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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淑莺本来就是极端耐得住性子的人。
在宫里那么多年都过来了,到了使臣馆怎么可能有自己先急了自乱阵脚的事发生?
青萍是她们祭出去的一颗棋子。
只是轻歌不知道罢了。
自从吴淑莺和姜婉达成交易共识以后,很多事情,就不是她能够知道的了。
虽然知道这样有些对不住这个跟着自己多年一直忠心耿耿的丫头。
但。。再多的愧疚,等自己带着她真正的自由以后,再来弥补吧。
青萍领着仕禾一路有说有笑的进来,后院儿里伺候的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轻歌原本在院子里说着话,看见青萍转角进来,赶紧进屋去有些不高兴的跟吴淑莺道:“青萍又带着仕禾公子来了,这会儿不知道又有什么新花样。”
仕禾对吴淑莺是很上心的,即便是轻歌明里暗里好几次提醒她吴淑莺的年纪长他几岁,仕禾也半点都不在意。
不仅不在意,还更殷勤了,不知道是误解了什么。
玄瑾只来过一次,陪吴淑莺说了几句话,吃了一顿饭,之后一直忙着,吴淑莺倒像是赏赐给仕禾的人了。
但吴淑莺自己是不在意的,就获取情报这一点来讲,仕禾这个没有预料到的因素,反倒是节省了不少她的力气。
不用过于接近玄瑾,仕禾这个自己送上门的家伙,好像更有用武之地一些。
轻歌的埋怨吴淑莺听在耳里,手里的针线活倒是没断,出宫以后她每天心情都很不错,描画写字刺绣养花,样样都没有落下。
仕禾到街上淘来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吴淑莺全部都堆放在一起,大都是没有拆开看过的。
他每次来,就意味着陆燃又带着玄瑾一众使臣出门去了,每到这个时候,吴淑莺会给仕禾一杯茶。
他就在院子里坐着喝,可以看见窗边坐着的吴淑莺。
仕禾觉得这样就很幸福,他说话她能听见,因为来得勤了,偶尔也会有回应。
“莺娘!”仕禾对她夸张的招手,“你想出去玩儿吗?他们今天去沧山了!城里没人知道的,我带你去转转!”
整天在府里闷着,人都要闷出毛病来了。
吴淑莺抬起眼帘,看了仕禾一眼。
她的目光淡淡的,仕禾硬是在这一眼里面看出了两分笑意。
他心跳得极快,被吴淑莺这一眼看得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你想去么?”仕禾试探着又问了一句。
轻歌想冲上去说什么,被吴淑莺拉了一下,看了她一眼后,最终沉默下来。
轻歌的沉默助长了青萍的气焰,她就在仕禾不远处,高声笑道:“好啊好啊,我家娘子很久都没有出过门了,有仕禾公子陪着,出去走走也好,娘子前几日不是还说想看看新到的脂粉么?冬日就要来了,之前用的那些都要收起来了。”
仕禾也兴致更高,站起身来,像是已经得到了吴淑莺的首肯一样:“莺娘想要胭脂?正好,这东西还是要自己去看才能选到心仪的,青萍,你快去给莺娘收拾收拾,我去找辆马车。”
青萍应声,已经提起裙摆朝着里间进来,她越过轻歌上前来搀扶吴淑莺,还不忘了回身对轻歌吩咐道:“轻歌姐姐还愣着做什么?咱们娘子好不容易能出去一回,还不快把娘子的披肩和斗笠都拿来,咱们快去快回,没事的。”
轻歌瞪住青萍,冷声道:“你倒是积极的很,也不问问娘子的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想去选些胭脂呢?”
青萍一听这话,不知道戳到了心坎儿里哪一点敏感的地方,当下便梗着脖子反驳:“咱们跟着娘子去自然也能看看,娘子又没说不去!轻歌姐姐何必这样囚着咱们娘子?!”
轻歌哼了一声:“咱们打扮得那么娇艳做什么,难不成你是有什么心仪的人了?”
其实轻歌没什么深意,就是觉得青萍这副积极样子可笑,随口说出来笑她的,谁知道青萍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一下子跳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她喊得又大声又突然,把轻歌都吓到了。
还是吴淑莺开了口,起身握过轻歌的手往屋里走:“既然仕禾公子都安排好了,那便出去走走吧。”
她紧了紧轻歌的手,轻歌也瞬间收敛了疑惑,搀扶住吴淑莺往屋子里面去了。
青萍自己在原地站了会儿,整理好心情以后,也跟了上去。
仕禾找了一辆很普通的马车,大概也是怕太招摇了,吴淑莺裹得严严实实,被青萍从小侧门扶出来。
仕禾是很高兴的,要是玄瑾真不喜欢莺娘,他要来自己身边也不是不行,反正皇上赏下来了,到时候回禀一句他和莺娘情投意合,皇上的目的也算是达到,有什么大不了?
难不成真让这么个女子天天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玄瑾?有些东西是强求不来的,仕禾觉着这份天赐的缘分多半是赐歪了,他自己掰正,也是自己的本事。
他这样时常殷勤的凑上前去,就算是个石头也该明白他的心意,瞧瞧,这不是就带出来透风了么?
仕禾让青萍和轻歌与吴淑莺一块儿坐进车厢里,他自己亲自赶马车,说他对盛京好几处街都熟悉得很了,讲起自己遇见的趣事儿,仕禾故意讲得又惊险又好笑,车厢里一直传来青萍的笑声,他就当青萍笑声的遮掩下也有莺娘的几分笑意,只是她比较含蓄罢了。
马车一路往前,兜兜转转,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也太久没有到宫外的缘故,青萍比吴淑莺激动得多,一直撩起帘子来惊喜的看着街道旁形形色色的行人。
吴淑莺的视线克制的顺着青萍撩起来的帘子望出去,她心中再有千层波澜,也不可能表露出来。
就算再想要踏出那方寸之地,也绝不可能是她自己点头答应。
必须像是今天这样。
利用身边可利用的一切,不拒绝,也不答应,被架着出了使臣馆,就算问起来,也跟她没有任何的关系。
因为她只是皇上献给使臣的美人,她没有任何的权力,也没有任何的话语权,仕禾的一点点‘强硬决定’,也就决定了她能够去往的地方。
比如现在。
仕禾还在外面说着话,也不知道他渴不渴,累不累,吴淑莺自认自己是个心如止水的人,她当然清楚明白的知道她和仕禾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也决不可能有什么未来可言,她每次都给仕禾一杯茶,隔着窗于他说说话,不过是给点甜头,让他将来能够有为自己所用的一日。
可是。。仕禾的感情实在有些强烈和纯粹了。
吴淑莺从他这段时间以来不减反增的高涨兴致里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年轻的贵族使臣,不像是玄瑾故意送过来试探的眼线,更像是。。真的有几分喜欢自己。
说不心乱也是假的。
但更多的,还是良心不安。
若是相互利用也就罢了,吴淑莺就怕这样一头撞上来也不求什么回报的人。
她终归也不是什么泯灭良心的人,就怕到了后面。。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
吴淑莺有些疲惫的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东市的胭脂店最多,排过去五六家都是,仕禾找了个地方把马车停好,青萍和轻歌都一一借着他的手腕力量落地后,仕禾又目光亮晶晶的,把胳膊伸向了最后下来的吴淑莺。
“你小心。”他语调又轻又温柔,像是怕被拒绝,早早的就把胳膊递了上去。
吴淑莺愣了一下,但还是撑住了少年有力的胳膊,顺利的站稳了身子。
她很小声的说了句谢谢,仕禾眼里的光就更甚了。
瞧见吴淑莺被轻歌她们搀扶着往胭脂店里去的时候,仕禾悄悄背过身,把自己带来的银钱袋子取下来打开看了一眼。
带了不少的银两,重得很,他主要是怕揣在怀里的银票在大晋这边不通用,到时候便尴尬了,所以才揣上了银元。
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千万不能扣扣嗖嗖的。
仕禾一点儿不觉得肉疼,转脸瞧见吴淑莺她们已经开始挑选了,赶忙凑上前去。
胭脂铺里大都是女孩子,但也有不少像仕禾这样跟着自家媳妇儿,以及来给心爱的女孩子挑选礼物的大男人。
瞧见不是自己一个,仕禾便挺了挺腰板,专心竖起耳朵听吴淑莺她们在说什么。
姑娘家选东西就是精细,对比来对比去,这样也喜欢,那样也喜欢,但总归是要对比出个最喜欢来的。
到了街上,轻歌也渐渐松动起来,四周都是笑语声,出都出来了,她再怎么绷着脸也无济于事了,是以最后连轻歌自己也开始看一些能够承受得起的价位的胭脂以及香粉。
仕禾就跟在后边,瞧见吴淑莺有喜欢的,但又犹豫不决的胭脂香粉,就等她走了以后拿上。
三个姑娘家看完一家又一家,仕禾的钱花的流水一样,买了一堆又一堆。
有心细的老板还打趣儿他,说功夫不负有心人!再加把劲儿!就快追上了!
听了这样的话,仕禾心情也好。
不过他也只是自己高兴,心里面是万万不敢这样想的。
跟上吴淑莺她们的脚步前,仕禾还要先把自己买的一堆东西送回马车上去,一来一回跑着折腾,吴淑莺再看他的时候,仕禾正靠在店铺的门边大喘气。
吴淑莺驻足,大概是在想他怎么了,这么点路走走停停,几个姑娘家都没什么感觉,他一个大老爷们儿,总不至于累成这样吧?
因为吴淑莺停下,轻歌和青萍也疑惑的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青萍突然娇嗔的哎呀了一声,笑着上去问仕禾这是怎么了,还把自己的帕子递给他,笑着说要是累了可以先回马车上去等她们。
仕禾抬眸和吴淑莺的视线对上,一下子脸有些涨红,也没接青萍递来的帕子,自己胡乱擦了擦,故作无事的挺了挺胸膛,含糊道:“我没事。。”
青萍的好意没送出去,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听仕禾这样说,又假装不经意的把帕子收回来,讪讪撂下一句公子没事就好,又回到了吴淑莺身边,把仕禾的视线挡去大半。
陪着莺娘出来一趟委实不大轻松,这些脂粉其实没花多少钱,仕禾自己愿意给的,一到府上停好马车,就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又往吴淑莺的院子去了。
临近晚膳,风已经隐隐有要起之势,不知道玄瑾他们什么时候回来,仕禾抓紧时间想跟吴淑莺多说几句话,几大包的胭脂摆到吴淑莺面前的时候,青萍还酸溜溜的一盒一盒拿起来看:“仕禾公子对咱们娘子真是上心,比那什么玄瑾公子可要殷勤多了。。”
一边说,一边看吴淑莺的脸色,只是这位主向来是看不出什么情绪的,青萍不敢在吴淑莺面前太猖狂,说了一句没得到应答后,也就闭口不言了。
吴淑莺没动这些胭脂,只对轻歌吩咐了一句都原封不动的还给外头的仕禾,轻歌松口气,赶紧把青萍拿在手里不想放的几盒名贵脂粉抢回来,包好之后,朝外面去了。
说明来意,仕禾立马就急了:“莺娘既然到了咱们使臣馆,自然不能苛待了,玄瑾不在,我帮着照顾,也都是咱们东曙和大晋交好的心意,莺娘不收,便是瞧不上咱们东曙的这点心意了?”
轻歌被他拿话一压,半响不知道怎么应答。
仕禾看她没话说,立刻笑起来,催促她拿进去,自己还凑到窗口,又添油加醋的好一番说辞。
好在轻歌勉强进去后,吴淑莺没再说什么,仕禾拿大晋东曙的交好做由头,左右也不是她要的,人家非要给,便不得不拿着了。
收了东西,轻歌又送出来一包糕点递给仕禾:“我家娘子请公子吃的,时候不早了,公子还是早些回去吧。”
语罢福身,挡在仕禾跟前,一副他不走自己都不起来了的架势。
仕禾拿着手里的糕点高兴得很,觉得自己这钱没有白花,这心思没有白费,果然跟着去是对的,女人家嘛,自己喜欢的东西都得了,肯定是高兴的,下回得想个法子带莺娘去选选衣裳首饰,她穿得也太素了。
仕禾满口应下,叮嘱轻歌一定好好照顾莺娘后,碰着手里的糕点像是捧了什么天下最好的宝贝般蹦蹦跳跳往回走。
半路忍不住,仕禾小心翼翼的拿了一块放嘴里。
嘿,甜的。
他眯着眼睛笑,刚走到大门附近,便听见不远处声响渐近,他探头看了一眼,正巧见玄瑾和陆燃道过别往里走,心里一虚,把糕点往身后一藏,准备转身避一避。
可惜玄瑾眼尖,老早就瞧见他一脸喜悦模样,这会儿脸色一变想跑,晚了。
“仕禾。”
玄瑾喊住他。
仕禾脚下的步子一顿,眉眼都乖乖的垂下来,站在原地等着。
他手都背在后面,赶紧把嘴里的糕点都吞了。
玄瑾脚步不算快,仕禾觉得每次等他这样走到自己面前都是一种煎熬,情愿他脚步生风走的快一些也好,可偏偏玄瑾每一步都像是踩着他的心跳来的,每靠近一步,他的心就跳得重一些。
到了跟前站定,仕禾才稍微抬起眼皮看,发现刚才跟在玄瑾身边的一群人都散了,现在视线可及之处,只有他和玄瑾两人。
玄瑾的眸子颜色稍浅,看上去更有种蛊惑人心的感觉,他声音很轻,明明知道仕禾藏了东西在身后,却没有戳穿,也没有伸手去拿,他只是盯着仕禾的眼睛,淡然道:“玩的开心吗?”
仕禾身后一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原本还想辩解两句,但是被玄瑾这样盯着,突然觉得何必做这些无畏的挣扎呢,一下想通了,整个人也就松懈下来,闷闷的嗯了一声:“还不错。”
玄瑾很轻的笑了笑,看不出是什么意思:“真喜欢?”
仕禾眨眨眼:“玄瑾,你既然不喜欢,让给我呗,反正皇上赐下来,只要东曙收着就是了,你又不。。”
玄瑾侧过脸,打断仕禾的话:“不是让不让给你的问题。”
仕禾噎住。
“大晋皇帝送来的人,与咱们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就像我送往宫中的人一样,她们都是棋子,是牺牲品,你再喜欢,也不可能带她离开大晋,更别想那些天真到愚蠢的事了,仕禾,你要清楚你的身份,不要被一时的喜欢迷惑了眼睛,更不要做了错事,咱们离回去的日子不久了,好好准备着,你明白么?”玄瑾知道,这个时候说这些话很残忍。
但若是再不说,就晚了。
东曙和大晋从来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同盟国,回去的日子到来,就意味着烽烟四起,战火的到来。
身份悬殊,敌对立场,即刻就会把这些儿女情长烧得干干净净。
国界二字,注定了他必须把自己的心动掩藏起来。
仕禾咬紧嘴唇,缓慢的收紧手指,握紧了身后的糕点。 凤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