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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师弟,你怎么了?”慕雪有些不安地注视他。
宁雄勉强望着她的双眼,笑了笑,风轻云淡道:“没什么。只是感叹我的剑术,又落后了不少。”
慕雪这才含笑道:“其实也不怪你落后,而是长离自创的这套天音剑,确实是变幻莫测,威力无穷,连爹也这么说!”
我不如他,我不如长离。
她叫他为长离,却只叫我为宁师弟?
那一刹那,仿佛有千万根毒针,同时狠狠扎刺在他心窝,一阵尖锐的、刺痛的、炙热的痛楚自心脏处蔓延全身,让他浑身微微战栗!
她的眼神渐渐放空,似在憧憬某种景象,“爹已经答应我了,明年开春,就让我和长离订婚。到时候,我们将会在剑家所有弟子面前,交换彼此的订婚信物。”
“那……祝福师姐和长离了。”他言不由衷地说出这句话,心痛更痛了几分,眼神黯然,唇角发抖。但他的师姐正在憧憬和长离订婚的画面,自然不会注意到他此刻的不自然。
慕雪从回忆中拔出,惊讶道:“天色不早了,我先下山了!”
“下一次就不是我给你送吃的了。宁师弟,你如果需要什么,可以跟我说一下,我也好提醒下一个给你送饭食的师兄弟?”
宁雄眼神躲闪,支支吾吾道:“不用了,风雪路滑,你……你还是赶紧下山吧。”
“那我先走了。”慕雪走进草亭中,收拾起竹篮碗筷,转身离开了风雪断崖,那道窈窕的身影,渐渐隐没在大雪苍茫中……
宁雄再也按捺不住,从雪地里捡起饮血剑,怒啸一声,横剑一斩。
剑风扫过,六根木柱斩断,“轰隆!”一声,草亭盖倾覆侧翻,上面的积雪也化作漫天白沫,飘飘洒洒地飞入空中,飘飘洒洒地落在他的头顶。
他仿佛一夜白头。
一切不过是一场幻梦。
你情有所钟的那个她,钟情的往往是另一个他。
可是,他却谁都恨不起来。
一个是他的慕师姐,对他关怀备;一个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朋友,甚至亲如手足骨肉的兄弟。
他能恨谁?
到了最后,最恨的人也只能是自己了,恨自己不争气,恨自己不如人。
…………
一晃眼间,已经是十多年岁月悠悠而逝。
宁雄望着这块自己亲手为师姐立下的墓碑,嘴角流露出一丝沧桑却深远的笑容。
谁年少的时候,没为一段窈窕的身影、一抹迷人的微笑深深着迷过?
那些过往的、遥远的、幼稚的记忆,都将铸成现在的自己。
“大人,这位叫做慕雪的前辈……”不知何时,延芸儿已经回到了他身边,指着墓碑上的字迹,好奇地道。
宁雄坦然道:“她是我以前的师姐。”
少女的心思格外细腻,似乎也察觉到某种微妙,延芸儿接着追问:“慕雪前辈真的葬在这里么?”
宁雄道:“只是衣冠冢。”
当年嬴腾、嬴策兄弟率领秦兵围攻剑家,剑家总坛死伤无数,后来又被一把火烧了,很多尸体都被烧成一具具焦炭,难以辨认面目。
他费了不少力气,将这些尸体运至山下,埋葬于七里坡。不管他如何分辨,却始终辨认不出慕辰子和慕雪的尸首,只得全部胡乱埋葬,全都立上无字碑。
最终,又从剑家总坛废墟中找出慕辰子、慕雪二人没有火化的遗物,另于群坟前为二人立了两座衣冠冢。
“只是衣冠冢,那就是找不到她的尸体了?”延芸儿道,“或许,她还活在这个世上呢?”
还活在这个世上?
宁雄摇了摇头,也不愿续下这个话题,而是看向身边这个肤色略显黝黑的农家少女,问道:“我让你去买酒,酒在哪里?”
延芸儿一指身后,宁雄望去,一个挑担老者正对他咧嘴微笑。在这老者的身旁,是一大担美酒,每只箩筐中都装了三五只酒坛。
她说道:“这是村里的申老伯,家中酿酒的。”
宁雄满意地点头:“行,把酒坛子都搬过来吧。”
申老伯露出憨憨的笑,接着弯腰抱起酒坛,一只只搬到了宁雄的脚下。宁雄又额外给了申老伯十枚铜钱,那申老伯连连拱手谢绝,随即挑着箩筐远远地走了。
“帮我个忙。”他说。
“什么忙?”延芸儿小麦色的脸颊上露出笑容,眼神中充满期待。仿佛只要她干完这些活,她就能顺利地拜他为师,跟他学习剑术。
宁雄指着地上七八只酒坛:“帮我把这些酒坛的泥封都开了。”
延芸儿蹲下身去,照他的话,将所有酒坛的泥封都拍开了。
宁雄从地上抱起一坛酒,将酒水倾洒在慕雪的衣冠冢前,酒水在地上肆意流淌,散发出一阵清冽的酒香,一坛酒很快倒完。接着,他将空酒坛丢掉,又抱起一坛酒,倾倒在师父慕辰子的坟前……
不一会儿,五六坛美酒便已倒完,空酒坛子在地面悠悠滚着。
以嬴腾的首级,以酒水,祭奠着剑家逝者的在天之灵!
“锵——”的一声,宁雄抽出了背后一剑,以剑支地,屈膝半跪。
“剑家弟子,宁雄,今已取嬴腾首级,以祭奠剑家师尊、诸位同门在天之灵!”宁雄面色刚毅如铁,一字一句铿锵道。
延芸儿似乎觉得自己站着不妥,没怎么犹豫,也照模照样地屈膝半跪下来。
剑家叱咤风云的往事,终于似散落风中的烟尘,渐渐消失了。
从此,这个世上,只有剑家最后一名弟子。
过了许久一会儿,延芸儿站起来,仰着脸问道:“大人,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是啊,我有什么打算?
虽然他知道,当年谋除剑家的绝非嬴腾一人,还有嬴策,还有秦宫大臣,甚至还有那个当时年纪轻轻、却野心勃勃的少年秦王……但他终究一人一剑,怎么能杀得完所有的仇人?
沉吟有顷,宁雄道:“我没有什么打算。”
延芸儿提议道:“不如,大人就在村中暂住下来?”
这里就是太白山南麓,或许,就在这里住上一阵也不妨?何况,当年为师尊同门们下葬之后,按照礼法,他至少得守灵三年。如今待在这里,守守灵,看看太白山,却也不妨。
这一夜,宁雄便在少女延芸儿家留宿。
村正公叔伯听闻了宁雄的遭遇,夤夜悄悄前来拜访。原来这太白山南麓下的太白村素来和剑家关系匪浅。虽然因剑家、因高渐离刺秦,太白村多有受牵连,公叔伯也是极力安抚村民,不许村民毁谤剑家。
次日清晨。公叔伯携着其子公叔羊、郝木匠几人到七里坡前,着手为宁雄打造守墓起居的茅屋。忙活了一整天,一栋茅屋堪堪筑成,又主动送来床铺被褥、锅碗瓢盆等生活物件。
从那一天起,宁雄住进了这栋茅屋,为剑家逝者守墓。 大秦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