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月球航空舰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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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句话我曾听过好几次,这次亲眼所见,还是很震撼的。机库顶盖的破洞一开始只有一个小洞,但有了这个开头,后面整个顶盖的崩溃就快得多了。但这机库顶盖毕竟是能经受住核打击的材料,不像混凝土建筑物那样发生“多米诺骨牌”式的雪崩,而是一块块慢慢掉落下去,渐渐地扩大崩溃的区域。不用携带笨重的毒气箱,辐射工兵的速度明显加快了,但看着那几个电脑上若隐若现的红点,比较着速度,我几乎可以肯定,基洛夫轰炸模式的速度足以和辐射工兵的逃命速度一较高低,甚至可能会略胜一筹。
终于,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伊扎津卡声嘶力竭的求救声震得整个无线电通讯器都在颤抖。“指挥官同志,我这里遇到大麻烦了!一个辐射工兵一脚踩空,掉下停机坪了!”汇报时他还带着一丝隐约可闻的颤音。
大事不好了。我尽可能克制自己的情绪,继续试探地问:“就这么简单?一个辐射工兵同志牺牲,值得这么大惊小怪吗?”虽然说得很无情,但此刻我已无暇顾及。但愿是我想多了。
现实击碎了我仅存的幻想。伊扎津卡激动地继续说:“不是的,指挥官同志。问题是,一起掉下去的,还有一个我们的人,和36公斤六号毒剂!”
“什么?”我这下再也淡定不下来了。不只是我,整个停机坪上空都弥漫着恐惧。虽然在这广阔的空间里,几十个人很难散发出什么“气息”,在我的脑海里,二十几个人不过是如雷达上闪亮的光点一般昏暗的存在,但我还是能感觉到整个部队的不对劲。“让纳吉联络诺布朗加,把情况告诉他……等等……”我正想安排队伍撤退,突然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
按理说,停机坪里的气压应该与地球差不多,月球上的气压远小于停机坪的,按理说,机库顶盖一旦破坏,下方所有的东西将在一大片大漩涡之中纷纷飞出月球表面,甚至卷入天空,砸到基洛夫飞艇也有可能。但是问题在于,这一切并没有发生。没有任何东西像防空炮弹一样飞出来,也没有漩涡出现在停机坪的机库顶盖位置,把我们一股脑儿弹起来。什么都没有发生。难道,下面的这些敌人知道我可能会用气压攻击他们,所以才让这个停机坪的气压与地面上保持一致?勃兰特真有想象力!
不对……这不可能!月球上的引力没那么大!机库顶盖的碎片此刻如脱缰野马,正以超过月球引力下物体应有的坠落速度下降。“所有人当心!”我突然喊道,“不要靠近机库内!所有人给我离那里远点,然后把六号毒剂投下去!六号毒剂的密度远大于地球大气,更别说地球大气了……等等……”
我的担心还是应验了,电脑提醒,停机坪下方已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气流漩涡,不只是空气,我感觉火箭向上推进的拉力越来越小,甚至……甚至我觉得我自己都在掉进停机坪里!
“所有人给我离开这里!”我一边把火箭推进器开到最大规模,一边在对讲机里尽可能地大喊,“还有诺布朗加,你们也是!把所有基洛夫飞艇给我从这个区域开出去!速度不够就扔掉炸弹,把高度尽可能提高!要知道,一艘基洛夫飞艇的坠毁,都将危及一百多人的生命安全……”我一边喊着,一边向停机坪左侧开启了火箭推进器最大的功率加速撤离。但是凭“感觉”,我知道至少有三四个拖着惨叫声的空中光点此刻正以导弹的速度下坠着,还好,谢尔盖,纳吉和伊扎津卡这三个没什么事。
三公里的路,飞了有整整一刻钟,可见这股力量究竟多强大了。我躺在月球地表上,摊开四肢闭目养神,有气无力地喊:“各单位汇报!如果没估计错,下面应该是一片尸山血河了。”
“这里是伊扎津卡,我……我这里有十四个人,没有伤员。”伊扎津卡的声音透露出比我还累的感觉。我懒得去“感应”一下伊扎津卡的情况。
“这里是纳吉!我这里有十二个人,刚才掉下去两个同志喂?什么……”纳吉那边的电磁波杂音越来越严重了。我看了一眼谢尔盖急匆匆赶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还好损失不大。算了,歇歇再问诺布朗加的情况吧……
“这里是七号飞艇!我们正在坠毁,无法逃离,请一号指示!重复……”“重复”了什么内容,我一概没听见,我只看见了空中燃烧的一团烈火,一个鲨鱼状的巨型物体此刻由远及近,正在慢慢变大。我甚至看清了这个流线型物体的正前方,是熟悉的,红白相间的“倒鲨鱼嘴”。一个白色的巨型“7”的阿拉伯数字出现在基洛夫红五星标识的中间,流线型的身体下挂着的几乎看不见的载人区,和载人区下方的载弹区和导弹发射架,此刻也暴露无遗。
但我没心情欣赏这一幕了。我想起勃兰特那些有着千奇百怪形状的炮塔的坦克,想起无数载具在它们面前如暴风中的羽毛一般在空中飞舞,或者索性来个“大起大落”,摔得粉身碎骨。一台那种乱七八糟的坦克可以让比它重得多的联军载具被砸得稀巴烂,如果下面有几十几百台……不敢想象。
“指挥官同志,我想……您听到了……”虽然没有图像,但我的脑海里依旧可以“想象”出诺布朗加焦急的表情。此刻他一定是焦头烂额了。既然他已经焦头烂额,我实在想不出,整个风暴小组还有谁能胜任愉快的。格兰藏姆,布加涅夫,还是那帮纵队司令?要是维克托还在的话就好了……
一个不太合适的念头闯入了大脑:要是把达夏放出来……这个念头刚出来就被我自己掐掉了。达夏?让一个准尉都不算的家伙指挥一群上校(风暴小组里的一个上校抵得上一个上将,切尔登科教官在降级为上校之前一直是享受元帅待遇的)?莫说其他的,光是“钦定”“黑幕”就可以被骂几千年。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我的视线已经容纳不下巨大的基洛夫了,连“鲨鱼”背上的烈火都清晰可见。虽然坠落方向是停机坪内,我这里安然无恙,但坠落的绝不是一艘基洛夫飞艇……
“通知那艘飞艇上所有人,尽快启动背部的火箭推进器,飞出这个大坑吧,跑得越快越好!7号保不住了,其他人就给我离远点。想让五十公斤六号毒剂彻底挥发出来,炸弹可不够,一艘基洛夫飞艇的爆炸才是最好的助推剂。这下,只要和这里的停机坪连接的地下设施,恐怕都不能用了吧。”这是我唯一的应对之策。和以往一样,我的语气还是尽可能保持冷淡,那种“大理石划过尖刀的声音”,估计我是永远改不掉了。短暂的沉默夹杂海浪般此起彼伏的电磁杂音,此外就没有别的动静了。
基洛夫缓缓地沉没了。我看着它从浑身上下各个地方跳出无数宇航员,空中划过细小的火花形成一道道尾焰。月球的大气无法传达人发出的哀嚎,但我能感觉到,整个月球要塞地下那些自认为进入了安全的保险箱的家伙,这会应该已经问候了我的所有亲人了。
“纳吉,通知诺布朗加,派直升机把我们所有人接上基洛夫飞艇,地方不够的话,把炸弹和用不着的都扔了腾地方,其他的……我先睡一会。”
然后我真的闭上了眼睛,而且还不太想再睁开了。
插叙:格林斯基的回忆
“爱因斯坦……”我喃喃地念叨着这个名字。格林斯基崇拜他,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那无与伦比的创造力?还是那功勋卓著的成就?
但在维克托的葬礼上,提到爱因斯坦的时候,格林斯基的眼睛里放出的喜悦光芒,如果换其他人被克格勃注意到,也能让克格勃的挑刺专家两眼发出同样的光芒吧。
也就是在这种光芒之下,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别出心裁的想法:格林斯基的过去是怎样?他是个德国人,这我们都知道,除此之外呢?
他告诉我们的故事版本是:他是二战期间逃亡美国的德国人,在美国受尽歧视;回了家乡,依旧受到歧视,一肚子天赋无法施展……
谁都相信他的说法(不包括尤里,尤里唯一对格林斯基的评价来自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称格林斯基对苏联革命有益),除了我。当我出于好奇,决定直直地盯着他放光的两眼,想确认一下他溢于言表的喜怒哀乐是否发自真心时,接下来发生的事,是我没有想过的。
“心灵是潘多拉之瓶的锁,眼睛是锁的钥匙眼。”这是《心灵之门》开篇的第一句,我深有感触。无论什么厚黑学高手,只要看向他们的双眼,任何秘密都无遮拦。
但这一次不一样。顺着他的目光,我感觉我看见了另一个世界。
以往对一个人的直觉判断,更像是一种“心灵感应”,虽然没有听觉和视觉上的证实,但我却能实实在在地接收到他们的想法。
这次我没有看见突如其来的脑电波,也没有热感成像图一般的显示图。我看到的,是一条条神经。
没错,是一条条神经网络。我仿佛飘在一条条人体神经所组成的隧道中,顺着一条我自己都不知道何去何从的路径行进下去。
一开始我还想退出去或者回忆周围的事情,后来才发现我和正常世界已经无法“连接”。我只好叹了一口气,继续“前进”了。
最好早去早回吧,我还有正事没解决呢。我叹了一口气对自己说。虽然我本身没有动一下,但这个感觉,却像是走了十万八千里。
前方亮起白色的微光。随着光亮渐渐扩大,出现了一个广阔的出口,我跳进了被光笼罩的出口中。
再次能看见周围景物的时候,一切已经变了。我终于能看清自己的身体,也终于看见了与人体神经构成的隧道不一样的景物了。
这不是葬礼现场,而是钢板包裹四面墙壁和天花板地板的房间。
没有东西是实体,这我已经发现了,我真正重视的是,周围的环境显示出这里是一处机密设施,但是……建筑材料的标号并不是很高。周围的仪器虽然崭新干净而且堆得满房间都是,实际上……好像连博物馆里都不太多见了吧?
不知道如今类似的机器已经做得多精密了?我记得二战时体积占了一间房间的电脑,如今就是桌上摆的那个比电视机还小的东西也快了几十倍了。但这是什么机器呢?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闯进来。他的头发挺乱的,脸上的神色相貌让我感到熟悉。当我准备询问他的身份时,双手却穿过了他的身体。
我想起来了……在伦敦,扒开那个尤里替身的眼睛时,我遇到的也是这种情况!难道我看见的,是格林斯基的记忆?可是上次看见的是一个死人的记忆,而现在我所看见的,却是一个活人的记忆!
震惊之余,我打量起了周围。这是格林斯基的记忆,还是……我想拉住那个男人,但他在一张圆椅前调试摄像机,甚至没有理我一下,我想拉住他更是无处受力。
而房间里光是一堆类似测试核弹爆炸的调试仪器,就铺了一墙。
左侧的墙边堆着的还有很多仪表,右侧是一张写字桌,桌旁的圆筒型罐子像一个变电器,所有的电线几乎都连接在罐子里,然后通向正中间的一个玻璃罩下方。
这个玻璃罩真是透明得让人无法察觉,加上我又碰不到任何东西,要不是注意到这个男人特意绕过了什么,我还没发现在这个男人和圆椅之间隔着什么。那个男人调试机器调试得太仔细了,以至于另一个推门声响起时竟一无所知。
“昂斯纳,别管那个摄像机了。天气正合适,要是不抓紧,下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洪亮的声音让我不由得为之转头,竟然是……还算年轻的爱因斯坦!
虽然此刻的爱因斯坦已经是白发苍苍,但是相比在金字塔见到的那位,这个爱因斯坦还是更年轻的。他穿着白色的衬衫和黑色的西裤,肥大的身材让衣服像紧身衣。
“又是爱因斯坦!怎么谁的脑海里都有这个老头?”我自言自语着讥讽道。我拿很多人试过“读心”,无一例外地发现,“爱因斯坦”是联军和盟军共同的机密。
“这是功载史册的千古大业。作为唯一的亲历者和记录者,如果没有留下好的录像,我想……”
“赶快把那个记录表给我看一眼!”爱因斯坦的声音突然提高,变得严厉了起来。昂纳斯嘟了嘟嘴。表格在爱因斯坦手里只是顺眼看过一遍,立刻又扔回给昂纳斯。
“一切都好了。”爱因斯坦把表格一把丢给了昂纳斯,自己走进了玻璃罩内,坐在中间的椅子上。
令我真正惊讶的,不是爱因斯坦看得清这层我都看不太清的玻璃罩,也不是昂纳斯竟然找得到这玻璃门并关上。十分钟后,整个玻璃罩里充满着无数道闪烁的电光,爱因斯坦模糊成一团人形的光亮!
时间过得很快。墙上的钟表只转了十二分之一,椅子上又亮起了另一团光亮。还是爱因斯坦,浑身除了疲惫之外没有别的异常。
昂纳斯围上去,还没有开口,爱因斯坦就疲惫地摆了摆手:“希特勒,已经不会再阻挡我们了。”
“恭喜您教授!把希特勒除掉……”昂纳斯的神情与激动溢于言表,被爱因斯坦摆摆手拦住。
“时间会说明一切的。总有一天,时间会说明一切的,”爱因斯坦慢慢地答道,“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但我们别无选择。”
希特勒?谁是希特勒?为什么杀了他,会让爱因斯坦如此激动?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无论是谁,如果他的死让爱因斯坦开心得像个孩子,那就不会是恶贯满盈的家伙。
(后来我查了一下这个希特勒的资料:巴伐利亚人,当过画家,参加过一战,加入了一个叫“工人社会党”的党派,在这个党派里以狂热的民族主义团结了不少对西方经济萧条和德国一战战败心怀不满的德国人,啤酒馆暴动的失败让希特勒锒铛入狱,并在监狱里写下了被资本主义者称为“30年代自由世界避免赤化的唯一良方”的《我的奋斗》,但在从慕尼黑出狱后无端失踪,有人怀疑是德国高层将其抹杀,还引发了不疼不痒的抗议。)
“格林斯基……他为什么会有这段记忆?”我百思不得其解。
周围的景物渐渐模糊了,我看向门口,这才注意到一双眼睛正盯着这里。虽然我知道他不会理我,但我还是向这双小眼睛挥了挥手。
一切都消失了。我突然回过神来,刚才仿佛我一时走神了。格林斯基还在意犹未尽地抚摸手中爱因斯坦签名的白大褂,如牙牙学语的孩童抚摸心爱的新玩具。 脑中地狱之无尽战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