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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扫六国，平诸侯，绝战乱，定天下，完成华夏亘古未有之功业。奈何总有人冥顽不灵，妄图滋生叛逆，推翻大秦，复辟六国，令中原再生兵戈。”始皇帝面色阴沉。“今夜，朕召集两位爱卿，正是商讨如何对付六国余孽。两位爱卿，有何见解但言无妨。”
“陛下，”赵佗向始皇帝拱手，“六国刺客乃大秦国之大蠹。如若不除尽，他日国事有变，必定滋生叛乱，动摇大秦根基。”
始皇帝颔首道：“一日不解决六国余孽，朕便一日不得安眠。两位爱卿，以为当如何解决此患？”
章邯道：“陛下，根据铁衣卫现有情报，六国刺客大部都已集结到了神农大山。现在正是出兵围剿，将其一举歼灭的好时机。只要将他们一举歼灭，大秦便是一劳永逸。”
“陛下，赵佗以为不然。”赵佗道。
始皇帝皱眉。“赵都尉又是如何看待？”
“陛下，神农大山地域辽阔，山高林密，要将六国刺客一举歼灭谈何容易？一旦失手，打草惊蛇，让六国刺客再度逃之夭夭，往后又将如何解决此患？”赵佗字句铿锵道。
始皇帝追问道：“赵都尉不赞同发兵歼灭？”
赵佗从容道：“孙子曰：‘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神农大山山高而林密，而敌众少，秦军不足三万不足以围剿。其艰难无异于伐兵、攻城，损耗虽大，而收效甚微。既然如此，为何不考虑伐谋、伐交之道？”
始皇帝道：“何为伐谋、伐交之道？”
赵佗笑道：“六国刺客，代表的是赵、魏、韩、燕、楚、齐六国的延续。秦灭其国，他们失去国之所依、家族之业，从而四处漂泊居无定所，而且又遭秦国通缉，走投无路之下，自然只能走上抗秦刺秦之路。因此，赵佗以为，要想解决六国刺客之患，宜应和解，而非对抗。”
和解？章邯皱紧了眉头。
始皇帝面色阴沉了几分。“安有和解之法？”
“六国刺客，大体皆为六国贵族后裔。”赵佗侃侃分析道来，“他们不事生产，生于权势官宦之家。大秦横扫关东，令他们国破家亡，他们走投无路，自然怨秦背秦，无时无刻不欲推翻大秦。今天下归一统，海内为郡县，陛下何不赦免了他们的罪过，再将他们招安入秦国政体，一来彻底解决刺客之患，二来又成就了陛下恩德浩荡之名。”
荒谬！章邯心头冒出这个词，但碍于君臣之礼，只能隐忍不发。
果然，始皇帝也瞧向了他，沉声问：“少府如何看待赵都尉的提议？”
“六国刺客不可招安。”章邯微微拨高了自己的音调，“六国刺客根基顽固，虎狼之徒也。他们绝不会诚心接受大秦的招安。如果他们真的接受了大秦的招安，也必定包藏祸心，如此一来，引狼入室，岂不更是遗患无穷！”
“少府大人，”赵佗虚手一礼，“赵佗但有一问。”
“赵都尉请问。”
“若说六国刺客根结在于六国人怨秦之心，那么少府大人能否杀尽所有六国刺客？”
“我章邯只要三万精兵，便可扫荡神农大山，将六国刺客盟彻底绞杀，永绝后患。”
赵佗摇摇头。“少府谬也，少府谬也！”他哈哈笑了，“假设少府真能绞杀藏身于神农大山中的所有六国刺客，但少府可否杀尽全天下怀有怨秦之心的六国人呢？”
“杀不尽，但也没必要杀尽。”章邯针锋相对，也笑道，“若将全天下怀有怨秦之心的六国人比作一个活人，则六国刺客就是他们的头颅。赵都尉可曾见过，人遭斩首，尚有活路？”
赵佗道：“鲧治水，堵也，水势愈汹，终至酿成大祸。其子大禹治水，疏也，因势利导，反而浇灌良田，安民利国。今治六国后裔，便如治水……”
“两者安能混为一谈！”章邯激动道，“赵都尉莫非忘了那燕国刺客荆轲，如此处心积虑要置陛下于死地，连清扬夫人都惨遭毒手！”
“清扬夫人本来就心向刺客……”
“够了！！”始皇帝大手一挥，猛地拍击桌案，震得大殿轰鸣！
章邯和赵佗的争论戛然而止。
他突然惊觉，他和赵佗犯了一个绝不该犯的错误！七年之前，自荆轲刺秦之后，“清扬夫人”的名字就成为了一个可怕的禁忌！章邯心底一凉，立即离开案席，朝始皇帝伏地跪下，将自己的额头磕得咚咚作响。对面的赵佗也如此照做。
“少府章邯，口不择言，罪过，罪过！”他伏低头颅，只觉森森杀意漫天涌来，令人快要窒息！
“赵佗冒犯陛下，请陛下降罪！”赵佗大声道。
空气静默了很久。整座大殿死一般寂静。章邯觉得自己恍如身处一处暗无天日的陵墓中，每一时每一刻都是煎熬。
过了很久。“都起来吧。”始皇帝平静地道。
章邯、赵佗二人才缓缓起身。始皇帝望着他们，脸上喜怒不形，但其脸颊、脖颈、耳根处仍因充血而微微泛红。
“陛下……”章邯忐忑地道。
“都坐下吧。”始皇帝眼中没有怒火，目光移向他们原先的案席。
章邯、赵佗重新落座。
“看这样子，我和少府大人也争不出个结果来了。”赵佗拱手道，“还是请陛下定夺吧。”
章邯看向始皇帝。他的面容肃穆而沧桑，双眼直视前方，眼神深邃若无底的深渊……在那深渊之中，是否还燃烧着炽烈的火焰？作为一名前无古人的帝王，太多的经历让他心力交瘁。
良久，始皇帝平静地道：“神农大山的六国刺客，灭杀之。”
他的声音如一缕微风，徘徊在烛光通明的大殿上，又无声消散。
陛下同意了我的主张，他终于同意了我的主张。章邯在心中低喃，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听得见。但这时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的血液没有温热，渐趋冰凉。 大秦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