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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佩不能在宫中久留。
事情说完以后,短暂相见一面的母女两人,又将迎来别离。
姜婉想要看看苏佩的手,强留她坐下来,紧张皱眉道:“娘,谁伤着你了?”
苏佩抿嘴笑,用另一只手轻轻捏了捏姜婉的脸蛋:“还是你心细,姜霆夜那个混小子,什么也瞧不出来。”她见姜婉眉头紧锁,又揉了揉她的眉心,“娘没事,小伤而已,过几日就好了。”
她不肯给姜婉看伤口,只一直重复宽慰她说没事没事,姜婉总也不能当着祁瑛的面强行把她娘的衣袖捞起来,再三跟苏佩确定不是什么严重的伤以后,姜婉脸上的神情才松缓下来一点。
送苏佩出宫也是一样走的秘密通道,母女两人的告别念念不舍,再见和保重说了十来次,苏佩才终于狠下心,戴上斗笠转身走远了。
祁瑛陪在姜婉身边,搂紧了她的肩膀,直到苏佩的身影看不见了,才轻胜安慰道:“很快就能再见了。”
姜婉迟迟收不回自己的视线,她和母亲的这一次相见,竟然隔了整整四年。
她甚至还一度抛下过他们。
抛下过她的家人们,欣然赴死。
当时没觉得有什么,沉溺在自己悲痛里的人,哪里能想那么多呢。
可这次和苏佩再见,姜婉实实在在的心痛和内疚了。
父母生养她那么大,她还未曾尽孝膝前,只想着如何解脱自己,本身就是最大的自私和不孝。
好在是她现在回来了。
若是没有回来呢?
往后的日子里,就算他们也查明了真相惩处了郭氏,姜长渊和苏佩又能真正的宽心么?
想来是不能的。
她失去孩子,如同心坎剜肉。
苏佩失去她,也当一样。
姜婉下意识的抬手护住自己的肚子,她原本还在犹豫不决,但现在看来,箭在弦上,早已经是不得不发,她沉默的片刻里,未曾注意到祁瑛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担忧。
她是个孕妇,原不该这样孕中多思。
但事赶事到了这一步,祁瑛再多的劝阻,到了嘴边也不太想说了。
当初他和姜婉争执的开端,便是自以为是为对方好的观念。
姜婉比他清楚怎么样对孩子好。
比他更期盼和小心这个孩子。
沉默过后,姜婉缓缓回过了头:“我想。。再给东曙使臣送一份大礼。”
祁瑛眼中的光茫闪了闪,随后,柔情一笑:“好。”
·
玄瑾到使臣馆已经有十来日了。
这段时间负责他们一切事宜的官员,叫做沈慷。
玄瑾专门派人的打探过,沈慷一直都是个散官儿,正是因为这次东曙来访,手上才终于有了一点能做的实事。
不知道是不是玄瑾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个沈慷很爱到使臣馆来,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自己经手来办,像是时刻准备着邀功的样子。
可他一介散官而已,又有什么急切需要邀功的必要呢?
玄瑾觉得有意思,着人留意起了沈慷来。
他给祁瑛送了美人,给丞相府王府也都送了美人,刚清净了两日,使臣馆便热闹了起来。
祁瑛唤安吉禾进宫去,也给玄瑾他们,备上了一份‘大礼’。
街道上不少百姓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很快使臣馆外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安吉禾走在最前头,笑呵呵的同站在门口廊边张望的玄瑾等人远远招了招手:“玄瑾公子早啊!”
玄瑾浅笑:“大人这是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马车的车厢还用黑布裹着,后面跟着一群穿得花花绿绿的人,玄瑾本能的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安吉禾笑得夸张,招呼着人把院子腾得干干净净,又让人把带来的大网在院子里边系好了,系成一个闭环后,才快步走到玄瑾的身边站定,轻声道:“这东西啊,有点儿认生,不过没事儿,公子放心,它温顺得很的,跑一跑,就熟了。”
玄瑾眼皮不自觉的抽了一下,但常年养成的教养和习惯,还是让他以最快的速度镇定了下来,比起身后那几个已经开始议论聒噪起来的东曙使臣,玄瑾显然沉稳得多。
他微微颔首,温和道:“大人这样说,我到倒是有些好奇了。”
安吉禾眼神里不明意味的笑意更深,他拍了拍手,对那边站着的小太监比了个手势,马车厢上的黑布往下这么一拉,玄瑾差点绷不住自己脸上那抹笑容。
这黑布盖着的,还不是马车厢。
是个大铁笼子。
笼子里面没装什么恐怖恶心或者见不得人的东西。
里头就装了一只猪。
一只白白嫩嫩,拖上屠宰台就能直接宰了的肥猪。
玄瑾扯了扯嘴角,觉得自己这一瞬间,确实很难理解祁瑛送这个东西到使臣馆来的用意是什么。
他僵硬了好几秒,才终于迟疑的看向了安吉禾:“这是?”
安吉禾一副您瞧好了吧的样子对那边挥了挥手:“抬下来,快抬下来,让它给咱们使臣大人们都跑两圈儿看看!可有活力了!”
笼子一开,这只猪就被连拖带拽的扯了下来,一被人拉扯,猪就开始疯狂嘶叫起来,巨大的猪叫声,一直传到使臣馆外的街道上。
使臣馆这是杀猪了?!
外面站着的百姓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只能听见猪叫声,急得一个个恨不得翻到墙头上去。
听见猪叫,玄瑾的脸色就更加僵硬了,让猪给他们跑两圈是几个意思?祁瑛这是嘲讽他们东曙来的没见过猪跑?
偏偏安吉禾还假装未曾察觉,在玄瑾旁边热情的介绍起这只猪来:“公子请看,可瞧出眼前这只猪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来了吗?”
玄瑾看傻子一样看一眼安吉禾,但他神情严肃不似玩笑,摸不清楚祁瑛到底什么用意的玄瑾,最终还是谨慎的观察了那方跑起来的猪片刻,慎重开口:“鼻子更长些?”
安吉禾遗憾的摇了摇头。
玄瑾挑眉:“肉质更紧些?”
安吉禾更加遗憾的摇了摇头。
玄瑾皱眉,又看了两眼,迟疑道:“总该不会是更白些吧?”
说完,自己都笑了。
安吉禾没笑,他指了指那只猪,肃然道:“公子请看,这只猪,它不是普通的猪,它是去年皇上从猎场的花豹嘴里,救下来的猪,它还小的时候。。”安吉禾伸出两只手比划了一下给玄瑾看,“大概这么小的时候,皇上还亲手喂过它一根菜叶子,所以这只猪,它是一只货真价实的御猪啊!”
玄瑾沉默了。
他看一眼安吉禾比划出来的那只不存在的去年的猪,深吸口气:“大人的意思是。。皇上给我,送了只猪?”
安吉禾纠正道:“是御猪。”
玄瑾身后的东曙使臣不乐意了,纷纷表示大晋皇帝这是几个意思,他们又送珍宝又送美人的,转脸运只猪来使臣馆乱蹿,这传出去像话吗?!
安吉禾刚刚还眯着眼睛笑的和气面容,一转过脸的瞬间,就阴沉下来了:“这几位使臣的意思是,看不起咱们皇上亲自救回来,又亲自喂养过的御猪了?咱们皇上的这份心意和亲厚,看来东曙使臣不太能感受得到啊。”
安吉禾素来是最会戴高帽子的人,一番话说出口,几个东曙使臣又羞又恼,却也说不上话来。
有个年轻些的到底气盛些,小声嘀咕一句:“谁知道真的假的?!咱们又没亲眼看见,还不是由着你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安吉禾耳朵好,不仅听到了,还听得一字不漏,他往前跨了一步,精准的提住了那个侧过身说话的小使臣,他看着精精瘦瘦一个小老头,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直接把一个健壮的青年小伙拖到了旁边的阶梯旁,害的他踉踉跄跄的差点摔下阶梯去,一通左摇右晃,险险在台阶下站稳了脚跟。
刚站稳,便怒然抬头:“你干什么?!”
安吉禾双手交叠在腹前,居高临下看他,眼中寒芒阵阵:“去吧。”
年轻使臣还沉浸在心脏猛跳的愤怒里,现在还根本不清楚安吉禾这个冷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语气冲道:“去什么去?!”
安吉禾:“去给御猪道歉。”
年轻使臣一脸你疯了吧的表情:“道歉?”他伸手胡乱指身后那只绕圈跑的傻猪,“你让我给一只猪道歉?!”
安吉禾没再回答他的话,但坚定的眼神分明就是在告诉他:没错,就是给猪道歉。
玄瑾在旁边一直没有吭声。
身后的使臣说话的时候,他本来可以制止的,但他没有。
这个年轻使臣出头的时候,他原本也可以制止的,但他也没有。
因为他想看看,安吉禾的底线在哪里,他是代表着祁瑛来送东西,他的态度,也就代表了祁瑛希望他表现给东曙看的态度。
玄瑾现在看明白了。
他喊住了那个还要继续挑衅安吉禾权威的年轻使臣:“仕禾。”
名为仕禾的年轻使臣到了嘴边的话因为玄瑾的制止,硬生生又吞了回去。
他们似乎都很敬服玄瑾,玄瑾点了点下巴,仕禾虽然震惊又不甘,但复杂的情绪纠结许久后,他还是忍住自己的怒意和委屈,转身钻进了拉起来的网圈里。
猪还在跑。
仕禾进去以后才想起来,这猪跑成这样,自己要怎么跟它道歉啊?!他在原地僵硬的站了会儿,眼见着猪脸越来越近,身上的汗毛瞬间一根接着一根全都竖了起来,这太恐怖了,已经超出了仕禾的认知,他终于绷不住,尖叫着朝前跑去。
他不跑还好,他这么一跑,猪也疯了,不要命的在后面追,仕禾尖叫着都要吓哭了,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喊:“对不起!对不起!”
安吉禾看着眼前这一幕,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扭头对玄瑾道:“公子你看,这一人一猪,多和谐。”
玄瑾:......
不过送都送来了,祁瑛铁了心要送,能怎么办?
好在这猪跑了那么半天,最终还是跑累了,它哼哼唧唧两声,往地上一躺,不动了。
终于没被猪追的仕禾尖叫着又跑了一圈,险些踢上猪屁股的时候才终于反应过来这猪不行了,一个急刹车停下了脚步。
他满头是汗,喘得要命,停下来之后才觉得自己喊得嗓子和肺都疼,一扭头,安吉禾还笑眯眯的把他看着,仕禾打了个寒颤,吓得直接朝自己的房间逃命似的走远了。
安吉禾顺利完成任务,婉拒了玄瑾留他坐下来喝茶的美意,又反复叮嘱了一遍,因为是御猪,所以要格外虔诚的对待才行。
离开之前,安吉禾提醒道:“它有些挑食。”
玄瑾含笑应下,显然,他还没有意识到,安吉禾所谓的‘挑食’是怎么个挑法。
毕竟就是只猪啊,饿了什么不吃?能挑到哪里去?
第二日,玄瑾就知道自己错了。
能成为御猪,它果然是有自己的过猪之处的。
安吉禾嘴里说的挑食,玄瑾觉得不准确。
当他打开门看见一只猪扬着一张天真无邪的猪脸将他望着的时候。
玄瑾觉得,它可能是挑人。
仕禾现在看见它有心理阴影,死都不肯上前来。
而其他人拿着一簸箕的新鲜菜叶放在它嘴边,这只御猪也不肯张一张它的尊口,非就得守在玄瑾的门口,一见玄瑾看门,它就叫唤了。
躲在远处柱子后面的仕禾呸了一声:“肯定是只母猪!”
端着菜叶子的几个使臣为难的扯了扯嘴角:“公子。。这。。这猪赶不走也不肯吃东西,你看。。”
玄瑾沉默的和御猪对视了片刻,随后他松开掌在门上的手,让开了一半的门彻底打开,轻声说了句:“无妨。”
他接过那使臣手里的簸箕,跨过门槛朝着楼梯下面走去。
说来也是奇了,这只猪真就乖乖的跟上了玄瑾的步伐,也朝着院子跑去。
仕禾阴恻恻的露出半张脸来,嘀嘀咕咕道:“这么喜欢公子,昨个儿没见你追着他跑呢!”
他躲得远,玄瑾自然是没有听见的。
他走到院子里,在石凳上坐下,那只猪就正好够得上他的大腿,此时又仰着头看着他,给玄瑾又叫了一声。
玄瑾忽而笑了。
这御猪,属实有些意思,就像是真的沾染了龙之气息一般。
他拿起菜叶,递到它嘴边,一群使臣站在台阶上,目瞪口呆的看着刚刚死都不肯开口的御猪,美滋滋的把玄瑾喂过去的菜叶吃掉了。
两个使臣面面相觑:“公子。。”
玄瑾没回头,眼眸半垂,如他一直以来都温顺又得体的模样,轻声开口:“无妨,以后我来喂就好。”
御猪像是听懂了玄瑾这句话般,嘴里吃着东西,还不忘了哼两声附和玄瑾。
玄瑾抿紧嘴唇,抬手拍了拍它的脑袋。
看来,惹了个不大好惹的人呐。
·
御猪在使臣府就这么安心的住下了。
玄瑾让人在后院给它开辟了一块小天地,平时没事的时候,都关在它的小圈子里活动,到了饭点会有专门的人去给它开门,然后御猪就会一颠一颠的跑到玄瑾身边,静静等着他喂饭。
虽然每天都会打扫那小圈子,也会定时给御猪洗澡,但后院里面还是弥漫着一股猪特有的味道,仕禾每次来都要干呕两声,实在是受不了,还去玄瑾面前哭诉了好几次,说自己现在恐猪了,连猪肉都吃不下了,人瘦了一圈,太惨了。
玄瑾眼皮都没抬,一句吃不下就吃别的,堵得仕禾心坎儿疼,眼泪花包在眼眶里打转,不敢再吭声。
原以为送礼的事情到此就算结束了,玄瑾每日喂猪,东曙使臣们在月门边纷纷探出脑子,露出痛心疾首又扼腕的表情来。
这要让东曙的姑娘们知道她们温润如玉的玄瑾公子天天在使臣馆里喂猪,恐怕能把他们这几个跟着去的使臣脑袋拧下来。
玄瑾公子的手怎么能喂猪呢?!
简直就是丧心病狂的一幕!
丧心病狂的御猪!
几个人钻在一起天天焦灼,想着要怎么把这猪送回去,可又实在想不出一个好法子来。
玄瑾似乎也对这件事情丝毫不上心,跟那御猪一见如故,整天喂,都快喂上瘾了。
这一定是大晋的阴谋!
东曙使臣咬牙切齿的想着,玄瑾公子素来清冷孑傲,对姑娘们兴致缺缺,只保持礼貌得体的距离,对各种宠物也从没有表现出一点的狂热喜爱,只是有时候会抚摸两下而已。
谁知道被一只猪捷足先登了!
传出去,全东曙的姑娘都得疯了!
就在东曙使臣焦躁得不行的时候,平静了好些天的使臣馆,又大张旗鼓的迎来了宫中的队伍。
听见动静,一群人都脸色大变,急匆匆的赶着出去看。
好在这次进来的不是什么盖着黑布的马车了。
这回进来的,是一顶打扮得格外喜庆的轿子。
轿子被稳稳当当的抬进了使臣馆的空地上,几个东曙使臣走上前来,警惕的将随行而来的几个小厮和婢女看着。
玄瑾喂过最后一片菜叶,慢悠悠的起身,朝着这边过来。
他看一眼那个轿子,视线稍稍侧移,就瞧见了站在最前面的陆燃,他似乎也在等着自己的踪迹出现,看见从月门走出来的自己后,才漾起一丝笑意,开始宣读祁瑛的口谕。
绕来绕去,其实就一句话。
祁瑛给玄瑾,又抬了个美人来。 凤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