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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得让我去看一眼鲜于先生的遗容,我召其魂魄一问,方能有十足把握。”
听着胡宗宪这么说,知县当然不会在这当口,去阻止他。所以胡宗宪马上就得以去塔林,查看停尸在那里的鲜于先生的尸体。总共就那几间禅房,连严千户都赶不上趟分,平时有住人的那间,由知县和赵公占据了;另外那间临时收拾出来的,就由教喻以及另外两个致仕的官员去住。
而鲜于先生不是死在禅房里的,而是死在走廊。
“但这里要出入,便停到了塔林那边去。”知县的长随这么对胡宗宪说道。
县学教喻鲜于先生的尸体,有些难看,这也是知县在临时的公堂上,跟胡宗宪说一会再聊的原因。当胡宗宪看到了鲜于先生的死状,就算他不是忤作,也能发现致命的一刀,是斜劈在脖子上的一刀,整个脖子几乎都砍断了一半。
“按照创口,还有皮肉撕裂的情况,这是一把柴刀。”胡宗宪看了尸体回来,这么对知县说道。站在边上维持这临时公堂秩序的霍长觉,听了胡宗宪的话,是很有些不以然的。他觉得胡宗宪懂个屁的创口?不过他正要开口,却被严千户狠狠的一眼瞪得闭上了嘴。
而胡宗宪说到这里,却就转身对着围观的百姓说道:“大伙都明白的,要是在县城里,找到这把柴刀,会很难,但在这里,要找到这把柴刀并不难。”
这话马上就得到边上百姓的和应,而且不少人笑出声来:“秀才果然是有大本事!”、“秀才搞死那入娘贼!”
为啥会这么群情汹涌?因为这把柴刀,如果凶器真的如胡宗宪所说,真的是一把柴刀,那的确是非常好找的。因为泥石流的关系,不单有人员被隔绝于外,很多工具也同样没有带进来,所以仅有的柴刀也好,厨刀也好,都是集中在一起,谁要用谁来拿去用。
例如那三个厨师,便只有其中一位厨师,随身带着一套刀具,三个厨师只能分着用。
柴刀、斧头,也是一样的。
“陈翔,你要去何处?”胡宗宪却突然回头说了这么一句,而被他提起的挑夫陈翔,正是趁人不注意,正在慢慢往外移去,企图挪进人群里去。
此时被胡宗宪一问,陈翔便也只好强笑着道:“此间,此间没有小人什么事了,小人着实,着实心慌,还请秀才原谅则个。”
“你慌什么?我们要找柴刀,又不是要找你的茬。你好好呆着。”说罢胡宗宪向霍长觉做了个手势,霍长觉脑子是不太够用,但身手方面那真没得说,胡宗宪刚向他招手,陈翔突然就向人群里冲出去,霍长觉离着那有四五步,劈手夺过边上充当差役的壮汉棍子,脱手掷了过来,直接就把那陈翔砸倒在地上。
“这厮某认得,从县城里出发之前,看着后腰有些不太自然,教他拆开腰带,结果里头有一把短刀,说是防身的。后来又有个小旗,觉得他走路有点怪,教他拆了绑腿,又搜出一把长匕首,说是进山防身用的!要不是陈捕头保他清白,当时就想将他拿下了!”霍长觉抢过来,一脚踏在陈翔的后背,教他动弹不得,却是这么对胡宗宪说道。
也正是因为陈翔,所以民夫、挑夫都搜了身的。
陈翔很快就被缚了起来,事到如今,对于胡宗宪来说,基本就没有什么难度,他甚至在知县给他看座的马扎上坐下,让王大头带人去找那柴刀了——这陈翔都要落荒而逃,他要跟凶手没关系,谁相信啊?
很快就查出,这把柴刀,在鲜于先生死亡前后,就是陈翔所用的,有人看见他悄悄放回原位,有人看见他偷偷起身离开猪圈。
“我必须杀他。”陈翔看着那些站出来作证的民夫,他惨然一笑,却很光棍地对着胡宗宪说道,“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竟有锦衣卫要来搜身,不让民夫带刀,说是怕对官员、读书人有怨气而行刺的。又有谁知道,你胡秀才神目如电,一眼就看出是柴刀所伤?”
“但我必须杀他。”陈翔说到这里,斩钉截铁地重复了一次。
不单是堂上的赵公、知县、严千户,觉得这其中必有隐情,就连边上围观的百姓,有胆大的,也在喊叫道:“律法不外人情!老陈,你有什么冤屈,说出来,青天大老爷就坐堂上,必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和应者也颇为不少,因为到了这地步,还坚持必须杀人,当真让人感觉,这陈翔是有冤情的。这年头,官员释法的力度很大,一件案子,一个法无可赦,情有可原,从斩首判成流徒,不是不可能,如果凶手是大孝子之类的,那更有可能再减免,如果被杀的,名声比较差,那弹性就更大。
所以民众也是暗地里,在向知县喊话。
“陈翔,你有冤屈,便一一道来!”知县也不会在这当口,去驳众人的意,当然好言这么对陈翔说道。
陈翔摇头道:“罢了,杀了他,逃得了,就是亡命天涯;逃不了,自然就是杀头问罪,我是计较得清楚的。但是,身为人子,他害得我家破人亡,我父亲因他郁郁而终,我不杀他,却便不是我爹的种!”
胡宗宪对陈翔说道:“我看不见得,你不试,怎么知道就没有一丝生机?”
本来陈翔是不打算说太多的了,正如他所说的,跑得了,亡命天涯,跑不了,杀头问罪。
但在胡宗宪的鼓励的眼神下,他却就犹豫了一句,挤了这么一句话出来:“这狗官,连个赋税都收不齐,脸皮厚得不行,又贪杯,呸,也配做官?这县里的人,是不知道他当年的丑事,一个县丞,没本事收齐赋税!哈哈哈!除了贪墨排挤良才,他还能干出什么事来?”
鲜于教喻当年中举之后,是放了一任县丞的,后来因为赋税收不齐,于是借着家族里长辈过世的由头,丁忧,辞官回家守孝。然后守孝完了再起复,就到了绩溪来当教喻,老实讲,跑来当这种学道官员,就是不期望能独当一面了。
有些人是知道,鲜于先生放过一任县丞,但其中这细节,特别是陈翔说的这些,就真的不曾耳闻了。包括知县和严千户,也不知道其中的细节。
“这事学生略有所闻。”坐在边上的胡宗宪却就开了口。 最后的绣春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