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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格原本劝阿巴泰不要过江,但阿巴泰却存着侥幸心理,认为明军水师不会来得这么快。这一次如果不能过江,那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下一次机会,阿巴泰唯恐功劳全被屯齐等人抢去,因此急着通过浮桥。没想到,黄蜚的船正撞在他前面十余丈处,用三天时间拿民船拼凑起来的浮桥能有多结实,浮桥剧烈地晃动了几下,随即解体了,紧接着,又有两艘明军船只撞上了浮桥。
幸好浮桥是由船只组成的,除了被明军船只直接撞中的地方倾覆之外,其他散开的船只各自顺流向东北方向飘去。阿巴泰和他的十来名护卫被困在了一艘小船上,也只能随波逐流。黄蜚的船只遭到了清军的炮击,又猛烈碰撞,也已经在缓缓下沉,可是由于南风大起,船只依然飞快地向下游漂去,黄蜚没机会转移到其他船上。座船上尽是他的亲兵,全都水性精熟,又知道船只还要很长时间才会沉没,所以也并不害怕,而是抓紧时间拼命向周围的清军开炮放铳。指挥炮手的包玉突然望见有一艘小船上的清军人人都穿着精良的铠甲,虽然看不清是不是有大将在内,但是能打死十几个精锐甲兵也是好的,他立刻下令炮手们集中火力轰击那艘小船,炮弹激起一个个水柱,船只一晃,三名清军被晃下了水。阿巴泰丝毫不识水性,紧紧地伏在舱底,不敢动弹。忽然一声大响,阿巴泰惨叫一声,一发炮弹正中小船,把他的左腿打断了,船底也漏了一个大洞。船只开始进水,护卫们一边抢救阿巴泰,一边拼命舀水堵漏。又一发炮弹从船上掠过,把两个清兵打飞出去。这是一艘陈旧的渔船,在炮弹面前何其脆弱无力,只听喀喇、喀喇两声,船底裂开了,江水迅速涌入,护卫们只能脱去铠甲,带着阿巴泰跳江逃生,可是他们没有一个会游泳,就算跳江也是一样。曾经统率清军入关劫掠,掳走三十六万百姓,双手沾满鲜血的阿巴泰,就这样毫无意义地溺死在了长江之中。
然而几乎就在同时,在枪林弹雨中指挥作战的黄蜚身体一晃,也倒了下来。
“大帅!大帅!”胡学海、包玉等人抱着黄蜚大哭。黄蜚缓缓睁开眼睛:“这艘船陪我南征北战,这次就让我留下陪它吧。万里长江连着我老家的鄱阳湖,也连着辽东大海,正是我葬身之所。学海,告诉我在南昌的老母,她儿子是为国死的,死也心安……”
黄蜚的座船燃起了烈焰,带着它的主人缓缓没入波涛之中。胡学海与天津总兵曹友义、觉华岛副将向明时等人各自聚拢船队,包玉建议不如直接顺风顺流冲到南京去,但是清军的浮桥只断了中间一截,东西两侧还各有很长一段横亘江中,黄蜚部的主力仍在浮桥以南,这样强行突破,在清军的左右夹击下必然损失惨重。而且就算到了南京又能怎么样,登州水师从北方来到江南,是无根之水,无本之木,根本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南京也没有像样的陆地部队,太平、芜湖既然沦陷,南京必然不保。胡学海是黄蜚的江西老乡,他力主撤到南直隶西部邻近江西的地方去,向明时的堂兄弟向登位、向文明、向朝霖等人都在湖广为官,他也支持向西南走。而且安庆是黄蜚部的地盘,马士秀还在那里镇守,撤过去之后还有重整旗鼓的余地。于是,黄蜚的残部掉头向南撤离了战场。采石矶上,诸葛晋明部终于全军覆没,黄斌卿从望远镜中看到诸葛晋明的大旗倒下,最后几个留在阵地上的人拔剑自刎。此时他的炮弹基本上打光了,船只在清军的炮击下也损坏严重,只能撤退。黄蜚部在安庆有地盘,黄斌卿的地盘却在浙江舟山,可是此时黄蜚部已经在向西南撤退了,他独自向东北突击危险太大,又不知道南京、镇江方面情况如何,因此他也只能向西南撤退。
虽然黄蜚摧毁了浮桥,可是过江的屯齐部清军已经不是黄得功能阻挡的了。张杰、黄名、林中瑜、苏养性、李豹、何九成、王国柱等将领纷纷投降,逃走的更是不计其数,黄得功苦心经营了一年的芜湖大营,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在恐惧的打击下崩溃了。黄得功却很平静,他抚摸着自己的剑柄,回想着过去的一幕幕。黄得功是辽东开原人,出身于军人家庭,因自幼丧父家境贫寒,他少年从军,靠军功步步升迁。辽左沦陷,黄得功跟着大部队逃入关内,此事被他引为毕生耻辱。后来他和孙应元、周遇吉二将一起被崇祯看重,执掌天子卫率勇卫营,但是这支耗费巨资建立起来的军队却并没有用来收复辽东,而是用来镇压内地的民变,孙、黄、周三将皆勇冠三军,屡次击败农民军,尤其是黄得功曾屡次重创张献忠,声名特著。但是他们的努力并没有挽救大明,一句“闯王来了不纳粮”喊开了无数的城门,闯军由星星之火成燎原之势,孙应元、周遇吉先后死于李自成之手,勇卫营的余脉只剩下了黄得功眼前这数百人。
黄得功拔出佩剑:“黄某身受先帝大恩,却上不能解君父之忧,下不能复辽东故土,如今国难之际,若再苟且偷生,将无颜见列祖列宗于地下,愿作豫让之搏,与东虏决一死战!诸位如有欲去者,尽请自便,我绝不阻拦。”翁之琪、邓林祖、杨彪等人皆拔剑出鞘:“愿随大帅同往!”黄得功心中感动,却也有些悲哀,自己空有八万大军,最后愿与自己一同抗虏的忠义之士竟只有几百人。黄得功对镇南将军、太子少保翁之琪说:“翁少保是黄明辅故人,何不与之同去?”翁之琪说:“同受国恩,何分彼此。我已备下快船一艘,送各位将军家眷离开,犬子翁骏亦在船上,我死而何憾。”
黄得功的夫人杨氏带着一双儿女,在负伤的黄飞的保护下也上了船,负责护送家眷的参将吴煌急忙下令砍缆开船,众家眷聚在甲板上向后望去,只见黄得功的大纛迎着清军的箭雨向东而去,顿时船上哭声响成一片。
“虎山兄,你还不降吗?”刘良佐曾经长期和黄得功并肩作战,围剿张献忠,因此有一些情分,再加上他的部队在高杰和黄得功这对生死冤家的两次决死突击下被打得很惨,他也想通过劝降黄得功来给自己捞回一点功劳。在黄得功身边,清军围成了一个大圈,翁之琪、邓林祖、杨彪等人都已经倒下,只剩下黄得功一个人立在层层叠叠的尸体之上,披头散发,浑身浴血,残破上插着十几支羽箭,宛如厉鬼一般。
“和这等冥顽不化之徒还有什么可废话的,杀了他!”张天禄一箭射来,正中黄得功前胸,黄得功却恍若不觉,身子晃都不晃一下,张天禄不由得一惊,竟不敢上前。黄得功喃喃道:“我的大明啊,我的大明啊……”忽然提起满是缺口的长剑,在颈中尽力一划,轰然倒下。
南京弘光朝廷短短一年的江山,也随着这一剑走到了尽头。 让明末不留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