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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还没完全亮起来，刘恭已经在去前殿的路上。

　　“石英，我昨夜里什么时候睡着的？”刘恭微微转头，问道。

　　他只记得有些困倦了，便到张嫣的床上躺下，有一搭没一搭跟她说着话，却根本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

　　“您是在跟皇后殿下聊到高祖早年经历时睡着的，那会皇后殿下还笑说您算是藐视高祖了。”李石英笑着回了。他那会侯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

　　刘恭脸一红，抬手摸了摸鼻尖，小声嘀咕了一句：“母亲说起高祖就没完没了的，我又着实困了，无心之过，想来高祖也不会责备我的。”

　　“皇后殿下也是这般说的。”

　　刘恭忽然高兴起来，腰板都挺直了些，颇有些自豪。那是自然，便是高祖显灵指责他，母亲也会挡在他面前为他说话的。

　　他就是有这般自信。

　　等刘恭到了前殿，吕雉已经在屏风后头坐着了，他敛了笑意，上前恭敬地行礼：“恭儿给太皇太后请安，愿太皇太后长乐未央。”

　　吕雉抬了抬眼皮子，淡然应了一声：“嗯。”

　　刘恭稍等了一会，才垂手往自己的位子上走，还没等他坐下，就听吕雉问了句：“听说，昨夜皇上是在椒房殿过的夜？”

　　刘恭倒不觉意外，这宫里人多眼杂，哪里没有吕雉的眼线，只是又转过身来面对吕雉，才回答：“是，昨夜里与母亲说话忘了时间，困得睡着了。”

　　吕雉垂眼看着自己的手，嘴角隐约噙着一抹笑：“是么，你们母子二人感情倒是深得很。”

　　刘恭一时猜不透吕雉说这话的意图，正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就听得殿门口的宫人开始早朝前的点名，他也就顺势坐下，只当方才那话没有听到。

　　文武百官无一缺席，吕雉等百官行过礼之后，便开门见山问昨天的事情是否商议出了结果。

　　然而文武百官依旧是分为两派，各执己见，偌大一个前殿闹哄哄的，吵得刘恭耳中嗡嗡作响。

　　“行了，多大点事情，你们怎么就拿不定主意呢？”吕雉许是也被这群人吵得烦躁了，开口说了这么一句，又道，“既然你们商议不出个结果，那……”

　　“太皇太后，朕倒是有个想法。”刘恭打断了吕雉的话，站起身来，对吕雉作了一揖，态度恭敬。

　　如同张嫣说的一样，表面功夫一定要做足，只有给了吕雉面子，她也不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不让他说话。

　　刘恭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底下的朝臣却都不由得屏气凝神，大多都是一副被惊吓到了的神情。

　　毕竟平日里刘恭虽然坐在高座上，却很少说话，这会忽然站起来说了这么一句，难免他们会惊愕。

　　别说朝臣们，吕雉也有些意外，沉默半晌，才道：“皇上年龄尚小，又未曾处理过朝政大事，能有什么想法？”

　　言外之意，是让刘恭乖乖坐好，好好做他的傀儡。

　　这情况张嫣早就有预料，因此刘恭倒也不慌乱，依旧是一副恭敬的模样：“太皇太后处理政务，呕心沥血，恭儿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便想着要为太皇太后分担些，所以近来看了不少史书，颇受教诲。”

　　说着，刘恭转过身，竟是不再等吕雉的同意，径直说道：“昨日朕听大臣与太皇太后们商议，下朝之后也深思熟虑过，此事若处理好了，便可为灾民解决后顾之忧，赢得民心，若处理不好，只怕那群盗匪便会成为大汉之祸患。”

　　百官自然明白这一点，然而这话从一个八岁的孩子口中说出来，就令人惊叹不已了。

　　刘恭扫视一圈，心里头有些紧张，却努力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镇定模样，接着往下道：“若如绛侯之前上奏时说的那般，这群盗匪只是迫不得已才走上了这条路，那么朝廷就应该安抚他们，而不是剿灭他们。”

　　刘恭这话才说出来，吕产就按捺不住了，起身作了揖，道：“皇上，这些盗匪虽然有迫不得已的苦衷，但是却已经给一方百姓以及朝廷都带来了不小的麻烦，若不剿灭，只怕日后还会卷土重来，到时候劳民伤财，损失更大。”

　　“是给一方百姓造成了麻烦，还是只是那些品行不端，敛财不义的官绅地主觉得他们是威胁呢？”刘恭当即反驳，眼前遮盖着的迷雾仿佛忽然之间就散开了，心里的紧张也逐渐消失不见。

　　刘恭看向周勃，问道：“绛侯，上报的奏书中，可有说那些盗匪拿过百姓一分一毫，又或者他们可有杀人放火？”

　　被点了名字的周勃站起身，走到大殿中央，站在吕产身侧，拱手回答：“回皇上，奏书上并未提到这些。”

　　“没有提到，不代表他们就没有这样做过。”吕产瞥了周勃一眼，语气有些咄咄逼人。

　　刘恭嗤笑一声：“梁王未曾亲自去调查过，又怎知他们就如此暴戾不堪呢？”

　　这倒是张嫣跟他说的，文武百官大多住在长安城内，离灾地远得很，真有心跑到灾地去调查此时的人，只怕少之又少。

　　见吕产哑口无言却又不甘心的样子，刘恭心里冷哼一声，接着往下说：“好好的日子不过，却要成为盗匪，干些不义之事，为何？”

　　“若不是已然到了绝境，谁会甘愿落草为寇？”刘恭已经完全放开了来，言语之中气势十足。他身形虽小，说话时，文武百官却依旧要仰着头看他。

　　“汉水泛滥，良田被淹，房屋被毁，百姓流离失所，朝廷帮助百姓度过难关是义不容辞，但是为何百姓却依旧缺粮少衣，被逼得要偷要抢？”

　　三个问题问出来，百官之中主灭的一方中已有不少低下了头，愧于面对刘恭。答案他们心里都清楚，却故意都忽略了。

　　“一方是官绅富豪锦衣玉食，花天酒地，一边是灾民流离失所，饥寒交迫，那些盗匪便是有错，也是情有可原，若朝廷一味只知道剿灭，只怕换来的不是一劳永逸，而是失了天下民心！”

　　刘恭眼神在吕产身上一扫而过，声音洪亮，铿锵有力。

　　文武百官更是心惊，往日里近乎一言不发的傀儡皇帝，竟然有如此深的心思。

　　而屏风之后的吕雉脸色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淡然，双眼中满是错愕，然而很快，她就陷入了沉思。

　　她了解刘恭，虽是有些小聪明，却也不到一鸣惊人的地步，这些话，怕不是他一人想出来的。 汉宫春：皇帝养成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