的主子,到了外头还是得顺着,总不能像私下里就她们主仆二人那般直言。
食盒被茹嫔接过去,她打开以后端出来一盘瓜子,饶是旁边有香炉点着,姜婉都能闻到这刚炒出锅的瓜子香气。
茹嫔挑眉,招呼静月道:“快去给你家主儿找个瓷盅出来把瓜子装进去。”说完伸手拉过姜婉,“待会儿你带一盅去,我带一盅去,今儿咱们不见得还能挨着坐了,我瞧贤贵妃那点小心思,怕是指望着我靠庆妃近些,短一短她那炮仗似的嘴,贤贵妃那点心思当是谁不知道么?今儿去了你且瞧着吧,咱们下头的位置里可容不得她这尊新神,总之我这儿新炒的瓜子,香的很呢,最适合这种场合瞧热闹了。”
说罢,见静月还愣在原地没动,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桌上摆的盘子,心里一震,立刻神情严肃的握住了自己带来的盘子边缘:“快去拿啊,你可别想着这盘子我能留给你们啊,这可是青花窑的,外头有价无市的,可不是人人想买都能买着的!”
瞧她这财迷样子,一下子就把还没从炒瓜子里回过神来的静月逗笑了,她语气都带了几分宠溺,连声应道:“是是是,奴婢这就去拿东西来装。”
谁还能从她手里留下东西来?自己的别赔进去便罢了。
见静月总算是去了,茹嫔捏着盘子的手一松,把食盒递给金珠,站起身来原地转了转:“你瞧我穿这身橘色的宫装好不好看?这还是去年冬日里做的,那会儿往皇后娘娘宫里去正遇见娘娘选款式,这是娘娘给我定的,去年开了春没赶得上穿,今年倒是。。”
说到这儿,茹嫔顿了一下,自己的神情失落了两秒,片刻后又抬起脸笑,像是方才什么也没说一般:“好看么?”
这话原本去年春日里,是要问皇后娘娘的。
可惜那会儿宫里赶制的衣裳太多,茹嫔又向来不是催着要这些东西的性子,一直到夏日里了才拿到手,便搁置着准备今年开了春来穿。
如今衣服穿上了,当初给她选这身衣服的人却不在了。
原本是准备压在箱底再也不拿出来了,今日金珠整理衣裳的时候翻到,多问了一句,神使鬼差的,茹嫔还是穿上了身。
就算瞧不见,温淳如皇后娘娘,应该也希望她漂漂亮亮的穿上这身衣裳的吧?
暖如艳阳,心肠炙热的橘色,成团簇拥着的各色小雏菊点缀在裙摆衣袖,非常衬托茹嫔的豁达洒脱。
姜婉满眼也落了这样的颜色,很认真的回她:“好看。”
茹嫔瞧她还穿着一身素,挑眉道:“你就穿这个去?”
姜婉回头指了指铺在床上的衣裳:“选好了,还没换,想着时间还早。”
茹嫔探头瞄一眼,桃色纱裙倒是好看,不过比起她们的大红大橘,还是显得太素净了。
不过这样也好,不惹眼,也就离是非争端远一点。
茹嫔还没夸这身衣裳清新雅致,品竹已经撩起帘子从里头出来了,她对茹嫔方才说的话似乎很有意见,挪到姜婉身边,小声的嘟囔了一句:“穿得这般艳丽跑来炫耀什么呢。”
她故意这般说,似乎是想让姜婉承认应该听她的选艳色着装更好。
这话大半落进茹嫔耳里,她瞄一眼品竹,笑起来:“我说呢,原本你是敬妃带来的贴身宫婢,照理说于情于理的,敬妃都该与你更亲近些,可为何每每出席重要场合,身边跟着的却都是静月呢?以前不清楚,现下倒是知道了,敬妃慧眼如炬,识人善用,真要带着你这么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满宫里跑,别说梅惜宫了,东曙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茹嫔素来笑吟吟的,但属实也是个不好招惹的主,嘴上功夫了得,训个奴婢还是拿捏得住的。
品竹脸霎那一阵红一阵白,正要发作顶嘴,恰被拿了瓷盅进来的静月快步上前拦下,她只来得及听见茹嫔的后面几句话,但略一猜想也晓得品竹说了些什么混账话。
静月是有功夫在身上了,信手用力,膝盖一杵,品竹吃痛便径直跪下了。
静月微微欠身:“丫头嘴笨,胡乱说话倒是惹主子们不痛快了,奴婢这就领下去重罚,还望茹嫔娘娘息怒。”
茹嫔没睁眼瞧品竹,静月这般说了,她也颔首说好,看的是自己觉得敬妃为人不错的面子,看的更是先皇后身边首席宫女的脸面。
品竹被静月拎小鸡崽似的拽出来,刚开始还能听见两句咆哮,不过片刻,外面便安静下来了。
静月重新折返回来的时候,手上还拿着瓷盅,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将盘子里的瓜子尽数装下,又着人将茹嫔的盘子收下去清洗干净。
茹嫔全程盯着姜婉和静月看,这两人倒是合拍,这才两三个月的时间,便磨合得像是处了几年似的,姜婉都不用开口,静月便麻利的收拾了品竹,全程没问过姜婉的意思,若是换了旁的宫女,怕是没有这样的胆子和决断,真是不可思议。
收完瓜子,静月以为茹嫔没什么别的事了,又遇上品竹这糟心事,大概率是要走了。
谁知道茹嫔不仅没走,反倒是兴致更高昂了一些:“你这儿午膳用什么?我懒得来来回回折腾了,便在你这里用好不好?待会儿咱们一块儿往那边去,也好做个伴。”
姜婉浅笑着,应声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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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傍晚,盛京落了匙,已然不许进出了。
今日的盛京大街,透着些与平日里不太一样的诡异。
因着太后寿辰之事,祁瑛特意许了今日不上早朝。
怕城里进出太多混乱,今儿一早本该打开的城门,也没有开。
少了人口的流动,城里原该摆满了的摊位瞬间少了一半,素日里熙熙攘攘的街头,今日也显得有些稀疏。
相对而立的丞相府和靖王府,依旧耸立着,处处散发着威严和古朴。
但此时的靖王府院内,却密密麻麻的站满了皇军。
皇城之中的军权调度虎符,一直都是握在祁道手上的,祁瑛对他万分信任,帝王家的两兄弟之间能有如此的心心相印,实属不易。
当年跟着打下江山来的武将大都抱病退朝,顶替而上的皆是功臣后人,少有几个出色的年轻将领手里握有少量的兵权,但都统筹归于祁道所管,再往上直接面对的,便是祁瑛。
这些天,祁道带着一小支队伍,已经走访遍了名单上与郭氏一族有所瓜葛的官员。
皇权肃清,灭顶之灾,这种情况下还能坚持与郭家一个立场,誓要带着全家人与其共生死的,没有一个。
祁道手上拿到的证据堆了一整个大箱子,郭氏一族的罪行罄竹难书。
江莠把陶元的供词扔在那一箱证据最上方的时候,擒拿郭坤已然是势在必行。
每一桩每一件见不得光的交易买卖,都该磨成一根耻辱钉扎进郭氏之人的骨血。
如此家族,还妄想在大晋平分一片天,还妄想染指中宫凤印。
若真让他们得偿所愿,大晋王朝,无异于是千古笑话!
此时此刻,这支队伍在院子里齐整的站着,微风吹过,鸦雀无声。
他们在等待着出击的时刻,等待着祁道的号令。
算着时间,刚到未时末,宫里面应该才刚刚开始歌舞升平。
陆燃在靖王府的屋子里坐着煮茶,祁道一身银铠进来坐下的时候,摩擦得铿锵作响。
江莠安排姜霆夜与她傍晚时分带着那箱罪证进宫,桩桩件件得事实下,不容郭蓁蓁狡辩一句,当下缉拿。
而陆燃同祁道一路,务必即刻扣下郭氏一族所有的人。
尤其是郭坤。
选在今日爆发,是祁瑛定的。
陶元的证词一出,别说祁瑛,江莠,姜霆夜,乃至陆燃,没有任何人还能够坐的住慢慢等待所谓的时机。
所以必须是今日,只能是今日。
宁静一直持续到傍晚。
天色渐渐暗下来,各家各户关门闭户,享受夜晚来临的温馨时光。
祁道领兵出府的时候,意外的看见灯笼照耀的光芒下,江莠正站在对面的门前。
她似乎是在等他,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下一秒,祁道便意识到,江莠的确是在等他。
她上前走了两步,一下子到了背光处,反而显得眼眸里的光更亮,祁道坐在马上,她站在台阶上,不过两三米的距离。
“你要万事小心。”江莠蠕动嘴唇,轻声开口。
祁道只觉得心颤了一下,闷声应下。
江莠不自觉又往前迈了半步,但很快又忍住,站定身姿:“兵分两路,咱们。。待会儿见。”
她许久没这样跟他说话了。
为着她这句待会儿见,祁道忽然觉得此行似乎变得有些漫长。
他策动缰绳,神色拢进夜里,随后率先冲向了前方。
放心,错不了。
这话,他想留着待会儿再见的时候,说给她听。 凤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