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螳螂杀黄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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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同志,你可真是个天才!”达夏开心的喊声从背后控制台位置传来。我跳下平台,此刻勃兰特已经手忙脚乱,管不到我这了。
“尤里还有多久醒?”我问。
“大概十分钟。激活程序已经关闭,一旦里面的尤里替身醒来,靠尤里替身的‘超算核心处理器’就报废了。当然,勃兰特也可以在尤里替身苏醒前杀了他……”
话音刚落,整个大楼似乎抖了一下。建筑物在晃动,控制台上的所有灯光都在闪烁,警报器和显示屏没停止过一明一灭的光线跳动。一些杂物从平台上飞下来,还有的从头顶炮塔的位置砸落到了地面。“你们这群混蛋!该死的畜生!你们……”勃兰特还在声嘶力竭地怒吼,我们充耳不闻。
“成功了,”我满意地点点头,情不自禁地摸摸达夏的头发,轻轻叹道,“就看陈天杰……”
刚进入这个房间时对周围“辨识不清”的感觉,此刻恢复了。
“指挥官同志,增幅器破坏成功!”陈天杰不知从哪钻了出来。
之所以说钻出来,因为我看到了地板上被撕开的钢板,而且他的确是从铺满电缆和管道的下方挤出来的。他身上的衣服本就破破烂烂,此刻更有“布条化”的效果。
“对了,”陈天杰心不在焉地擦擦衣服,无视羞红了脸的达夏说,“重力模拟系统也快完了。”
“很好。”口头上这么说,但心里一点也不觉得“很好”。心灵增幅器的破坏,不仅让勃兰特的战斗力下降了不少,更可怕的是……为什么我的感应能力也会随之波动?我没有加入过心灵控制计划(在我的印象里,从母亲逝世到现在都没和任何心灵工程师接触过,在养父牺牲之前我甚至没听说过“尤里”当过苏联总理,更不知道这个“总理”是来自于“心灵控制计划”。维拉迪摩大元帅与尤里元帅的矛盾,现实中可见一斑)。但心灵增幅器怎么跟我有关?
“你们……”勃兰特的出现在我们前上方,冷笑着俯视我们。“我本可以建立自由美好的世界!”
那扭曲的面孔上,露出的不知是狞笑还是愤怒。他抬起一只手,我感觉整个人飞了起来。真希望有台电磁干扰器在这里,不然……
然后地板上又响起了爆炸声。“冷冻柜还有五分钟完成解冻!”电子机械音适宜地提醒。
突然间,那股拉着我悬浮的力场消失了,但我没有感觉到摔在地上的疼痛感。一抬头,发现包括尸体和血浆,竟然都飞了起来!
“你不是万能的,”我冷笑道,“失重环境中不能用重力。”
虽然我不知道磁电坦克为什么能在月球地表使用重力,而勃兰特不能在失重状态下使用重力。大概是……生命体的技能不如机械?
“你这个……该死的家伙!”失重环境下,子弹的射速更快了。
靠近勃兰特那个位置的时候,子弹在空中停了下来。虽然失去了使用重力杀人的能力,但看起来,作为保护自己不受害的屏障,这层“防弹用空气盔甲”还是存在的。
又是一个杀不死的家伙。也许苏醒后的尤里可以杀他,但等尤里醒来……我们应该都会死吧?
“达夏!”我划着水“游”到了达夏附近问,“逃生舱在哪?”
“找到了!”达夏紧锁的眉头舒展了,“逃生舱和心灵控制总机没有连接。快走,还剩三分钟!”
可是我们走不了。勃兰特一步步在靠近,万一他抱着必死的决心朝我们冲过来……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勃兰特还在一步步靠近,他附近的杂物正在漫空飞舞。
最后我说:“我去去就来。”
太空人训练时教官反复告诉我们:“在外太空的无重力环境中,快速移动的方法就是‘游泳’。瞄准你要抵达的目标,从墙壁等坚固受力点一脚跳起,惯性渐渐消失的时候再通过‘游泳’的方式前进。”
虽然勃兰特的重力让他推进速度更快,但因为移动的方法不得当,他的移动速度是没我快的。更重要的是,我的方向不是勃兰特,而是头上的巨型磁电坦克炮塔!
“马克耶布卡!”他怒吼道,“你在搞什么!”我充耳不闻。
天花板打开后我观察到了一件事:炮塔是通过六根巨型可伸缩支架支撑着的。只要破坏了支架……
“你给我回来!”勃兰特撕心裂肺地在后面咆哮。在跳上支架后,我下意识地抬头扫视了一眼头顶上密布的光缆,摸了摸口袋,还好,至少还有四颗辐射手雷。在支架靠近中心的地方,我掏出口袋里的多功能刀,以最快的速度拧下几根比子弹还粗的螺丝(这东西一直在我口袋里?我怎么没发现)。
我不认为几根螺丝能破坏炮塔,或者几颗镭射手雷有用,可脑海里有个声音教我怎么做。我感觉自己成了一个无师自通的爆破手。
“安装完毕……嗯,还有几秒。”我有两个目标:一分钟抵达逃生舱位置,阻止勃兰特靠近炮塔。
万般无奈下,我收起狙击枪,掏出了匕首,装在了镭射步枪的枪管下方,摆出“拼刺刀”的姿势,双脚夹住支架上方,对着一脸狰狞扑过来的勃兰特举起镭射步枪。
“该死的……我要夺取你的灵魂!”此刻勃兰特的表情,像极了发现活人的战斗型奴隶劳工。
“你要失望了,”我无所谓地讲了个冷笑话,“我没有灵魂。”
双脚一蹬,插着匕首的镭射步枪如钻地炸弹般冲向勃兰特。似乎感觉到强大的威力,后者尽可能施展失效了一大半的重力,我感觉到自己下坠的速度正在大幅度减慢。
“本来还想躲开的,”他轻笑道,“现在只有让你去死好了。”
“其实你是怕躲开攻击,就要耽误时间了吧。”我毫不留情地揭穿。在靠近到一个我估计不能更近的位置的时候,我突然开火了。
“啊”看来勃兰特是真的被击中了。他的身体向下落去,我不敢含糊,也不管子弹打完没有,直接把激光步枪当标枪扔向了勃兰特。倒计时终于在一声声读秒中走向了最后五秒,随着头顶的爆炸声,整个炮塔,开始以一个整体撞在了坚固顶罩内部,散落的较大的碎片突破了失重的阻拦,砸在了平台和控制台上。我没有听到机械提示音,只听到了中央玻璃罩缓缓开启的声音,听到那句在不同宣传资料里听了无数遍的“我是尤里。”
好在结果是,当一切还没有变得不可控制的时候,我落进了刚才达夏和陈天杰打开的逃生舱通道里,逃生舱门在我落地的一刻缓缓开启。里面有一排绕着心灵控制总机的通道,所有的阀门都写着“逃生舱”。看到大概右边一间逃生舱的门还开着,在门口的键盘上设置了坐标,我一步跨进来。
再见,月球……只可惜阀门关上的时候,我看不到被磁电坦克炮塔摧毁的穹顶,也看不到画着尤里标志的地板被砸碎,尤里替身在碎片雨中,只看见白色的走廊墙壁。
(插叙)你还好吗?
你最好的朋友是谁?他在哪?
等等……你有最好的朋友吗?
第一次听见这个问题,是某天军演时,帐篷门口的我听见的。彼时我还只是个中队长,没进帐篷就听见里面的人在谈论着“友谊”。
我凑了过去。没有前言后语,让我感兴趣的是,他们在讨论我。
自认为有资格加入这场谈话的那十多个全都是“荣耀1956”的后代。那场面,堪比中国老百姓吃饭前各自谦让“上座”的架势。
一个个引经据理,很快这个范围被缩小到了格兰藏姆,诺布朗加和加斯曼三人,最终一脸迷茫的格兰藏姆在众人一致的赞叹中得到了“马克同志最好的朋友”的称号。
所以那天没人知道,为什么我会半夜把他们拉去越野。不为他们背后议论我,而是为他们猜错了。
他们错了,当然也并非不可原谅。就算猜到维克多也是错的,因为正确答案不在我的部队里。
我至今能记起那个和维克多一样,让我头疼不已的汤腾凯。跟他在一起待三分钟,任何人从耳廓到听觉神经都会被他滔滔不绝的废话淹没。他脸上几乎一直写着“耿直”两个字除了打仗的时候。
在训练营的时候,他是个打开话匣子就收不住的人;等回国后,他成了闷油瓶。虽然他那种与作战风格一般凌厉的性格还在(这两年,华籍风暴小组新兵没一个未听说过“风狼”“双面虎”汤腾凯的),但话越来越少。我不知道原因:残酷的战争还是失败的恋爱。
我只知道,他是我认识的,第一个“生机勃勃”的“军人”。
当年的同学们多是联军各国领导人的孩子,跟父辈们从小学会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交际(包括格兰藏姆,甚至包括伊扎津卡);之后嘛……进风暴小组的,除了几个来镀金几年的“过路人”,大多心事重重。虽然谈不上死气沉沉(大战过后,特种战争综合后遗症的会负责活跃气氛的),但也没哪个比汤腾凯更“没心没肺”。
初次见面,我记得他穿着一件长马褂(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他是被林啸元帅逼到苏联“避难”的),戴着麦克阿瑟同款的墨镜,给我以阳光的感觉。虽然长得……脸上的刀疤让他更像中国电影里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头……而他只有12岁(读者们可以知道他长得怎样)。
所谓“孩子是嘈杂的源泉”,看到这位汤腾凯,我算是明白其意思了。一进部队,就听见他整日叽叽喳喳地滔滔不绝,似乎有取之不尽的意见,但从不提自己的家庭。
格兰藏姆曾在我授意之下问过一次,没有结果。后来诺布朗加也找他谈了次话,仍听不出什么。大概也是遭遇过重大变故的家伙吧。
但一开始,他最让我恨的是其中两点,其中之一就是心软。
记得拿到汤腾凯的体检调查表的时候,我把贴着他近照的档案往办公桌上一扔,对诺布朗加说:“明天的爆破任务,带他一个。”
那个任务是摧毁世界帝国装在五公里外一个奥地利村庄里的心灵控制器,48小时后就开始精神渗透了,再不摧毁,世界帝国在这个地区的力量又要壮大无数倍了(旧金山战役之前,这些行动几乎是毫无意义的。无论多少人死在战争中,尤里总有源源不绝的军队)。
这不是容易的事,因为不仅有尤里的正规军和傀儡部队把守,当地居民也可能成为尤里的奴隶。
“这不是给新兵锻炼的项目,”诺布朗加警告道,“只有意志坚定心狠手辣的的人才能完成。这个汤腾凯只是新人……不合适吧?”
“的确,”我点点头说,“但拉瓦耶夫斯基沙兹比汤姆逊和唐明瀚都不在。汤腾凯有种……经历过尸山血河的气场,不是吗?”
这么描述一番,大家应该知道汤腾凯的长相了。这是我第一次跟他打交道,而且还吃了个大亏。
因为这次任务功败垂成,不得不呼叫了空天飞机实施轰炸。
计划在汤腾凯这里出了巨大的麻烦,我曾一再强调的“没有友军识别信号的单位,无论是谁,一概击毙”这一风暴小组成员基本准则,被他忘得一干二净。
最后全队十二人暴露,五人牺牲三人重伤,问题就出在汤腾凯放跑了一个被心灵信标控制的小女孩身上。若不是牺牲太多,我一定把他拿出去,接受军事法庭审判。
惩罚结果是,我领了一纸处分。我质问汤腾凯为什么不遵命令,后者竟然无辜地回答说:“他没有武器,而且是个女孩子……”
“这算什么回答?”我冷笑道,“奴隶劳工看起来跟正常人一样,但等他们的利爪刺进你的皮肤挖出心脏的时候就不是了。听说尤里还研发了战斗型奴隶劳工呢。照你的逻辑,我们早死无数次了。”
“可他是平民!就算袭击我们,在袭击之前还是平民!”汤腾凯大声反驳道,“难道指挥官您看到平民就杀了他吗?这种行为和金陵屠杀的日本人有什么区别?”
谈话的结果是我把他过肩摔到了地上。不是因为祖籍相同(虽然我母亲是中国人,我也是黄皮肤黑头发棕色眼球,但她只留下了一句要养父教我汉语的遗嘱),而是我希望他记住教训:不要心慈手软。
事实证明我错了。汤腾凯简直是中国那些制片厂里批量加工出来的讲述第七次革命战争的游击队长们那种角色:平易近人没有恶习爱好装酷耍帅对敌人凶狠而对百姓和战友仁慈(尤其后面一条极为难得。诺布朗加放得太宽,而我……好像太严了)打仗和平时判若两人……还喜欢嘲笑敌人!
“你改改这个圣母情结的毛病……绝不比他差。”有一次格兰藏姆对被女特工刺伤肺叶的汤腾凯说。后者还坚持“我不打女人,除非是做事太过分的女人”的原则。
“算了,”我劝道,“改变人的本性难于改变旗帜的颜色。”
如果一切就这么继续下去,我会把他拉入我的队伍。很早前我就计划着向总理讨还公道。也许是巧合,“二月兵变”中被清洗的64位将帅,几乎每个都有后代进了风暴小组,我还能把他们整合起来。
汤腾凯的外祖父也是这事的受害者。作为第三次世界革命战争“挺进台中”的功臣,因为和“荣耀1956”搭上了边,受到打击后不得不主动引退。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加入风暴小组,但我知道,他是我对总理复仇计划的得力助手。
更重要的,是我曾经的第二个讨厌他的原因:他是我见过的第一个“看不透”的人。尤里掌权期间建立过好几个专门屠杀对心灵控制免疫者的集中营,多年的战争中心灵控制免疫者的早就已经死伤无数,偶尔一个简直比钻石还珍贵。
但他选择了离开。风暴小组成立以来,他和维克多是仅有两个不是将官,却主动退出风暴小组,回到普通兵的,连理由都一模一样!
“这里有不少精英战士,其他地方更需要。”维克多的理由。
“这里任何人在普通部队都能连升三级。我在是中尉,在普通部队岂不是更大?”汤腾凯的理由。
后来我才知道……他只是讨厌“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漏杀一个,违者军法从事”的军规而已。
所以,为了他这种可笑的理想主义原则,从五年前他离开部队,跟着中国人从西安打回沪宁杭,如今收复北京准备出关为止,汤腾凯少校依然只是一个少校,即使困守在平壤城也不能改变这一点。
我想起了我曾一次次给他打过的长途电话。但是……我们这位汤腾凯少校,没有给出肯定回复。
“黑森林是腾飞的起点!”
“给你个机会,来伦敦。”
“还有三小时。再不来摩洛哥就没机会了。你不需要吗?”
最近一次……我已经找不到他了。电话的那头,军方接线员告诉我(安全起见,联军某些军用线路还在人工接线)……无法接通……
直到上飞机的时候,我还在想着“汤腾凯在哪”的问题。
为什么一次次错过呢?为什么作为第一个让我知道“人性”的确没有灭绝在世界上的人,却拒绝加入我的队伍,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想起他五段失败的爱情。虽然他沉默寡言……但不会殉情吧?
还是他……已经不想看到“风暴小组”,看到曾经比他矮了半个头的“小上司”已经是联军最精锐的部队总司令,而他还带着一营没什么名气的特种兵打拼一方呢?
还是说……他改换门庭了?
不知为何,在尤里格勒踏入火箭的时候,我想到了一种可能。
我大概可以确信:即使在未来的岁月里,我也看不到戴着墨镜,穿着中国国家主席林啸最反感的马褂,整天嘻嘻哈哈的“圣母”了。 脑中地狱之无尽战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