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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清冷寂静的早晨。
一钩窄小的乳白色弯月，如一叶扁舟，隐没在蓝天的淡远寥廓里。
这么早，太后却已经起床了。
最近宫里发生这么多事，给宫廷笼上了一重阴郁沉闷甚至是诡异的可怕气息。
太后整夜都被惴惴不安和心悸折磨纠缠着。
今天是初一，正是慧源大师跟她约定的，请菩萨指示，破解宫里秘密的日期。
太后带上了葴凝，这是慧源大师的要求，大师要亲自为她乞子。这可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的要事。
如果葴凝能生儿子，那么皇室子嗣还会这么萧条吗？
太后心里沉甸甸的，坐在车里，板着脸也不讲话，脑中一直在思索着这些天来发生的事。
金凤之死，让太后对小皇子身世之谜，疑心更重。
苏虞派去的那两位大臣虽然还未完全破案，但案情已基本清楚：金凤是被人杀死的。
这结果，似乎根本就没什么悬念，太后早有这样的判断。
金凤是青离的贴身女婢，青离有什么事，是很难瞒得过她的。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金凤突然被杀，无疑跟宫中的那个秘密有关。
金凤被杀的当天晚上，曾去求见自己。她一定是要告诉自己这个秘密，然而，她没来得及说，就被人杀害了。她绝对是被人杀人灭口的。
杀害她的人，就是想掩盖这个秘密的人。
想起这件事，太后就忧心如焚、烦乱焦躁。
随着这秘密的暴露，太后的忧惧也越来越深。她隐隐感觉到：自己朝思夜盼，奉若心肝的皇孙，很可能让她一夜梦碎。
竹篮打水一场空，这是多么可怕的结局！
太后既希望知道真相，又怕真相被批露。她担心自己空欢喜一场，却留下笑柄于人。
“皇嗣，皇嗣！哀家吃斋念佛，上苍为什么就不肯赏赐哀家一个孙子？！”
“天赐！”
太后想：“天赐现在在哪儿呢？派出去那么多人打探，为何就没有个下落？他到底是不是哀家的孙子呢？如果是，那该多好！”
太后回想起发现天赐，询问苏虞时的情形……
“虞儿，你老实告诉哀家，你在外面会不会有儿子？”
苏虞不屑一顾地笑道：“母后别胡思乱想了。儿臣在外面没有一个女人，怎么会有儿子呢？！真是异想天开了！”
“真的没有？你敢确定？！会不会你忘记了？你再好好想想！有没有酒后乱性，然后就忘得一干二净！……或者是很早发生的事，你没留意？……”
苏虞郑重其事地告诉她说：“母后，朕敢向您保证，朕绝对没有跟外面的任何女人有过接触！”
……
想起苏虞遣散后宫的行为，太后恨得直咬牙。
苏虞根本就不像一个皇帝，自始至终，只被那个……眼前这个女人迷得神魂颠倒……
太后用眼睛的余光，往“这个女人”的脸上扫了一眼。
冰肌如雪，眉目如画，温婉动人。如果不是她阻碍了苏家子嗣，就连太后也想喜欢她。
苏虞说，他绝对没有跟外面的任何女人有过接触，看来不会是虚言。
那么……
天赐跟苏家无关？
世上真的有长得这么相像的人吗？
天赐不仅是容貌，连气质、脾性、神情，都有一种说不出的相似。
如果天赐不是她的孙子，那么……
太后的天，是真的要塌下来了……
“唉！”
太后止不住喟然长叹，两行老泪纵横而下。
“太后，您不舒服？让葴凝帮您把脉……”葴凝小心地去拉太后的手腕。
太后劈手将胳膊夺了过来，不怀好气地说：“哀家是心里不舒服！哀家没有孙子！苏家后继无人！你但凡争气，给哀家生个孙子，哀家病就好了！”
太后一时愤激，口不择言，这些话，正戳中了葴凝的伤痛。
慧源大师的话在她耳畔回响起来：“施主跟皇上，注定无子。”
太后的话，激起了葴凝的满心愧疚，葴凝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心里不怪太后，只怪自己没能生子，偏偏苏虞又专宠她，才导致当前苏家皇室当前的窘境。
她是苏家的罪人！
太后见葴凝哭泣，也觉得自己有些莽撞了，只得又宽慰说：“你也别难过了，都怪哀家想孙子心急了。宫里这两天发生的事，你大概也听说些，实在是让哀家烦心！哀家也不瞒你，倘若皇子苏靖不是苏家的子嗣，偌大皇室，没有一个继承者，哀家这心里……”
太后又哽咽着偷眼抹泪起来。
葴凝此时，非常理解太后的焦虑不安。因为她此时的心境，跟太后是出奇地一致。
太后的头上已经有不少白发了，她衰老无助的样子，拨动了葴凝的心弦，葴凝忽然觉得一向威严的太后，其实很可怜。
太后哭了一会儿，突然擦干泪，自言自语般地说：“天意！莫非这都是天意？！”
太后双目炯炯，直视着葴凝，说：“葴凝，你还记得当年，我带你们到莲花寺乞子，那些卦签上的话吗？哀家记得清清楚楚！
青离当时抽的签是：‘陈妙登珠胎暗结’。陈妙登是南北朝宋明帝的宠妃，珠胎暗结也非龙种，正好跟今天的情况吻合。这岂不是天意？！”
当年抽签的情景历历在目。
葴凝当时就觉得青离抽的卦签不好，只是她不敢道破。
太后又喃喃地历数起来：
“‘夏颖儿命中无子，’她被皇上贬出宫去，听说没多久就病死了，可不是命中无子！
‘刘贵人，来岁犹得二度开，’她被皇上遣归，又嫁了人，可不是梅开二度？！
其余的嫔妃，都不得皇上宠幸，当然都‘浪涛无边没舟船！’
神了，神了！菩萨真灵！可惜哀家当时迟钝愚昧，没有听懂菩萨的箴言，懵懂了这么多年！”
葴凝不得不佩服太后，这么久了，太后竟然还把各位妃嫔的签词都记得一清二楚。
“可是，你呢？”
太后目光如炬，逼向了葴凝。
葴凝被她的目光刺得无处躲藏。这时候，她才判断出苏虞有时像鹰隼一般锐利的目光，其实很像太后。
“菩萨给你的签词是：‘锦绣荣发总由天，皇恩浩荡得遇全。阳春花发终成果，母尊子贵福绵延！’别人的中下签都灵验了，只你一人得了上上签，皇上又专宠于你，为什么偏偏就你的卦签不灵验呢？！” 乌夜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