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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中申感觉自己有点像做梦，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死了。
当他等待着沼泽把自己吞没时，幻想和记忆都变得极其混乱起来。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先是看见了李中国的脸从相对的年轻变成了年老的样子。
就在他注视着父亲样貌的时候，田熊、莱斯特和朴正德的脸从自己面前经过，他还看见了罗小芙用忧伤的表情注视着自己。
他看到了中本聪一和前田武郞表情扭曲地，率领着野兽们的脸从四面八方逼近过来。
他还看到了幽冥族的昌黎，神隐之士张翼和他的兄弟金甲武士。
他又见到独自一个人的罗小芙，但难道没有其他的面孔吗？
他为什么没有看见自己儿子的脸呢？
现在眼前只有李中国的脸，他露出关切的神色，张开了嘴说：
“你终于醒来了。”
“啊，父亲，真的是你吗？
我们现在是在阴曹地府里面了吗？”
如果能和父亲死在一起也不错，李中申露出痴痴的笑容。
“唉，他还在胡言乱语！”
一个不是李中国的声音悲哀地说：“大人，我很抱歉，我应该阻止他的。”
李中申听出了那是巴颂的声音。
“是巴参军吗？你是第二次来把我从沼泽地里拉上来的吗？”
他隐约记得有印象是一根绳子落在自己那只还没有陷入泥潭中的手上，他的手腕自动地穿过了绳子末端的套环。
于是有人开始拉绳子，慢慢地，他被慢慢地拖出了乌黑的泥潭。
他的头还在痛，好像是那根紧箍咒从来就没有被取下过。
但现在疼痛正在消退，他的大脑也清醒了。
他为什么要重温这些记忆和痛苦呢？
濒临死亡的时候不是可以让人忘却所有的痛苦吗？
“小芙呢？”
他在俯下身来观察自己的人群中寻找她的脸，但他的幻觉依然存在。
他的身边被一些曾经死去的申城将士包围着，而且人群里根本没有女人的身影。
“小芙呢？她在哪里？”他又一次问到。
李中国轻声说：“来吧，孩子，我们带你回城堡去。”
李中申觉得自己被父亲那粗壮的臂膀抱了起来，被抱到了一匹等候着的马上。
“你自己还能够骑马吗？”李中国问道。
“还行，我自己可以骑马。”
李中申自己爬进了马鞍，挺直了背，两脚踩在马镫上，身⼦微微摇晃。
他笑着说：“父亲，你还是鬼魂吗？或者你真的又重新复活了？
我说过，只要你能回到我们身边，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重新复活？我难道看起来像是一个鬼魂吗？”
李中国笑着回道：“那些恐怖的想法又来缠着你了吗？”
“父亲，你没有死在江户城战役吗？”
“我没死，真是感谢你当初救了我的命！
如果当时那个在背后偷袭的骑兵用⻓矛刺我，我现在很可能已经死了。”
李中申心里暗自发笑，觉得所以自己已经改变了历史，但似乎没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但中本聪一现在在哪里？
还有其他的人现在怎么样？
当他们一起沿着熟悉的山路骑行时，他转过身来跟李中国聊天：
“莱斯特、田熊和朴正德他们怎么样了？”
李中国马上皱起了眉头说：
“他们都已经死了有五年了，你不记得了吗？
可怜的孩子，江户城战役之后我们都很痛苦。”
他清了清嗓⼦，继续说道：“我们都付出了很多，而且你因为战争的创伤失去了理智。”
“我失去了的理智？”
申城的万家灯火映入眼帘，李中申可以看到佘山城堡在夜色中的轮廓。
李中申眼睛直盯盯地说：“难不成你们觉得我的神智不清醒？”
李中国又清了清嗓⼦说：“我不应该提起这件事，我们很快就要到家了。”
李中国不情愿正视他的目光，他们骑马穿过城门，开始走上蜿蜒的街道。
当他们接近城堡时，一些随行的士兵骑马离开队伍，向城镇中其他方向的住处走去。
不久之后，只剩下李中国和李中申这对父子一起并行了，他们走进了城堡的院⼦里。
城堡的大厅和李中申在最后一次看到的时候相比，显得有些肮脏，而且给⼈一种空荡荡、没有人气的孤寂感觉。
“小芙在睡觉吗？”李中申问道。
“是的，”布拉斯伯爵疲倦地回答说：“她的确是睡着了。”
李中申低头看着他那满是泥块的⾐服说：
“我最好洗个澡，然后上床睡觉。”
他凝视着李中国，然后笑了说：
“父亲，我以为你是在江户城战役中阵亡了呢……”
李中国用不安的声音说：“那现在你知道我不是鬼魂了吧？”
李中申⾼兴地笑了起来说：“中本聪一定是预料不到我还可以把你给拯救回来。”
李中国皱起了眉头，他并不知道李中申的话是什么意思。
“可是他逃走了，”李中申接着说：“也许以后还会遇到他给我们带来新的麻烦。”
“他逃脱吗？
没有，他把你头上的紧箍咒拿⾛之后就自杀了，那根头环也许就是让你的大脑如此不正常的原因。”
听到这么一说，李中申开始感到有些害怕起来。
“那么，你不记得我们最近的一些共同的经历了吗？”他⾛到火炉边，向李中国问道。
“共同的经历？你是说在沼泽地里？
昨天你突然地骑马离开了城堡，嘴里嘟囔着好像说是看见我在沼泽地里。
巴颂看见你走了，特地跑来警告我。
所以我们就去找你，还好在你被淹死前找到了你……”
李中申盯着李中国，然后转过身去。
这一切都是他的梦吗？
自己真的疯了吗？
“我，我的那种恍惚状态有多久了？”
“有5年了，自从江户城战役结束之后，在你头上的那根紧箍咒被移走之后，你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保持着理智。
但当你开始说起罗小芙的时候，就好像她还活着一样。
还有其他一些人被你认为已经死了，就比如我吧。
你遭受这样的痛苦并不奇怪，因为那根头环可能已经把你的脑子……”
“小芙？她，”
李中申突然伤心地叫了起来：“你说她已经死了？”
“她已经在江户城战役中阵亡了。”
“但是她，还有我的孩⼦……”
李中申努力地回忆着儿子的名字。
“我儿子叫什么名字来着？我怎么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李中国长叹一声，把瘦削的手搭在李中申的肩上说：
“实际上你的孩子并没有降生在这个世界上。”
“没有孩子？这怎么可能呢？”
“5年前，小芙肚子里的孩子已经随她而去了。”
李中申感到一种奇怪的空虚，他竭力提醒自己最近说过的话。
“如果父亲能再活一次，我愿意付出一切……”
现在李中国又复活了，但他失去了美丽的妻子和可爱的儿子，同时失去了另外两个最爱的人。
在这个时空里，自从江户城之战结束以来的那些年里，她们就从未存在过。
“你需要更多的冷静，”李中国说：“希望你的大脑正在康复，现在，也许你的精神病很快就可以痊愈了。”
“你们都认为我得了精神病吗？”这个词真是一种嘲弄。
李中申又转过身来面对他的父亲说：“城堡里的人，甚至是整个申城的人都认为我疯了是吗？”
李中国粗声粗⽓地说：
“你经常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好像梦到了与实际发生的现实略有不同的事情，这是我能描述你的状况的最好的方式。
如果莱斯特在这里，也许他能解释得更清楚些，也许他能比我们帮你更多的忙。”
李中国摇了摇头，眼角闪着泪花。
李中申迈着沉重地步子朝楼梯走去，他心里想着：
哦，这真是太让人难以忍受了！
当然，这不可能完全是一个栩栩如生的梦。
小芙和儿子一定都曾经活过吧？
但自己的记忆却已经随着梦的消逝而褪⾊。
他走到了楼梯⼝口，他又转向李中国仍然站着的地方。
老父亲望着炉火，他那苍⽼的脑袋显得沉重而忧伤。
李中申说：“就只有你和我幸存了下来？我们的朋友都死了。
在江户城战役中，我们损失惨重，我的妻子死了，你的孙子也消失了。”
“是的，”李中国用几乎听不清楚的语调地说：
“可以说，我们已经失去了未来！”
自从江户城大战以来，黑暗帝国的力量已经被摧毁了。
将近七年过去了，在这些年中发生了许多事情。
李中申遭受了丧妻失子的悲剧，即使是现在，在他康复两年后，他也不再是那个曾经如此勇敢地骑在战马上挥刀指挥千军万马的那个⼈了。
他变得寡言、孤僻。
甚⾄他的父亲李中国，那次战斗中唯一幸存下来的亲人，现在也几乎不认识他了。
“他先是失去了生死与共的挚友，后来又失去了他最爱的妻子，还有未出世的孩子。”
人们往往会这样评价这位曾经的英雄，现在的疯子。
他总是一个人骑着马穿过城镇，走出城门。
穿过宽阔的申城疆域，来到巨大的白鹭盘旋和水牛奔跑的沼泽地。
接着会牵着他的马，走到一座古⽼的寺庙废墟前，这座寺庙是在悲剧的千年浩劫来临之前建造的。
当夜风发出呜咽声，他会试图重新做一个梦，罗小芙和儿子会出现在梦中。
他记不起来儿子的名字了，孩子在他的梦里有过名字吗？
如果妻子能够在江户城的战役中幸存下来，这将是一个奢侈的梦想。
有时，当西北风吹散了云朵，金色的阳光开始穿过广阔的沼泽地时。
他会站在⾼高的废墟前面，抬高他的双臂。
衣衫褴褛的一边奔跑追着风，一边呼唤她的名字。
“小芙！”
“小芙！”
他觉得自己的叫声会被迎风飞翔的鸟儿听到。
一直跑到累得跪倒在地上时，李中申会低下头来哭泣着。
他想，尽管所有的事实都很清楚，为什么他仍然觉得有一天晚上他会再次想起他逝去的爱情。
他想知道是否还有别的地方，也许还有别的地球，死者仍旧还活着的地方？
这种痴迷表明他的脑壳⾥留下了一丝疯狂的痕迹吧？
然后，他会叹口⽓，整理一下自己胡子拉杂、乱发披肩、形同乞丐一般的容貌。
就算这样，任何看见他的⼈都还是会为之叹息，知道他仍旧深陷于精神错乱的苦海之中。
最后，他会骑上马，径自奔向那个黄昏时候的红日，希望那个时空的风暴还能再次刮起！ 蒸汽奇侠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