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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逍遥的突然出现,让两个人都始料未及,玉绾盯着他的脸,舌头有点绕:“你怎么会来?”
任逍遥抓着马缰绳,扭头笑着说:“我在驿馆等了你半天,你家小桃子都快把房子给掀了,看这日头偏的,你再不回去,你家那位侍卫也要抓狂了!”
玉绾张张嘴,说不出话来。
姬夜商不胜恼怒,冷冷地道:“神医,什么人准许你私自出宫?”
任逍遥看了他一眼:“大王错了,在下又不是犯人,想去哪里,何需什么人准许?”
“你放肆!”姬夜商喝道,“你当贪狼的王宫是什么地方,可以随意进出?你把我贪狼王的颜面置于何地!”
任逍遥哈哈一笑:“大王不要动怒,在下也是见帝姬迟迟不回,担心帝姬身子受不住,这才忙忙地赶了过来。当初大王请在下来不就是为了给帝姬看病?在下岂敢有丝毫懈怠。”
姬夜商看着他冷冷地道:“神医说得好听,帝姬和本王出来,你不放心什么?”
任逍遥闭口不言了。
玉绾咬了咬嘴唇,她的手还被姬夜商握着,粗糙的皮肤摩擦着她的手背,这种感觉并不舒服。任逍遥也看见了,目光定在她那只手上。
姬夜商冷笑了一声:“神医当真好本事,连本王在哪里打猎也能知道,不愧是中原名满江湖的逍遥公子……”
任逍遥转头看了看他,片刻道:“早就听说大王了解中原的习俗,岂不闻俗语说的‘强扭的瓜不甜’,帝姬面对大王的时候,恐怕也会感到困扰。大王成人之美,还请不要继续固执下去。”
姬夜商圆瞪着双眼,眼中透出一股戾气:“神医,本王不与你计较,你现在可以回去了,本王自会带帝姬回去的。”
“那可不行,”任逍遥还是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在下答应过帝姬的侍女,会和帝姬一同回去的。”
“神医对帝姬是否关心过头了?”
“哪里哪里,比不上大王。”
姬夜商压住怒气,话锋一转:“你刚才要本王成人之美?成全谁?”
任逍遥的笑容几乎是不离脸的,这时却变一本正经地说道:“实不相瞒,大王,帝姬曾几次推拒您,您也不用猜测,因为帝姬的心上人就是在下,在下是帝姬的相好。”
玉绾惊呼:“任逍遥!”她的手上骤然痛起来,姬夜商似乎要将这一只手捏扁了。这已是扯得没边没际了,比起她的恼怒,那个始作俑者却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神情一点儿都没变。
姬夜商放开捏着玉绾的手,一挥鞭子直劈任逍遥。他怒极而吼:“你说你是帝姬的相好?帝姬是让你侮辱的吗?”
任逍遥在马上一侧身,避开了袭来的鞭子。对这贪狼王真不能有半点大意。
“满嘴胡说,你休怪本王手下无情!”姬夜商瞪圆了眼睛嚷道。
任逍遥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哟,大王,你都伤成这样了,不如让在下给您看看吧!”
姬夜商火气更大了。他皱着眉头:“本王已经容忍你多次,这里不是你的江湖,是西域,是贪狼,就算你有天大的本事,也还是得看本王的脸色!”
任逍遥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玉绾的脸也有点发白。任逍遥从来不是一个善主,姬夜商此刻说出这一番话,怎知不会激怒他。这个人愤怒起来,起码她是见过的,就目前的情形来说,她宁愿面对十个姬夜商,也不愿面对一个被激怒的任逍遥。
不过她看见任逍遥只是别过了脸,目光闪烁着阴寒的光。但他没有发火。
姬夜商不打算放过他,手一翻又要挥鞭子打去,玉绾赶紧道:“大王!前面有岔路!”
姬夜商眼中冷光闪过,看到胡杨树旁边,两条路分别朝着不同方向的延伸。他一怔,瞬间改变了主意,立即收回鞭子,策马走上左边的那条路。
任逍遥见状,立刻脸色一沉,道:“大王,回宫的路不是那条。您要把帝姬带到哪儿去?”
姬夜商只是背对着他冷冷地说了一句:“不准跟来。”
任逍遥怎么可能不跟,他决心一定,一马当先冲过去扯住了玉绾的胳膊。他想要带人回去,就没有带不回去的道理。
于是,就在姬夜商回头的刹那,玉绾已经被任逍遥拉起,整个身子已坐在白马上,就在任逍遥的身前。
玉绾则是目瞪口呆,任逍遥得手之后,不遗余力地催动马匹,走上了那条和姬夜商相反的路。白马飞驰,反应过来的姬夜商自然返身紧追不放,一双眼睛狠狠地盯着前面任逍遥的背影。
“神医不仅医术了得,还武功了得。”更重要的是会偷袭,任逍遥回头冲姬夜商露出揶揄的笑容,又转过脸在玉绾耳边轻声道,“怎么样,终于发现我比他好了吧,比我更讨人嫌的人在这世上比比皆是。”
玉绾被他圈在臂弯里,感到很不舒服,她冷冷地说道:“我觉得我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任逍遥不禁笑了起来:“好一个才出狼窝,又入虎穴,那你起码也要找个自己比较了解的,那样逃跑的机会更大,是不是?”
玉绾不跟他说话了。
任逍遥敛起笑容。不停地策马向前奔驰。玉绾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浓烈的香气,禁不住微微地咳嗽起来:“你身上的香怎么有些呛人?”
任逍遥低头笑道:“可能味道太杂了。”
“龙涎香也会呛人吗?”
任逍遥看了看身后:“可惜这匹马不够高大,唉,要是再神骏些就更好了。”
玉绾皱眉:“你现在还这么好面子?”
任逍遥笑得正正经经:“人活一张脸嘛。”
马跑得快,迎面的风也来得劲刺得玉绾睁不开眼,她感到胸闷气短。任逍遥在马上手臂一用力,将她抱了起来面朝他坐着。这时玉绾的脸虽然可以不被风刀子割着,但取而代之的却是任逍遥压过来的胸膛。
玉绾立即本能地用双手撑开他,努力扬着脸。
任逍遥轻轻地笑道:“不要怪我不够温柔体贴,我是很愿意这样做的。”
玉绾还没来得及惊讶,忽听到后面的姬夜商大吼一声,挥舞着马鞭,叫嚣着紧紧地缠上了他们。任逍遥按过她的头,自己的头一偏,紧要关头鞭子擦着耳边过去,卷下了他一缕头发,在他颊边留下了一道红痕。
任逍遥嘴唇抿紧,袖袍下五指微微张开,袖子里一条小蛇缓缓地探出头来,扭腹爬上他的掌心。任逍遥身体向前一倾,玉绾被他压得抬不起头来,他缓缓将手伸向身后,掌心正对姬夜商的面孔,掌心的小蛇昂起脖子,冲着姬夜商吐出芯子,突然一下子如离弦的箭,露出尖牙咬住了姬夜商。
姬夜商的脸色立刻一变,他举起挂在马鞍上的弓砸到小蛇身上,却没有把蛇砸落,只见蛇躯一扭,竟然灵活地缠上了他的手臂。这下真是让他大惊失色,想去抽靴筒里的短刀,奈何之前他已经消耗了太多的体力,现下又被任逍遥激得急怒攻心,刚一弯腰就触动了浑身的伤口,险些栽下马来。幸好他反应奇快,及时抓住了马缰,晃悠悠地伏在了马背上。
只是那条蛇就紧紧地缠在他的手臂上,即使不张嘴咬他,却已给他造成了无限的威胁。
玉绾心里发冷。刚才她几乎睁大眼睛看着任逍遥把蛇放出去,她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你居然养蛇?”
任逍遥笑了一笑,抱紧她的身体低声说道:“别担心,我养的蛇有分寸着呢,那大王不敢轻举妄动,蛇也不会真伤了他。”
玉绾暗暗咬了咬牙:“你把一条毒蛇养在身上多久了?”
任逍遥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怕什么,蛇我养了一年了。”说着他又笑了,“就算我天天与你在一起,也没放它出来咬你,你至今不还好好的?”
玉绾皱了皱眉,想起那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一个人怎么能在身上养一条蛇,还能谈笑自若而不被人发觉。
任逍遥似是猜出了她心里想的是什么,道:“这算什么,你可没见到苗疆那些毒人,整个人都是毒炼成的,他们自小泡在虫子堆里,什么古怪没见过。”
玉绾皱了皱眉说道:“如果你变成那样,就不要让我再看见你了。”
任逍遥微微垂头,发丝拂下来,半晌之后他笑了:“你放心,我不会变成那样。”
玉绾沉默,转身将脸侧过去。
任逍遥忽然笑着凑近她:“那条蛇,如果你不喜欢,我就放掉它,不养它了。”
玉绾略感不自在地说道:“你愿意养蛇,谁也干涉不了你。”
任逍遥笑起来:“这条蛇需要宿主,本来沾了我的气味,就为我所用,必须是我的身体才能养它,放了它,要么死,要么再寻新的宿主。”
不想听他说这些,玉绾将头扭向一边。
任逍遥也不勉强,回头看着姬夜商笑了一下,只见他的马鞭子挥舞得更起劲了。
姬夜商被他笑得怒气冲冲,就差没有当场吐血了。他抓着马缰的指头发白,喉咙口一股腥咸味浮上来,他拼命地把它咽了下去。
此时已经快要出林子了,那些等候在树林外的贪狼卫士,他们一眼首先看到的是任逍遥抱着帝姬骑在马上,旋风一样直冲过来。后面跟着的是自家的大王,几乎是趴伏在马上,一副狼狈的模样,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面的任逍遥,脸上是一副恨不得把他一口吞了下去的表情。卫兵们看见这样的大王,个个都傻眼了,再看神医,白衣白马,长发在背后扬起,怀里抱着帝姬,好不潇洒。
前后强烈的反差让卫士们有些吃不消,不知帝姬怎么会跑到神医的怀里。
玉绾只是呆呆地瞪着眼,看着一干人迎过来,恨恨地说了一句:“任逍遥,你把我的清白毁了。”
任逍遥轻笑一声:“恼羞成怒干什么,难道我长得不像你的相好?”
在场的贪狼卫士包括姬夜商都不知道,名震江湖的逍遥公子,倜傥潇洒,勾引女人是一把好手。
两匹马卷起一阵烟尘,在卫士们的跟前同时停了下来。任逍遥不动声色地勾了勾手指,小蛇就被他收回到了袖子里。姬夜商艰难地从马背上坐起来,两名卫士立刻一前一后地把他扶下了马。
卫士们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左右为难。姬夜商一身的伤暴露在卫士的眼里,他们立时大骇,顾不得别人,个个抢先冲上去询问:“大王!您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快宣御医过来!”
这时任逍遥和玉绾也都下了马,小白马被一名卫士牵了过去。
姬夜商盯着任逍遥,嘴里喘着粗气喊道:“把他抓起来!”
卫士们没有二话,立刻挺刀围了过去。似乎要把任逍遥碎尸万段。任逍遥冷笑了一声,站在那里由着那些人将他围了起来。姬夜商忽然又恼怒地制止了他们动手,大声质问任逍遥:“你告诉本王,你做这一切,到底为了什么?”
任逍遥毫不在乎地看着他,慢吞吞地说道:“说了大王不信,我的目的未必与大王相同,又未必不同。”
姬夜商脸上一抽,似是听懂了,他狠狠地说道:“把他押入地牢,没有本王的允许谁也不许探视,更不得私自将他放出去。”
玉绾神色黯然,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沉重的枷锁套在任逍遥的脖子上,翩翩佳公子瞬间成了阶下囚。她嘴唇动了一动,终于是问了他句:“你以前曾经想要杀死我?”
任逍遥淡淡地道:“是的。”
“现在,你却突然费尽心机来帮我。”
任逍遥低头看着她,因为枷锁压在肩上,这个动作他做得有些吃力:“你说得对。”
“为什么?”玉绾抬头迎着他的目光,定定地问,“为什么曾经那么恨我,而今却又那么尽心尽力地帮我?”
任逍遥看着她,目光里似乎含有某种深意,他说:“想知道真正的原因吗?”
玉绾点了点头,她之前一直不问,不代表她不想知道。
任逍遥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我恨铁不成钢!”
恨铁不成钢。
他就是这么说的。卫士们推搡着任逍遥往地牢的方向走去。
再次回到贪狼的王宫中的驿馆仿佛已过了漫长的时间,小桃等得脖子都长了,才终于见到玉绾在原来看守着驿馆的那一群贪狼的卫兵中出现了。她欢呼着奔上前去,一把拉住了玉绾:“神医果然守信,他说要把您完好无损地带回来,果然奴婢就见着您了!”一边向她身后探着脑袋,眨着眼睛问,“神医呢?已经回去了?”
玉绾瞥了一眼贪狼卫兵,那些人像苍蝇一样紧盯在她的身后。归海藏锋绷着脸在门口站着,玉绾使了个眼色,拉着小桃的胳膊就进了房门。
门外归海藏锋的弯刀一架,拦住了那群跟着的卫兵:“我们帝姬不是犯人,你们这样跟着是什么意思?”
卫兵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便在门外排成两列,队伍直排到驿馆的大门口。归海藏锋阴沉着脸警惕地监视着他们。
这是什么意思?不让人走了?小桃趴在门缝边张望,见了这个架势不禁目瞪口呆。玉绾取下衣架上的衣裳披到身上,听外面动静小了,才转身对小桃说道:“神医来不了了,他被贪狼王关进了地牢。”
小桃的嘴巴张了张,顿时傻眼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说道:“神医犯了什么罪?”说到这里,她突然捂嘴低声问道,“难道神医为了把您带回来,跟贪狼王打起来了?”
她想,不然还有什么理由能让贪狼王气愤到把神医关起来的地步?小桃坚定地认为,一定是这样,因为过了半晌玉绾也没有接她的话。玉绾只是默默地坐在桌子旁。一脸的若有所思,好像有万千心事在心头。
小桃一见自己竟真的猜中了,也是惊讶不已。她没想到任神医会有胆子和贪狼王动手,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尽管她认为任神医对帝姬确实不错,但还没有料到已到了这种程度。反应过来的她连声道:“殿下,真是这样的话咱们得帮帮任神医!”
玉绾看了一眼小桃,没有吱声。她在思忖任逍遥的话。
掌灯的时候她吩咐小桃留一盏夜灯,于是屋子里面只有纱帐内的一盏灯未熄。手肘支着桌面,玉绾想地牢应该困不住任逍遥。她一夜没有合眼,可是一直到天亮任逍遥也没有出现。冷静下来的玉绾也不禁皱了皱眉,开始想姬夜商究竟用了何种手段困住了任逍遥。
卫兵们不撤,姬夜商这回来明的了,明目张胆地扣留了她这位大宁帝姬,此举的确让人措手不及。玉绾起初还认为他能顾大局,现在却完全失算了。
早晨起来,打开窗户通风换气。小桃找出一件葱绿色的裙子套在身上,对着镜子描了半天眉。看了看不满意,又回去找衣服,奈何她们这趟出来就只带了个小包袱,里面就只有几件衣服,经她这一折腾包袱被丢在一边,衣服乱成一团。
玉绾问她干什么,她也不说话。玉绾自去一边取了本书看。又过了一些时间,小桃把自己从头到脚收拾得像只花孔雀,才站在镜子前看了又看。
小桃走过去打开了门,她正正经经地指着一个卫兵道:“去,禀告你家大王,我们帝姬有话和他说。请他过来一趟。”
卫兵想都没想直接就回道:“对不起,大王国事繁重,这几个月内只怕都抽不出时间来见帝姬了。”
“几个月?”小桃的声音高了起来,“你们这是软禁!太过分了!我们要写折子告诉我家皇上!”
卫兵板着脸说道:“大王说了,帝姬去哪都行,王宫大着呢,够帝姬走动的。”
“你,”小桃憋着一肚子气,不过还是忍住了,说道,“你家大王真的不见帝姬?他可别后悔。”
卫兵也很硬气,咧嘴道:“大王真的很忙。”
小桃砰地摔上了门。
玉绾盯着手里的书,却一页也没翻。小桃悻悻地回到屋里,自然是一脸的沮丧。过了片刻,她的眼睛忽然亮了:“殿下,我们叫上归海大人去劫狱吧!”
玉绾说:“很好,你知道贪狼王宫的地牢在哪里?”
小桃狠狠地踢了一下凳子。
第二天晚上任逍遥依然没有出现。
玉绾看不进去书,在屋里来回走动。她知道不该如此,任逍遥没有理由贪恋地牢那种地方,以他的本事,不应该出不来。姬夜商的手段再高明,也不大有可能困得住逍遥公子。可是他却两天都没有出现。
她不禁猜想,是她高估了他的能力?
这天晚上玉绾躺在床上,思绪比前两晚更乱。如果任逍遥真的跑了,她还得费心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办。就在辗转反侧的时候,她听见房顶上瓦片轻响,堂堂贪狼王宫里驿馆屋上的瓦正被人一片片地揭下来。足足揭开了一尺见方,上面有人影一晃而下,轻飘飘地落在地面上。
玉绾从床上半坐起来,盯着来人发怔。深更半夜,逍遥公子上房揭瓦,她不禁开口道:“任公子真不愧曾经担过采花盗的名声。”
任逍遥整了整衣衫,不以为意地说道:“我见你屋里面还亮着灯,怎么了,莫不是知道我要来?”说到这里他笑了一下。
玉绾默默地下床穿好鞋子:“贪狼的牢房很坚固吗?”
任逍遥愣了愣,立即明白了这句话里的那层含意,他的目光闪了闪:“你知道贪狼王是怎么看守我的?”
玉绾等着他说下去。
任逍遥道:“他派了五名看守轮流看着我,无论我干什么,他们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玉绾笑了一笑:“你可以把那些人迷昏。”
“是,”任逍遥点头,“所以我买通看守现配了药。”
要在一堆人的监视之下配药不容易,这样倒能解释他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玉绾披上衣服下床,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或明或暗的阴影。任逍遥在旁边看着,心里的某根线被触动了,说道:“那天你问我为什么以前想杀死你,现在却拼命救你。”
玉绾转脸,冲他点头:“你说你恨铁不成钢。”
“现在你知道了吗?”
玉绾踩着碎步点点头说:“大概明白了一点。你是觉得我以前很招你嫌?”
任逍遥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不知怎么,这个表情在灯光下看起来有点暧昧:“你是不知道你以前多讨人嫌。”
他遥遥地指了指窗外的月亮:“就是在这个时辰,帝姬,嗯,周姑娘,让任某平生挨了第一记巴掌。这等事姑娘不会忘了吧?”
真是忘了什么也不会忘了这事……玉绾吸了口气。如果说她有什么丢脸的事,大概不会少了这件,洗澡的时候被此人看见,但那时任大公子还有所收敛,走的是窗户,没有把人家的瓦片揭下来。
见她久久不说话,任逍遥轻轻地咳了一声,说道:“以后有时间,任某定然跟帝姬好好叙一叙旧事。那时希望帝姬也能与我好好谈谈……”
与他好好谈谈……玉绾愣了愣,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此时被他提起来她也有些感觉怔怔的。半晌她才说道:“离开贪狼再说。”
他们还被困在贪狼,任逍遥私自逃出地牢,姬夜商知道后肯定要追究。任逍遥一个人可以在西域来去自如,她和小桃却做不到。
任逍遥抖了抖衣裳:“我们还有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一过,贪狼王就会察觉,到时他第一件事肯定就是来你这里。”
玉绾吃了一惊:“怎么会只有半个时辰?”他也才刚刚逃出来,姬夜商怎能那么快就得到消息?
任逍遥冷笑了一下:“贪狼王不简单,他要求看守我的人不仅时时刻刻盯紧我,还要每半个时辰向他报告一次,我虽然买通了其中的一个,却并不能万无一失,加上我逃出来已经有一会儿了,恐怕我们还没有半个时辰的时间,那位大王已经带着人到了!”
玉绾的脸色变了变,说了一句:“你有对策了?”既然他选择现在才逃出来,应该是在出来时就想好了办法。
任逍遥却不回答,片刻,他问玉绾:“我问你,你真的想好了?你知道离开这里意味着什么吗?”
玉绾看了看他:“你想说什么?”
任逍遥露出古怪的笑容:“你离开贪狼,就得去西月,你是铁了心要嫁给他们的七王子吗?”
玉绾盯着他:“难道你想不让我走?”
任逍遥笑了笑摇头:“其实我倒真的希望你离开,不是我不帮你,是那贪狼王一直在阻挠。我用尽了办法,可我毕竟是一个人,贪狼王却坐拥一个国家。除了以卵击石,我想不到更贴切的说法了。”
玉绾等着他说完。
任逍遥道:“也许只能用原来的办法,在王城上空施放毒烟,我们每个人服下解药,然后趁乱离开。他们失去了动手之力,想追我们也追不上了。”他目光闪动,“快些做决定,我们的时间不多。”
还真是个艰难的选择。玉绾想了想,只是这样的奇耻大辱,贪狼王事后就算不跟踪追杀他们,也要一封国书送往中原为难一下大宁皇帝吧。
她低下头,目光注视着自己的鞋子,难道就没有什么别的好法子,能让姬夜商心甘情愿、或者不得不放她们走吗?
她想了想后开口说:“那你还回来干什么?”既然拿不出好办法而时间又这么紧,还值得他费那么大周折从大牢里逃出来,难道就为了和她一起再被软禁吗?
任逍遥看着她,目光灼灼:“其实我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只是有些事需要付出代价。”
玉绾扫了他一眼,顿了一顿说:“这怎么说?”
“贪狼王不肯放你们,不表示其他人想让你们留在这里,至少还有人可以左右贪狼王的意志。”任逍遥说。
玉绾心里一动,立刻联想到一个人。国师迦楼……这个西域的巫师,总给人以一种鬼祟的感觉,他在贪狼的地位似乎举足轻重,看得出来姬夜商很倚仗他。而且他好像确实不喜欢她这个帝姬,不过这样一个人又岂是好对付的。她看着任逍遥:“你确定他会向贪狼王开口?依我看,他不大可能跟自家的大王唱反调。”
任逍遥笑了笑,没有说话。
玉绾想了想,是啊。只要任逍遥出马,国师迦楼多半会被说动。逍遥公子不仅勾引女人是好手,拉拢人也是很在行的。
蜡烛快要点尽,玉绾的呼吸也不禁急促起来:“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没多少了。”
她转身盯着任逍遥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来之前已经把迦楼说服了?”
任逍遥一笑:“不错。所以我们还可以再多一点时间考虑。”
再多一点时间,只有今晚,此时不逃更待何时。玉绾捏紧了拳头,对如何实施行动有点犹豫不决。
任逍遥伸出手指,抚掉她衣领上的一点灰尘,声音柔柔地说:“只要你肯许我一夜,我立刻带你和你的属下远走高飞,贪狼王调再多的兵也抓不了你。”
玉绾微微仰头,看着他的脸,目光不期然和他相遇,那里面没有太复杂的情绪,也没有原来的那种深不可测和阴沉。
她后退一步,摇头道:“这万万不可,不过我也有一个办法,你看行不行得通。”
商量好一切。所谓的半个时辰已过去一多半了。玉绾走到窗前看了看:“没有多少机会了,我们几个人怎么做才能不被发现呢?”
任逍遥冲她一笑:“你在中原是怎么逃出宫的?可以如法炮制嘛。”
狼的传说
玉绾走到桌边,桌上堆放着这些天她写的字。她整理的一些诗词叠起来,足可以订成一厚本。她提笔写上落款,把那些诗词装进了信封。
拉开帘子,玉绾低声唤醒了小桃,小桃蒙蒙眬眬地醒了过来。玉绾把信封交给她道:“小桃,你去外面,随便找一个贪狼的卫兵,把这封信交给他,叫他转交给贪狼王,记着,把信交出去后你立刻就回来,丝毫不能耽搁。”
小桃不敢大意,爬起来穿好衣服,看那信封厚厚的,她有些犹疑,却没有多问什么。她看见任逍遥也在。便明白了几分,把信封紧紧地捏在手里,轻轻地拉开门出去了。
不一会儿小桃回来,玉绾已经收拾好包袱,任逍遥却已不见踪影。玉绾自己拿了一只包袱,把另一只给了小桃,这就是她们的全部家当。“走吧。”玉绾说,“脚步轻点。”
这就走?小桃有些反应不过来,虽说这些天想破头都是离开这里,但这也太让她措手不及了。不过她并未多说什么,显然时间宝贵,玉绾已经走了出去。
点子是人想的,即使不登大雅之堂,也自有它的用处。找到任逍遥所说的宫中饲养马的地方,玉绾撒了一把药粉把人撂倒,招呼小桃拐进马厩。贪狼王宫中的马每一匹都是好马,要什么品种有什么品种。可惜玉绾于相马一道不甚精通,否则说不定此番能牵出两匹稀世宝马来。
她在一间马棚里发现了自己上次骑的小白马,犹豫的手伸出去又缩了回来,白马的速度她是见识过的,但在夜间白色无疑太显眼了。
牵了一匹棕色的马,玉绾四下里看了看,悄悄地蹲下来把准备好的厚棉絮绑在马的四蹄上,马抬了几下蹄子,没有发出声音。她吐了口气站了起来,把自己手里的包袱也甩给了小桃,空着手爬上马去。转脸看着小桃,小声说:“你也上来。”小桃听她的话,有样学样地踩着马镫,一边紧紧抓着马鞍,一边由玉绾拉她一把,终于上了马背。
玉绾操着缰绳,一鞭软软地抽在了马屁股上,马撒开蹄子,悄无声息地朝着宫门奔驰而去。她本以为会有麻烦,却没想到这匹马十分认路,她心想这里的马大概都是姬夜商出宫打猎时骑惯了的?
玉绾的确猜得八九不离十。
虽然任逍遥把出宫最近的和守卫最少的路径事先告诉了她,她一路走得还是提心吊胆。远远看见有人提着刀巡逻,她沉住气走到他们身边,扬手就是一小撮春风好梦,他们也就不出声地倒下了。对所有的守卫也都如法炮制。
就这样,马一会儿就奔出了宫门,小桃深呼吸了一口气,顿感神清气爽。玉绾也在心里暗舒了一口气,不过她没有松懈,转脸察看周围的情况,找准方向不停地策马向城外奔跑。
到此刻为止似乎一路都还是挺顺利的,天刚蒙蒙亮,街道上的人很少,姬夜商也许还没有起来。风流大王后宫充盈,昨夜他也许找了许多美人伺候,今天便睡到日上三竿,等他起来后她早已无形无踪,远离贪狼了。
事实证明好运不是每次都有的。玉绾上次在国内能侥幸顺利逃出皇宫,这次是在贪狼,以姬夜商的狡猾,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据任逍遥打听到的消息,王城大门平时一到五更就会打开,百姓可以自由出入。可是今天玉绾到了城门口,那两扇门却是关闭得紧紧的。
守门士兵看见她一点儿也不惊讶,这就很诡异了。玉绾扭头往后看了一看,小桃的鼻子上全是汗,她扭着腰,坐在马鞍上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
冷清的街道上瞬间热闹起来,响亮的马蹄声响彻周边。一骑骑贪狼的卫兵策马而来,姬夜商是这群人之中最有气势的一个,全副武装,一看就知道他是早就做了充分准备的。
他控着马走上前,居高临下地斜着眼看着玉绾和她的马,这是他第一次用这种睥睨一切、高高在上的神态看玉绾。
然后他抬起了手,将手中的一沓纸抛出去,纸张飘扬在空中。纷纷飘散,那是玉绾书写的诗词。
玉绾也目光定定地看着他,好像是第一次看见姬夜商。
传言中贪狼的新王,暴戾如狼。在贪狼的这些日子里,在玉绾眼中,姬夜商似乎不完全为此,可是此刻她真真切切地看见了。
她盯着姬夜商那副鄙薄人的眼神,吸了口气说:“我何德何能,值得大王调了这么多兵力相送?”
姬夜商的神情没有变,嘴里却嘲讽地迸出了一句:“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这句话让玉绾首先联想的便是他知道了任逍遥的身份,任逍遥的身份本就不是谜,他到西域也没有隐姓埋名,可是,问题的关键在于,姬夜商对他的过去又能知道多少。
姬夜商声音冷飕飕的:“帝姬,本王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跟我走,我既往不咎。”
玉绾看了一下卫兵的队伍,根本不敢去数究竟有多少人,但她还是神色镇定地说:“大王,你坚持要留下我,不单是为了想娶我吧。你用了这么多手段,让我留下能给你带来什么好处,我想也不用我点明吧。”
正因为如此,她就更不能留下。
姬夜商紧绷的脸一点松动也没有,他指着掉落一地的纸张说:“为了拖住我,帝姬把花了那么多时间写的诗词献给我,不觉得有点可惜吗?”
玉绾淡淡一笑:“那些词都是我在这里写的,我觉得还是留给大王作个念想比较好。”
“哦?”姬夜商的目光闪了一下,“所有的都是吗?”
玉绾看着一地散落的诗词,露出一脸苦笑。小桃睁大着眼睛看着地上,忽然愤愤地说道:“你居然扔掉了殿下的诗词,随意让人践踏,就算殿下只是为了让你分心,你多少也应该念殿下是花了心血的。”
姬夜商盯着玉绾:“自己都不去珍惜。怎么指望别人去珍惜。你说是不是,帝姬?”
玉绾不接话,她知道这时说什么都没用。
后面又响起了马蹄声,归海藏锋一人一骑急匆匆赶过来,到了玉绾跟前大声说:“殿下恕罪,属下护卫来迟。”
姬夜商的脸都青了,没有去深究帝姬的贴身护卫刚才为什么不在她身边,他向后一招手,身后的卫兵便立即围了过去。
玉绾不动声色地看了那些人一眼。这时,城门外响起了像大海潮水一样涌来的声音,紧闭的城门竟然在姬夜商面前被轰隆一声冲开了,巨大的响声伴随着守门士兵失措的恐惧惊惶的脸色。
那是比贪狼王的卫兵更多的士兵,穿着中原的铠甲,威武雄壮地长驱直入。任逍遥悠悠地骑着一匹马,走在队伍的前头,冲玉绾微笑。
姬夜商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他气急败坏地盯着任逍遥:“你如何能调动这些人?”不用细看,他就知道这些正是驻扎在贪狼边境的清淮王的军队。这些天他一直小心地控制着玉绾,隔绝了她接触这支军队的机会。可是这些士兵,凭任逍遥之力怎么可能调得动?就算他以帝姬被扣为理由,这些人也不可能相信他呀。
此刻玉绾和任逍遥的目光一直在交换着,任逍遥抬起手笑道:“物归原主。”说着将手中的物件抛了过去,划下一道金黄色的弧线,到达玉绾的手里。
姬夜商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说:“你竟……将虎符交给他!”
玉绾这样做也是出于万不得已。姬夜商把她身边的人看得那么死,小桃不必说,归海藏锋武功高强,身份特殊,由他带着虎符去调兵,本来是最合适的。可是她想姬夜商不可能不考虑到这一点,贪狼有的是高手,姬夜商肯定派人盯紧了归海藏锋。这么一来就只能由任逍遥来办了。倒不是说姬夜商会对任逍遥放松戒备,而是说他的戒备奈何不了任逍遥。玉绾肯把虎符交给他还另有重要的原因,任逍遥完全是个江湖中人,不牵涉朝政,所以不必担心他会觊觎兵权。
任逍遥悠悠地盯着玉绾深思的脸孔,如果她还知道他的另一重身份,不知她还肯不肯把虎符给他……
姬夜商盯着他们,接着目光转到任逍遥身上,不禁怒火中烧:“任神医好本事,胆敢逃离本王的大牢,现在居然还带着帝姬要逃出贪狼!”
任逍遥一脸的揶揄神色,笑道:“我只知道,这人要是不想待在哪里,你还真拦不住。”
姬夜商听了他的话,一颗心像是被人割了一刀。他哑着嗓子说道:“帝姬,本王是为你好,你非要离开贪狼,到了九转娑罗城,你将后悔莫及。”
玉绾看着他:“大王,反正我留在贪狼是不可能的,我早已说过,贪狼不是我西来的目的地。”
姬夜商见她坚决要走,知道事情已无可挽回,他咬紧牙关双眼直瞪着她,看着她控马转过身去,任逍遥策马来到她身旁,在那支军队的护送下缓缓地消失在城门口。
姬夜商的心像被骤然刺穿了,他的眼睛又渐渐染上一片血红色。
帝姬就那么地走了。他费了如许周折,她还是甩一甩衣袖就走了。
良久,他露出一脸无奈的神色,掉转马头朝着他的卫兵下令:
“把地上纸都捡起来,一张不许少!” 布衣公主终结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