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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绾笑道:“你也睡不着?难道心里有事?”
玉临风笑着摇摇头。
“你还没有回答我白天的问题,”玉绾歪着头冲他微微笑道,“你为什么要到西域来?”
以玉家在中原武林的影响,玉临风完全可以做一个锦衣玉食的贵公子,可是他为什么放弃这样的生活,要万里迢迢到西域来受罪,而且居然获得了西域第一剑客的美誉。
玉临风的眉头皱了皱,叹了一声气,半晌没有说话。
玉绾心想,自己莫非是触到他的难言之隐了……赶忙道:“我只是随便一问,玉公子不要往心里去。”
玉临风微微一笑:“帝姬善解人意,上次一别,临风实在非常难过,想不到老天爷终究待我不薄,现在又见到了帝姬,我真有好福气。”
玉绾的脸不禁一红,玉临风将玉箫搁在屋瓦上,轻声地说道:“我到这里可以说是为了圆师父的一个梦,你可能知道,我这一身剑术不属于中原,而是我师父悉心教导的结果。他老人家一年前病逝于西域边陲的一个小镇上,我得到他病重的消息后就连夜跨马奔驰而来,赶了许久的路,才刚好赶到见了他老人家最后一面。今天正是他老人家的忌日,我心里很难过,一时也睡不着,就想来这屋顶上坐坐,透一口气,没想到帝姬后脚就到了。”说完低下头,冲玉绾笑了一笑。
玉绾却听出了他话中的凄凉,她短时间里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低头看着他脚边的那支箫,“师父”这两个字让她思绪再次起伏。方才听玉临风说的话,他的师父似乎是西域人,她实在弄不明白玉临风身为中原的世家公子,怎么会有机会拜一个西域的剑客为师。
当然她也不至于就好奇地去问,谁的心里没有一些别人意想不到的事呢!
玉绾想了想,开口道:“方才你说留在西域是为了圆你师父的梦,难道你师父想让你继承他的衣钵,待在这里?”这倒很有可能,毕竟不论哪个师父收徒弟,最终都是希望徒弟能够承其事业,发扬光大。她有些担心起来,如果玉临风真的留在西域,那就表明他今后一辈子都不会再回中原了。
玉临风终于缓缓地说出了下面的一番话:“我十五岁时遇到了这位师父。当年我父亲带着商队到西域来,结果途中被劫,父亲被贪狼的左贤王扣押。我作为少主,只好带领家丁等一干人日夜兼程前来营救父亲和我家的商队,可是在沙漠上我们遇上了贪狼的士兵,我带来的人都被他们残杀了。这些士兵要把我带给他们的大王,就在这时,我的恩师顾尘空出现了,他挥着红尘剑把我从这些士兵的手中抢了过去。顾尘空是当年大漠响当当的剑客,贪狼的士兵一见他就慌不择路地逃走了。师父抓了他们的一个领头的做人质。而这个人正好是王族,逼得左贤王不得不将我的父亲连同整个商队全部释放。父亲自然感激顾尘空的救命之恩,他以玉家家主的身份向师父保证,只要师父有什么要求,他代表玉家定会全部应承。可是师父却对他说,他看我骨相奇佳,想要收我为徒。父亲当即答应了。我就这样留在了西域一年,一年里师父每日都督促我练剑,不管阴晴雨雪,从未有歇,我的剑术终于得到了师父的真传。一年后父亲派人来接我,说为了感谢师父的教导,嘱咐我一定要将师父的剑术发扬光大。师父没有说什么,但他闷闷不乐的表情我却看得一清二楚。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师父其实很想让我留在他的身边,能在将来实现他的梦想。”
玉临风神色黯然,过了很久都没有说话。
玉绾一直都很认真地听着他说,当她看到玉临风黯然的神色。她的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
两人沉默着待了一会儿,玉临风接下去说道:“师父是一位剑术奇才,可惜他创立的红尘剑法是阳春白雪,在西域无人可传,直到十五年后才遇见了我。无奈我只在他身边待了一年,也没能尽如师父之意,红尘剑法只学了三成不到。他的剑术精髓我一直不能全部领悟,这么多年也未有寸进,我实在……愧对师父。”
玉临风长叹一声,缓缓闭起双目,此时任谁都能感受到他对师父的追念之情和心中的无奈,坐在他身边的玉绾自然感触更深了。
“师父当了半生的剑客,却因为他的爱妻遗珠在临终前要他发誓终其一生不离开大漠,所以师父就终老在西域了。”
玉绾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师父的梦想又是什么?”
玉临风说道:“师母当年要师父留下,是希望顾尘空剑客的英名能永远能传扬在这个地方。”
她要顾尘空之名永远流传在这个地方。玉绾听了之后也为之动容,她看看玉临风,他正若有所思地抬头望着星空。
她大概明白了玉临风的处境。
叹息一声劝慰他说:“我想,你师母提出这个要求,其实是希望你的师父好好地活着。”只有这样,顾尘空才会有追求,他才会努力地过好每一天。
低头看了一眼玉绾,轻声地说:“不管师母是什么意思,师父一生的指望就在于实现爱妻的心愿。他的名声再大,几十年后料想也不会有人记得了。他要我替他扬名,其实也无可厚非。”
玉绾听了沉默不语。
“我是个不孝的徒儿,父亲不可能让我一辈子留在西域。师父也知道无望,可怜他明知自己时日不多,也从不肯说。我接到消息赶来,他已经奄奄一息,却还看着我笑,我握住他的手,没多久他就……去了。”玉临风的声音几乎低得让人听不清。玉绾慢慢地靠上前,抬眼一瞧,分明看见他的双眼闪着泪光。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此情此景。玉绾也跟着难受起来,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眼里也涌出了泪水。玉临风低头看着脚下的玉箫说道:“我对父亲说要为师父守孝两年,两年之内我不是玉临风,我做任何事都是为了实现师父的心愿,西域剑客不应该消失,所以在这两年里我只是顾离殇。”
玉绾吁了一口气看着他说道:“顾老前辈在天有灵,一定会感到欣慰。能有你这么个徒弟想着他,为他做事,他可以安心长眠了。”
玉临风朝着她笑了笑:“谢谢你的安慰,帝姬。老实说这些话我放在心里许久了,今天终于全都说了出来,感觉松快不少。”
玉绾也笑了:“那是自然,你没听人家说吗,快乐和人越分享越多,烦恼和人越分担越少。”
玉临风失笑。他凝视着她的脸,忽而想到了什么,问道:“嗯,我已经说过了,帝姬……说说你的师父吧,他是怎样的人?”
玉绾愣了愣。
玉临风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明显是在等她开口了。
玉绾尴尬不已,今夜两人相对,气氛很好,玉临风对她完全交了心,说起来她自己对玉临风其实也最不设防。他此番一问,玉绾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隔了半晌她终于硬着头皮开了口:“其实……我也算不得有师父。”
玉临风略显疑惑地看着她,玉绾干笑,却也绞尽脑汁地想怎么解释。半晌,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我师父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教我很多东西。他很有耐心,不过我不常见到他,他也不常出现,在以前一个月也就见他两三次。”
玉临风一脸严肃,正在认真地听着她说。
玉绾接着说道:“他……才学出众,知百家,通古今,晓音律,武艺也很好。他教我轻功,教我怎么做易容面具,又找出一堆医书让我背。我初学写字的时候,他手把手地教我,后来还教我做文章和吟诗。总之,我的师父几乎教会了我所有的事。”
“手把手教你习字?”玉临风神色一顿,有些古怪地问道。
玉绾转脸看他:“怎么了?”
玉临风怔了怔,摇头道;“没什么,你接着说。”
玉临风当然能看出有什么不对,据他所知,宫廷中男女之间的规矩一向极严,师父哪能手把手教女弟子写字呢?而且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玉绾就说过,她的师父是个男子。这就是在平常人家,也是会避嫌的。但看玉绾的神情好像不以为意,他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奇人
玉绾怔了一下,这还是她第一次对人正面谈到水兰舟,却发现,那个白衣人的身影虽然一直留在自己的印象中,一时却不知道怎样来描述他。
自从在沧海明月楼看到公子的画像,玉绾的心就开始不安了。那个她时时想念的人却骤然间成了一个女子的丈夫……
玉绾想起九娘,对于这个绝色的女子,她心里对她总有点不信任,哪怕她是笑着的,也会让人感觉那笑容背后有着叫人不舒服的东西。
玉临风的神色不无惊讶地看着玉绾,看她沉思的神态,双目中露出的迷惘之色,他也不禁动了心思,琢磨她的师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怎么身为徒弟也说不出他的为人行事?难道真是一个旷古奇人?
其实单看玉绾的本领,他也能想到她的师父必然更胜一筹,说是奇人也不为过。但这样的奇人,若是隐逸高士的可能性倒大,毕竟自己还从来没见过这号人呢……
说到制百毒,江湖上数得上的,撇去唐家不说,论及个人,名头最响的就是任逍遥任大爷了,这点玉临风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栽在任逍遥手里到死都不知道为什么死的大有人在,不过任大爷那副不把人看在眼里的高傲姿态,要他收徒弟那是八辈子也不会实现的事。
唐家就更不用说了。唐家一向自重,制作毒药暗器之法都是秘不外传的,即使你是皇家帝姬,也不能迫使唐家人将他们的秘方绝技传给唐姓以外的人。
至于江湖上剩下的那些人就用不着提了。因为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的本事也教不出玉绾这种徒弟来。
想到这里他就笑了笑:“你的师父平常有什么喜好的事物吗?”
玉绾道:“他闲时常会弹琴。”
玉临风嘴角一抽,脸上扯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真……高雅。”
玉绾回过神转头看了看他,忽地苦笑道:“是啊,我那‘师父’从来都让人挑不出毛病来,的确是一个……完美的人啊……”
玉临风微微低头,问道:“和这样的师父在一起,你有压力吗?”
玉绾像是愣了愣,随即就摇头:“不,我没有压力。他从没有让我有这样的感觉。”
果然,轮到玉临风愣了。
他的确认为世上不存在完美的人,而且和一个“完美”的人待在一起,“凡夫俗子”都会心生距离感,而玉绾却说没有这样的感觉。
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三个解释,要么就是她师父并不完美,要么就是她师父待她确实亲和,亲切到足够化解任何一点距离,要么就是……
玉临风又看了一眼玉绾。
夜深人静,谈心自然是令人愉快的,尤其在两人说话投机的情况下,玉绾和玉临风虽不至于相见恨晚,但两人好歹经历过分别的时光,所以就格外珍惜每一次待在一起的机会。
不过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就不够愉快了,玉绾一睁开眼,就觉得眼皮子重,便忍不住又闭上了。不过她知道,如果赖床不起。实在是有点丢人。于是在床上挣扎了一会儿,便费力地爬起来了。
来到院子里,她看到玉临风已经在那里了。他正运着手中的红尘剑,摆着种种不同的姿势。
过了片刻玉临风转过身来,看见她便冲她笑了笑。玉绾见他神采奕奕,再跟自己一比,顿时失笑出声。
两人正要走近说话,猛然横插进来了一个人。
任逍遥上前一步拉住玉临风的手道:“玉三,跟我走。”
玉临风皱起眉头,毫不客气地甩开了他的手:“不去。”
任逍遥耐着性子说:“你不用给我脸色看,有话我们出去说。”
玉临风丝毫不给他留情面,拒绝得更彻底:“我们之间没话可说。”
难得任逍遥被如此驳面子,居然还不动怒,他凝视玉临风半晌,才颇为无奈地说道:“玉三,这么多年兄弟,你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玉临风又一次回绝他:“机会是人给的,我没那么多机会给你。”
任逍遥终于忍不住有些恼怒地道:“玉三!”
玉临风转过脸去,又开始掂量手中的红尘剑,琢磨怎么摆下一个动作。对于这套剑法,他可谓是用了心的,曾经几天几夜不眠不休,专门钻研其中的一个招式。他的天赋本就很高,按理说不会有攻克不了的难关。然而也许老天捉弄人,顾尘空找了十几年才找到一个可以传他剑术的弟子,而这个弟子无论怎样努力,现在却无法将剑术练得再进一步。
而这边任逍遥似乎也失去了耐性,他猛然抬手扯住玉临风的胳膊,就将他往院门外拽。可怜玉临风刚解了毒,再加上之前大伤小伤没好利索,哪经得了任逍遥的拖拽。
就算两人之前的功夫旗鼓相当,现在玉临风也没法子对任大爷怎样。玉临风右手握着剑,左胳膊则被任逍遥拉着直往前走。他愤愤地盯着任逍遥的脸,看他的手抖的样子,显然是想一剑劈到任大爷的脑门上。
任逍遥走得飞快,不一会儿两人就不见了踪影。把玉绾就这么撂在院子里了。玉绾也不恼,双手拍了拍裙子,转身慢悠悠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不过玉绾的脚刚刚踏上门槛,又闪电般地缩了回来。她听到院子上空有鸟儿扑扇翅膀的声音,回过头举目上望,一只老鹰正在来回盘旋,鹰的眼睛十分锐利,与玉绾对视时竟然也生出几分威势来。
玉绾抬起食指压在唇上,轻轻地吹出一声口哨。
那只老鹰立即落到地面,玉绾解下绑在它脚上的竹筒,它便展翅飞上天空,转瞬就从她的视线中消失了。
赶紧打开竹筒,从里面取出一块布帛,看见上面划分了三格,每一格上的字迹都不一样。
这主意是沈茗赋出的,每次写信也数他最勤。不过最近这位相爷反而很少有信来。
这次玉绾扫了一眼布帛上的内容,首先看到的是字迹遒劲有力的那一格,她不禁“咦”了一声。
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个字迹了,这是展记的。她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这小子自她来到西域,这还是他第一次给她来信,她自然要先看。
然而看着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就收敛了,一下子陷入了沉思,脸上还带有一点惊讶的表情。展记没写太多,只叙述了一件事,而这正是玉绾曾经询问过他多次,而没有得到明确回答的一件事。
玉绾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件事。在她被清淮王从江南带回宫去的那天,展记已经被任逍遥一剑穿胸,她也以为他死了,十分伤心。可后来展记却奇迹般出现在太后的寿宴上,虽然带着伤,但总还是一个活着的人。
玉绾自然感到高兴,高兴之余便问展记是怎么活过来的,因为当时她明明看见任逍遥的剑刺进了他的胸膛。展记沉默了很久,支支吾吾地说有人救了他,可玉绾再问是什么人救了他,展记却怎么也不肯说了。
后来玉绾自然也就不再问了,只要人活着就好,至于是谁救的他,那就只有等以后慢慢再了解了。
而今天,展记明明白白地在布帛上写道:当日救我的人是玉临风。
玉绾握着布帛,心里不免百感交集,在院子里又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她不知道那天后来发生的情况究竟如何,但玉临风救了展记一条命是事实。何况玉绾向来清楚任逍遥心狠手辣,他一旦对谁狠毒,不把对方虐死绝不收手。玉临风在那种情况下能救下展记,可见有多艰难。
这么想了一会儿,玉绾不禁朝院门口望去,期待着能见到玉临风。
不过他被任逍遥强拉出去说话,想来也身不由己,要早点回来恐怕不容易。
低头想通了这点,玉绾便转身进屋,易南风还在床上躺着,情况时好时坏,玉绾看着他又发愁了。上前去给他切了切脉,几天来她几乎不间断地一天给他切好几次脉,无奈她总弄不清他到底中了什么毒。
她边叹气边对着还在昏迷中的易南风说:“易公子,你可欠了我好大的人情,要是不醒,我这人情要讨都没地方讨。你不管怎样也得为我想想吧。”
她又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打开药包,将里面的药又理了一遍,琢磨着哪几味药药性温和,配在一起会有解毒的效果。不过怎么琢磨也没有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她只好抱着这包药材,慢慢踱回到自己房间去看医书。任逍遥为了装点门面,身边带了许多医书,这就使她有可能从中找到解毒的方法。
不得不承认任逍遥藏书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这些医书中有不少珍本和孤本,不用说,外人就是单看这些医书,也会认为任逍遥是个有点本事的大夫。
等把那些医书仔仔细细地看过之后。玉绾已经浑身是汗,脖子也酸痛了。
看看桌子中间摆着的饭菜都早已经凉了,再看外面黑洞洞的,这才想起自己已经看了一整天的书,连饭也没有顾得上吃。早上小桃起来看见玉绾在看书,叫了也不应,便给她倒了碗茶端过去,后来又送了两次饭菜玉绾却浑然不知。小桃陪她坐了一会儿,实在没事做,便又转回自己的屋子。
玉绾站起身来,疑惑都到晚上了任逍遥和玉临风怎么还没回来?她只得收拾好医书,走去看易南风的情况。
一看之下她呆住了,白天还安安稳稳地躺着的易南风,这会儿脸颊烫得如同火烧,呼吸更是断断续续的,汗水流得让人看了惊心动魄。
玉绾心下大惊,赶紧将水盆里的布拧了替他擦脸。
易南风极为痛苦地扭着脖子,喉咙里几下闷哼,随后突然伸手抓住了玉绾给他擦脸的手腕。
玉绾疼得龇牙咧嘴,差点叫出声来,易南风的力气大得出奇,她感觉好像腕骨都快被掐断了。
玉绾伸出另一只手,两根手指捏住易南风手腕的两边,力道尽量控制在中等,这要在平时,面对清醒的人,她只要使上一分力,对方的手就能马上松开。可易南风是在昏迷中,身体的潜能发挥得很大,一时半会儿这招竟起不了一点作用。
此刻,窗外传来了怒喝声:“妖女,你休要放肆!”话音刚落,窗户骤然被推开,一个黑衣女子猛地跳将进来。
玉绾顿时吃了一惊,她抬头看到跳进来的女子长得很漂亮,只是柳眉倒竖。满面怒容。她手执一根长鞭,目光冷冷地在屋中一扫,鼻子哼了一声:“果然在这里,妖女,立刻把易南风放了!”
愣了半天玉绾才明白对方口中喊的“妖女”指的是自己,玉绾哑然失笑,猛然又觉得这个女子有点面熟,她的记性一直不错,略一思索,马上惊讶地叫道:“楚妙琳!”
楚妙琳见对方叫出自己的名字,也不禁一怔,不过她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认定面前的这个女子一定有图谋。她手腕一抖甩出鞭子:“快把易南风交出来!否则别怪我的鞭子不长眼!”
这一鞭竟是直直地朝着玉绾甩过来的,玉绾一下子变了脸色,幸好这时易南风已经抓不住她了,她迅速低头,身子往一旁侧过去。鞭子没抽到她,却将身边的一张春凳打碎了。
楚妙琳气势汹汹地抓着鞭子:“妖女!你扣押易南风这么久,居心何在?你现在还不给我立即放人!”
玉绾盯着身边已成碎片的春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自小长大至今,她还是第一次被人叫“妖女”,又被栽赃扣人,一时间也说不上气愤不气愤,她缓缓地抬起头:“楚姑娘,这中间怕是有什么误会。”
楚妙琳在沧海明月楼憋了一肚子火,在这节骨眼上易南风竟又失踪了几天,担心加恐惧,已经让这位武林女杰丧失了理智。
刚才在窗外竟然还看见这个陌生女子抓着易南风的手,不管是在干什么,却实实在在地戳痛了她的心。
所以此刻她根本听不进对方说的话,长鞭出手,又是狠狠地使出了杀招。如果说以前的楚妙琳原本是一个心地善良、细腻温柔的女子,但来到沧海明月楼之后,九娘对她和易南风所做的一切,已经逼得她失去了本性。
而现在,就算玉绾真的死在她的鞭子下,她也毫不在乎。
玉绾哪里是楚妙琳的对手,她那点花拳绣腿,摆到台面上当然不行。当下玉绾也只有躲,她占着轻功的优势,灵巧地躲来避去,可房间就那么大一点地方,一不留神,黝黑的鞭尾就扫过了她的袖子,手臂上火辣辣的疼痛。
可这时楚妙琳也吐了一口鲜血,生绝之毒开始发作了,她根本扛不住,脸上露出了极为痛苦的神情。
她强撑着也要把易南风带走,玉绾情急之下大叫:“易公子身受重伤,情况很危险,你不能这样带他离开!”
楚妙琳哪里肯信,她虽然痛得弯着腰,但嘴上还是挺硬:“身受重伤?还不是你们这群人害的!让他跟你们多待一刻,我绝不放心!”
她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竟将玉绾和九娘他们看成了一伙人。
玉绾见一时解释不通,也急得要命,打又打不过她,怪只怪今天赶巧,只留她一个人在屋子里。这一失神,玉绾的脸上又挨了一鞭子,幸亏这时楚妙琳因毒性发作而手已发软,否则玉绾挨这一下的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当下剧烈的疼痛让玉绾直不起腰来,面纱也被鞭子扫了下来。
玉绾捂住脸,鲜血从指缝间滴了下来。她慢慢地抬起眼,目光幽幽地盯着楚妙琳。
楚妙琳一下子也愣住了,她盯着玉绾皱了皱眉,再次提起鞭子:“长成这模样,九娘就不怕养虎为患吗?”她冷着脸想逼近玉绾,脚底却轻飘飘地滑了出去,玉绾紧紧地守在床边,怕她误伤了易南风。楚妙琳每靠近一步,生绝之毒引起的痛苦就越强烈。到玉绾跟前时她的脚步早就不稳了。
楚妙琳的状态虽然不好,不过两人的实力差距实在太大,她又扬起鞭子抽向玉绾的喉咙。
值此千钧一发之际,玉临风终于赶到,他举剑直接挡住了楚妙琳的长鞭,红尘剑削铁如泥,一触鞭子就把它切断了一节。
玉临风反手转过剑,一挺身挡住了楚妙琳,并把玉绾护在自己的身后。
楚妙琳一见有人来,脚下的步子立时一乱,待看清是玉临风,慌乱中她的脸上瞬间又充满了怒气。在她看来,这玉家公子同样可恶,毕竟她和易南风是被他连累的。
她大喝道:“玉临风,拿命来!”手里的鞭子又朝他和玉绾狠狠地抽了过去。
玉临风沉住气,在鞭子抽到跟前的时候,伸出手想把它抓到手里。他的目的意在逼退楚妙琳,并不想要她的命。他也看出来楚妙琳完全是在强撑着,随时都有倒下的可能。
就在这时,任逍遥公子风风火火地扎进了屋子,他伸指一划,楚妙琳的这次攻击再次失败了。
完了,今天要想把易南风带走的意图就此无法实现了。任大公子一来,楚妙琳纵有三头六臂,还能讨得了什么便宜去?
看见任逍遥,楚妙琳终于露出现了惊骇欲绝的表情:“你,任逍遥,你怎么没死?!”
瞥见玉绾脸上的伤,任逍遥满腔怒火道:“真是不懂规矩,走到人家屋里不打招呼也就罢了,居然开口问主人死没死,简直岂有此理!曾经的武林高手,居然沦落到如此不堪的地步。”
楚妙琳这时候算是明白过来了,她脸上闪过一丝愤恨和惊惧之色,却始终没有说话,如果在玉临风面前她还敢蹦跶的话,现在面前站着的是一个曾经武林第一邪派的掌教,她还想挣扎那就太没有脑子了。
任逍遥确实想杀了楚妙琳,他一伸出手便掐住了她的脖子,这一手自然不是刚才楚妙琳的甩鞭杀招能比的,这是真正的绝招,一出手就能把对手置于死地。
对任逍遥来说,捏断手中楚妙琳柔软的脖子,就跟杀只鸡一样,甚至比那还容易。玉临风首先看穿了他的想法,脸色陡然一变:“楚姑娘是易南风的红颜知己,你若杀了她,易南风醒来知道后就不好交代。”
任逍遥冷酷的目光在楚妙琳的脸上逡巡:“至少要废了她这张脸,既然易南风待这个女人情深意重,那么让他整天对着一张陋颜,估计他也不会介意。”
玉临风刚要说话,楚妙琳已闭起双眼,脸上的表情有如死水:“你杀了我吧,反正我也活不长,就让我和远乡死在一起,在黄泉路上也不孤单。”她委实不想活了,所以一心求死。
“谁说易南风会死?”玉临风问道。
楚妙琳的脸冷若冰霜:“就算不死,我们也没机会在一起,只能生不如死地过完一生。”
玉临风陡然一怔,竟缓缓地低下了头。
任逍遥颇不耐烦,手里掐着她的脖子,只要稍一用力她就完了。
这时,玉绾的声音清晰地响在他的耳边:“不要伤害她,她也是不得已。”
对于楚妙琳,玉绾的印象还停留在武林大会那次,她看到楚妙琳在假山那儿跟易南风闹别扭,在玉绾眼里不失为一个真性情的女子。
想到她刚才的话里提到了九娘,玉绾对任逍遥说道:“而且我还有话要问她。”
任逍遥眼珠一转,当胸一掌拍过去,楚妙琳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随即“哇”的一声,将一口鲜血吐在了地上。这一掌任逍遥灌注了一股寒气在里面,所以楚妙琳的俏脸立时变得煞白,冻得她嘴唇蒙上了一层白霜。
既然杀不得,怎么着也得给她点苦头吃,否则胸中的怒气怎么消啊……
任逍遥立刻扭头,大步向玉绾走去:“让我看看你脸上的伤口深不深。”
玉绾放开捂着脸的手,她这一捂正好将那半边脸弄得全是血污,任逍遥止住脚步,瞪眼盯着她,玉临风皱皱眉,掏出手帕递了过去,一时弄得气氛很尴尬。
玉绾接过手帕摁在脸上,说了声“谢谢”。
任逍遥跺了跺脚,伸手捧起玉绾的脸。他的脸上露出了阴森森的杀气:“我非杀了她不可!”
狠狠地瞪了一眼地上昏迷的楚妙琳,玉临风走过去一边抱起楚妙琳,一边对任逍遥说道:“你给帝姬看伤,我去把她安置了。”
任逍遥摆摆手,心里早就不耐烦了。玉临风抱着楚妙琳快步走到室外。他怕多待一会儿,任逍遥就会劈手夺去她的性命。
这边任逍遥拉着玉绾坐到椅子上,玉绾也没反抗,任凭他摆布。接下来,任逍遥从袖中掏出绸布包,包里装着大大小小十几个药瓶子。他从中拿了一个毫不起眼的小瓶子。看了玉绾一眼,从她手下把帕子抽出来,把这个小瓶放在一边,又拿出另一个瓶子,拔掉塞子后,将瓶中的液体倒在手帕上,稍微拧了一下,这才凑近玉绾,举着手帕要替她擦脸。
玉绾略微不自在地转过脸,低声说:“我自己来。”
任逍遥眼一瞪,大声道:“什么你自己来?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知道自己脸上伤口的深浅吗?亏你也能这么不在意,老实坐着吧!”
玉绾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让他用手帕细细地将自己的脸擦了一遍。手帕清凉,擦过之后,玉绾顿时觉得脸上舒服了不少。
唯一不舒服的就是任逍遥盯着她的目光,就算不与它接触,依稀也能感觉到那双眼睛,燃着一团烈火。
任逍遥终于帮玉绾擦拭完脸颊,接着就拿起那个不起眼的小瓶子准备上药。
玉绾问:“这是什么?”
任逍遥笑了笑:“这可是好东西,今儿算你走运了,我这药膏涂在你的脸上,你的伤就可以好,不管多大的疤都能消除,保证看不出有什么痕迹。”
“哦,那倒真是神药。”玉绾瞥了他一眼,心想难怪这人有女人缘,藏着这样的药膏,那些美女还不争着要。
任逍遥不无得意地说道:“多少美女曾向我求这药,我都没给,你想怎么答谢我的大恩?嗯?”
玉绾看了他一眼,微微地一笑:“我没有什么珍贵的东西。还真报答不了,既然药这么名贵,我便不用了,你收起来吧。”她不甚在意地摸了摸脸。
任逍遥咬咬牙说:“一天不噎我你就不开心!”
玉绾没搭理他,心里却想着她说的可是实在话。
任逍遥板着脸挖了一些药膏,盯着玉绾的脸说道:“这样一张脸上要是留下疤痕,我会难过得要死。”
玉绾淡淡地看他一眼:“你很在意我这张脸?”
任逍遥的手指一僵,片刻响起的声音带着点自嘲的笑:“在意,在意得很呐!你难道不知道我这人是最肤浅,最以貌取人的吗?”
嘴上说得恶劣,手上却动作轻缓,玉绾神情微怔,忽然淡淡地垂下眼睑。
沾着药膏的手指在她脸上来回地涂抹,任逍遥忽然微微一笑,目光中也带了笑意。玉绾先时还不说什么,到后来就有些坐立不安了,眼睛里带着一抹警告地盯向他。
任逍遥笑得更欢了,凉凉的药膏在玉绾脸颊上游动,玉绾心下微乱,动作也无法保持自然,下意识偏开他的手指。
任逍遥说道:“躲?你再躲一下试试?”
玉绾有些恼怒,任逍遥又开口:“扭扭捏捏的,我这只是给你涂药,又不干什么,莫非本公子真那么英俊,你连看一眼都心旌荡漾?”论起某些时候的厚脸皮,任逍遥当仁不让。
玉绾板住了脸,硬是端正了坐姿。
任逍遥很满意,终于将她受伤的脸颊都糊满了药。
这下玉绾的半边脸黑乎乎的,她活了十几年,模样都没像今天这么有趣过。任逍遥击掌,脸上似笑非笑道:“好啊,你的面纱呢,可第一次显示出用场了。”
玉绾不言语,扫一眼地上的面纱碎片,狼狈地奔出门,低着头一路往自己的房间行去。
任逍遥望着她出门,忽然满脸的笑意渐渐散去,面色冷酷如千年的寒冰,他低头看着地上的面纱碎片,忽然拂袖一扬,淡如烟雾的面纱碎片宛如飞花般从地上旋起,他手指一张,面纱碎片便尽皆飘进他的袖中。
玉绾覆了面回来,玉临风恰好在走廊拐角看见她,遂停下脚步:“怎么样了?”
玉绾无力地点头:“神医金口,不留疤痕。”
玉临风笑了笑,说道:“这次楚姑娘是闹得过分了。”
玉绾想了想,轻声开口:“关心则乱,她对易公子的情意,实在深厚。”
玉临风有些惊奇:“你也知道?”
玉绾苦笑了一下:“也是无意中发现的。”
玉临风顿了顿,又道:“我怕逍遥,不会那么容易放过她。这次她伤你,逍遥肯定记恨上了。他那人记恨谁,就是不死不休,执拗的性子我也拿他没办法,楚妙琳本质不是坏人,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将她逼成了如今这样,但要被逍遥记上,她一辈子就惨了。”
玉绾略微地沉默一下:“现如今可行的办法,就是能让易南风醒来。然后他们,双宿双栖。”
玉临风点头:“我也是这般想。”
二人一起回到之前的房间,任逍遥优哉游哉地看着他们进来,正捧着一盏茶喝得惬意。
玉临风沉着脸看他,玉绾一言不发地走到易南风床边,着手探察他的情况。
任逍遥端着茶的手指不安分地翘动着,玉临风敛衣坐在桌子另一边,悠悠地执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我把她安置在东厢房了。”得向院子主人报备一声。
任逍遥盯着玉临风面无表情的脸,又看看玉绾严肃地锁着眉毛,叹了一声,放下茶杯道:“玉三你不用跟我这摆架子了,我答应你救易南风那小子,不过有言在先,救了他之后你我还是兄弟,你不准再拿腔拿调。”
玉临风眼皮抬了抬:“你若能救他,我自然不会再生气。”那边玉绾徐徐然望过来。
“唉!”任逍遥突然快速地起了身,使劲地摇扇子,“受不了你们这样,分明就是想让我出手,还偏偏装得一副凛然的样子!” 布衣公主终结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