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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玲玲打断他的话，柔声说，“你对我最好了。所以，我知道咱俩那些事你不会对别人说的，我也会一直搁在心里头。我一定会想你的，一有空就会回来看你跟梅子的。……”

　　“可是……”

　　“瑞年听话，听姐的话。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兄弟。我虽然有三个哥，可是都比我大得多，又从小就没在一块儿，所以就不怎么亲。在我心里，你最亲了。所以，一定要给我当兄弟。”玲玲说着，又踮起脚亲了他一下，然后从他臂弯里抽出胳膊，站开两步远，转了半圈，喜笑颜开说：“你发现没有，这裙子好看得很呢！”瑞年说：“哦。”玲玲又说：“我走以前想请你跟梅子，还有几个要好的同学到我屋吃一顿饭。等日子定了，我给你说。你一定要去早一点，我还有好东西送给你呢。”

　　瑞年点一下头，嗯了一声，又问：“还有啥事没有？”玲玲说：“没有了，就是想跟你出来转一会儿。”瑞年说：“那咱回吧。再往前走，就到崖边了。”玲玲说：“要么，咱到崖边上去看一下。我听说崖边上的冬青木好看得很，可我还没看过呢，以后怕就没机会看了。”瑞年说：“有啥好看的？去年腊月我跟我大在崖边割了几天柴，也没见有啥好看的。就是陡得很，胆小的人到了崖边就眼花。”听他这么一说，李玲玲越发一定要去了。瑞年又说：“咱都出来半天了。明儿我婆就上山了。今儿后晌事还多，等一会还不见我回去，我大一定要训我。”

　　玲玲便又一笑说：“你回吧，我自己去转一下就行。没事，我掉不下去的。就算失脚掉到崖底下去了，阎王爷也舍不得要我，肯定要说，这么排场个女子，赶紧回去，剧团还等你唱戏呢。”瑞年一听就急了，一把拉住她的手，不由分说，往前就走，边走边说：“走，咱现在就去看。但是你不能到崖边。咱转一圈赶紧回。”李玲玲咯咯笑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叫我一个人去。你对我最好了，真是我的好兄弟。”

　　不一时，已到崖边。却并没有见着冬青树。倒是有不少齐根砍断的树茬。李玲玲不觉有些遗憾。她到底是女孩子，还是有些胆小，离悬崖边还有一丈来远，她就不敢往前再走了。瑞年说，再往前走五尺远，就能看见崖底下了。李玲玲便紧紧楸住他的胳膊，一步一挨的又往前走了几步。确实能看见崖底了，李玲玲却脸色傻白，身子一软，一沟子坐在了地上。郭瑞年便也挨着她坐下，说：“我说不叫你到崖边来，你偏要来！”玲玲淡笑一下，又打他一下说：“你就别笑话我了，我现在看啥都在转。”瑞年说：“那咱回吧。”

　　“你看我这样子，是能走了路？”

　　“那我背你？”

　　“嗯。”

　　于是瑞年便背着玲玲往回走。走了好大一会儿，玲玲才缓过劲来，在他背上笑问：“其实刚才我把崖底下看了半天呢。咋那么大一个水潭，还那么大一个小山！水响得好听得太。水都到哪去了呢？”瑞年说：“那就是石头河。”

　　“你别哄我，石头河在哪，我还不知道？”李玲玲大笑起来。

　　郭瑞年说：“真的是石头河。石头河把咱这一面山绕了一大圈。山背后你没去过吧？”

　　“没有。”

　　“去年暑假我跟梅子去过，是到岩屋街去卖火头根。山背后大的太，顺着坡一路下坡，走了半上午，才到了河边，一打听，也是石头河。河对面就是岩屋街道……”

　　李玲玲在他肩上打了一下说：“哎！哄我呢吧？你两个好没尴事到岩屋去卖火头根？比唐家河要远多少？谁信呢？怕是专门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做瞎瞎事呢吧？”

　　瑞年有些急了，说：“真的是卖火头根。梅子不知道从哪儿听说的，说是岩屋供销社收得贵，就约伙我跟她一块去。谁知道岩屋比唐家河收的还便宜。可是都背去了，就不想再背回来了。只得卖了。我记得清的很，我的少，卖了一块四毛七。梅子卖了三块二毛一。”

　　李玲玲又在他肩上打了一下，笑道：“啊？！你把梅子卖了三块二毛一？”

　　“你咋还瞎得不行？”郭瑞年也一笑，继续说，“从供销社出来没多远，刚好看见一伙娃在路边拢火烧洋芋吃。我俩一干早没吃啥就出的门，饿得心慌，也想吃。梅子就去跟他们商量。他们一个洋芋要五分钱，我们饿急了，就答应了，每人买两个洋芋。掏钱的时候才发现，我的钱掉了。口袋底下烂了个洞。我两个也没心思买洋芋了，赶紧寻钱。到处寻都寻不着。正心焦的时候，看见一个五六岁的娃手里捏着钱跑过来了。我一看就是我的钱，就问他要，他偏不给。我就去夺，那怂娃就叫唤。那一伙烧洋芋的娃也都跑过来了，就骂我跟梅子，说我们欺负小娃，抢钱。原来那些娃都是一伙的。梅子赌咒发誓说那钱肯定是我掉的，叫那个碎娃捡到了。我说我的钱是一块四毛七，要是数字能对上，肯定是我的。就有一个娃把那碎娃手上的钱一数，果然是一块四毛七。他正要给我，有一个娃却不愿意，说：凭啥钱数一样就是你的？你拿鼻子粘一下，看能不能粘住？能粘住了你拿走，粘不住了怕要说个啥吧？你两个一听就不是岩屋的人，还敢在岩屋街上撒野？！岩屋街道的人也不是好欺负的！我还想跟他们说个啥呢，梅子见他们人多，怕我们吃亏，就硬把我拽走了。梅子的整钱刚好有两个一块，两个五毛。她就硬给了我一块五。走到河边时，实在饿得走不动了，就每人喝了一肚子凉水。可是凉水也不顶事，过了河没多远，就又走不动了，只好在包谷地里偷了几穗子包谷，生的就吃了……”

　　玲玲说：“看把我兄弟可怜的！来，姐奖赏你一下。”

　　“啥？”

　　“你把头转过来。”

　　郭瑞年便把头转向一边，李玲玲却将头从他肩膀上方伸出去，使劲往前一探，逮住他的嘴，亲了起来。郭瑞年因头扭着，便把作得不行，还有些闭气。过了好大一会子，李玲玲才将嘴离开。郭瑞年早已涨得满脸通红，喘了一会说：“你差点把我治毒了！”玲玲却在他肩上打了一下说：“还不领情！”

　　眼看快到生地凸了，瑞年便说：“你下来吧！等一会人就看见了。”玲玲说：“我腿还软着呢！偏叫你背！”瑞年只好继续背着她走。直到从生地凸的梁背后转过来，郭家院子西南角的茅厕就在三四十丈开外了，李玲玲才从他背上下来。……

　　李玲玲的商调函是在古历闰四月二十一日，也就是郭刘氏下葬后的第三日到的公社。次日便由唐文书亲临石门沟，将商调函内容正式通知了李玲玲。根据商调函要求，李玲玲应在六月二十一日（古历五月初二）前到县剧团报到。唐文书还特意交代，说是李书记说了，玲玲把走的日子确定以后，务必提前去公社说一声，公社准备搞一个简单的欢送仪式，给玲玲祝贺一下。这多少年了，唐家河公社只出了玲玲一个演员，这是全公社的骄傲。

　　崔引莲便跟唐文书商量，看能不能让玲玲过了端午再走？也不在乎那几天。唐文书笑着解释说：“五月初二是最后期限。玲玲可以早一点去报到，跟领导、同事先熟悉熟悉。端午时候看能不能给说一下，请一天假，跟星期天刚好连住，星期天回来，端午在屋把中午饭一吃，撵天黑再赶到县上。当然我也只是胡说，剧团里头到底是个啥情况，我也不知道。”

　　崔引莲便一叠声感谢唐文书帮他们出主意。玲玲却说她端午想在城里陪爷爷奶奶他们过。崔引莲少不得骂女儿两句，说她咋还没咋呢，眼里就没她这个妈了，连过节都不愿跟她一块儿过。玲玲自是嘻嘻一笑。便留唐文书吃晌午。唐文书仍像上次来石门沟时一样，坚持付了饭钱，不提。

　　且说从这一日起，李天智一家便正式开始为玲玲去县剧团做准备了。上午与唐文书一块从地里回来时，崔引莲便向在一块干活的妇女队长请了好几天假。李天智是中午放工回来时才知道女儿的调令已经下来了，便连饭也没吃就先去汪耀全家请了假。

　　玲玲是除了墙皮没办法铲下来外，绣房里的东西，她恨不得啥都拿到城里。崔引莲笑骂道：“你把这屋里头搬空，是再不想回来看你大你妈了？真的跟石门沟一刀两断了？你连半桶水都提不动，我看你咋往城里搬？”玲玲说：“那，床跟桌子就算了。就叫我大哥两口子想办法，一定要在奶奶家里把床跟桌子给我拾掇好。要不，我就赖在大哥屋里不走。他们吃啥，我就跟着吃，他两口子睡哪，我就把他们欺搡起来，我自己睡！” 风月石门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