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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数日,李元恺和师父章仇太翼同居一帐,同塌而眠,仿佛有着说不完的话。
其间老头还不忘指点李元恺的武艺,将他这些年练功出现的一些小问题解决。
师徒二人仿佛回到了那些年武功县夜半习武的日子,让李元恺感觉到久违的无忧无虑的欢乐。
这一日一早,帐中独留下李元恺一人,老头昨夜离开回了行殿,听说今日陛下要召开一场重要朝会,五品以上文武官员才有资格参加。
不过这次却没有小黄门来提前通知李元恺破格入朝,他也乐得清闲,反正也不用去左翊卫报道。
慢吞吞地收拾洗漱一番,李元恺一边嚼着点心,一边拿起本《左传》准备好好研读一下,这次与师父重逢,对于自己的武艺进展方面老头倒是挺满意的,唯一叮嘱的就是让他闲暇之时多读读书。
刚没看一会,一个女子声音忽地在营帐外响起。
“请问李武侯可在帐中?”
李元恺愣了下,忙放下书本起身朝帐外走去,掀开帘帐一瞧,一名三十多岁的宫装妇人站在帐外。
“奴婢见过李武侯!”
望着李元恺一脸疑惑,妇人笑道:“奴婢是乐平公主身边女侍!特奉公主之命,有要事请李武侯一见!”
原来是长公主身边的人,李元恺忙拱手道:“请问殿下找我有何事?”
妇人笑道:“李武侯去了便知!请上车吧!”
李元恺点点头,随她登上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一队禁卫将士护送着而去。
乐平公主的行帐在大约两里地之外,单独占据了一大片地方,旁边还有一个小湖,风景可谓独好。
老杨家的人似乎都喜欢声势浩大那一套,长公主也不例外,她的仆从奴婢,马夫车夫厨子一大群,再加上护卫,营地里人数近千,实则伺候的主子只有公主本人和她的小孙女李静训。
到了地方,李元恺走下马车,一顶豪华大帐立在中央,规模堪比突厥可汗王帐。
李元恺瞧见帐中走出一个身影,急忙迎了上去:“怎敢劳动殿下出帐相迎!”
乐平公主杨丽华见到李元恺脸上露出笑容,轻声道:“李武侯不必多礼,是本宫辛苦李武侯跑这一趟了!”
李元恺连道不敢,“不知公主唤微臣有何事?”
杨丽华轻叹口气,眉心似有一股忧愁:“还不是静训这孩子。想必李武侯也知道,那日你在皇帐救下她,回来以后这孩儿惊吓过度就一直大病不起。几位太医连番诊断,病情倒是好转不少,只是还是身子虚弱,精神紧张难以入眠。太医也用了一些安神助眠的滋补药方,刚开始倒是好了些,可是这几日,静训刚睡着没一会,又会被噩梦惊醒,连本宫陪在她身边也无济于事。”
“昨日义成公主带着突厥萨满神师来做了一场法事,当夜静训就睡得安稳了许多。不过萨满神师说,静训被那铁勒凶徒的血溅到,招惹了阴秽之物,邪气缠身,这才在睡梦之中受到惊吓!那神师出了个主意,最好找一个能镇住邪崇的器具或者人,将其雕刻成型放在身边,方能使妖邪不再近身......”
杨丽华越说越小声,越说越害怕,就差没把冤魂厉鬼四个字说出口了,吓得她面色发白战战兢兢,似乎大白天都觉得周遭有些阴冷鬼气。
李元恺见她眼神闪烁透露一股畏惧之感,强自憋住笑意,说道:“那不知公主殿下唤微臣来是?”
杨丽华也自知反应过度,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声道:“依照萨满神师的话,我就想到,既然静训是被你所救,那铁勒凶徒也是死于你手,那么你一定能镇住那些纠缠静训的邪秽阴物!你这样征战沙场的勇将自有一股煞气,妖邪近不得身,故而本宫就想请你来试试!”
李元恺哭笑不得,感情自己还成了镇宅神兽,诸邪避退,保一方安宁太平!
望着杨丽华满脸殷切,目光中带着恳求之色,李元恺也只好得点头道:“既然殿下有命,微臣不敢不从!只是殿下也知,巫蛊之事历来都是宫廷禁忌,未免惹人非议,此事还是提早禀告陛下为好!”
杨丽华见李元恺答应,松了口气,忙道:“你放心,事情我已经跟陛下说过了,他也同意试试!此事事关静训安危,哪个敢在背后嚼舌头,我杨丽华一定饶不了他!”
杨丽华略显憔悴的脸上透出一股狠厉,看得出她的确无比珍视小孙女李静训,这些日子李静训受难,她也没少跟着提心吊胆受折磨。
李元恺点头放下心来,既然陛下同意那就好,反正他也损失不了什么,试试就试试。就算今后有人拿此事做文章,事关李静训的清誉,杨丽华绝对不会坐视不管。长公主一旦动了火来,连陛下都得忌惮三分,也没几个人敢去触霉头。
“跟我进来吧,静训就在里面!”
杨丽华带着李元恺进入大帐,果然阔气奢华,还分出了几处隔间。
只是大帐内光线昏暗,挂满了如同鬼画符一样的萨满经幡,还烧着一堆气味不怎么好闻的火堆,有几个装神弄鬼的突厥萨满围坐在火堆边上闭着眼睛念念有词。
李元恺心中暗笑,难怪杨丽华觉得身边阴风阵阵,搞成这般模样,气氛不阴森那才是奇怪呢。
大帐正中有一方宽软榻,两边各站一排宫裙侍女,一位小姑娘裹着软和的锦被抱着双腿缩成一团躲在角落里,只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怔怔的望着前方发呆。
婢女掀开纱帘,李元恺跟在杨丽华身后,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一杆骇人的兵器杵在一旁,李元恺抬头一瞧,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不是那铁蒺藜骨朵吗,乌护大野就是死在这可怕的刺锤头之下,没想到杨丽华还真把它弄来镇宅用了。
杨丽华轻轻摆手,十多名侍女屈膝行礼,然后悄无声息地鱼贯而出。
杨丽华坐在榻边,望着神智有些迷糊的李静训,强忍心痛柔声道:“静训,你看看谁来探望你了?你还认识他吗?”
李元恺上前两步,躬身揖礼轻声道:“李姑娘~”
李静训大眼睛眨了一下,涣散没有聚焦的眼瞳才渐渐有了些光彩,她怔怔地抬起头朝李元恺望去。
或许是突然间见到眼前出现一个有些陌生的人,李静训眼中立时充满惊恐,惊呼一声像只受惊的小鹿一样扑进杨丽华的怀里。
“姥姥!姥姥!他是谁!?”
杨丽华急忙紧紧将孙女揽在怀里,不住地轻声安抚。
李元恺也吓了一跳,忙往后退了几步,努力挤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脸。
好一会,李静训才渐渐平静下来,瘦弱的身子不再颤抖,缩在杨丽华怀里,瞪大眼怔怔地看着李元恺,好像认出了他。
杨丽华露出些喜气,这些日子孙女见到陌生人都惊恐不安,连太医为她诊疗都不能待太长时间,没想到见到李元恺之后这么快就能平静下来。
杨丽华朝李元恺招招手,示意他近前来,柔声在孙女耳畔说道:“静训,他叫李元恺,就是他当日救了你!为了救你,他还受了伤呢!元恺比你年长几岁,你就叫他阿兄怎么样?”
李元恺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几步,在榻前蹲下身子,一脸亲善笑容。
李静训还是有些畏怯地缩了缩身子,不过比先前好多了,大眼睛眨了眨,极小声地唤了一句:“元恺阿兄~”
“诶~静训妹妹!”李元恺忙笑呵呵地应了一声,心里头有些怜意,好端端的一个小姑娘被吓成这副模样。
最高兴的人是杨丽华,李静训的表现可是让她惊喜无比,这么些天以来,李元恺还是头一个能让李静训放下戒备和胆怯,愿意试着接近的人。
“静训,元恺勇武无敌,任何坏人和脏东西都接近不了你,姥姥命人照着他的样子雕刻一尊像,日夜守护在你身边,好不好?”
杨丽华急忙趁热打铁柔声说道,李元恺走到一旁,稍一提气提起那杆沉重无比的铁蒺藜骨朵,左右挥舞了两下,摆了个威风凛凛的造型。
李静训怔怔地看着,漆黑的一双眼眸慢慢散去怯意,露出了久违的笑颜。
“笑了!静训笑了!”杨丽华差点喜极而泣,“快!快命画师和匠人进来!速速为元恺画像!”
一名侍女急忙出去传令,其他侍女拨亮了宫灯烛火,让大帐之内显得明亮了许多。
很快,几名画师和匠人低着头快步走了进来,足足有八人,隔得远些坐成一排,照着李元恺摆好的样子开始作画。
看这架势不光要把李元恺雕刻成像,还要把他的画像当作辟邪之宝张贴悬挂呀!
大帐内十分安静,只有众位画师匠人在纸上唰唰描摹的声响,足足一个半时辰以后,基本的人物框架才算构建好,还要拿回去仔细着色,补充细节,匠人们则要根据图画着手进行雕刻。
众人退下,李元恺松了口气,将铁蒺藜骨朵放好,一条手臂酸疼不已,扶着这么个沉重的玩意,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李静训早已在杨丽华怀中沉沉入睡,为了不惊醒好不容易安睡的孙女,杨丽华也只好得陪伴在旁,朝李元恺歉意地笑了笑,让婢女将他带出大帐,款待他美美吃了一顿后,又派马车将他送了回去。
下午的时候,李元恺留在自己的帐中等候章仇太翼,可是一直到了临近傍晚,都没有见到师父从天子行殿回来。
算算时辰,朝会应该早就散了,可却迟迟不见师父人影。
忽然间,帐外响起一阵阵脚步声,像是有大批人马涌入。
李元恺急忙掀开帘帐跑了出去,果然看到有大批的御卫将士开始进驻这片营地,四面八方皆是扬起尘土,好像驻扎在行殿各方的兵马都开始大规模调动。
不知为何,李元恺只觉心中有些烦躁,眼皮一直跳个不停,这样突然间的兵马调动太不寻常了,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想了想,李元恺决定跑一趟南大营,去找高熲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从马棚里牵出自己的马,李元恺翻身坐稳,跑到营门口时,却被守门的将士拦下,看他们的旗帜服饰,应该是御卫的人。
“我乃左翊卫武侯常侍李元恺,有事要去南大营,请诸位兄弟行个方便!”
这些日子就算进出天子行殿都没有被人拦过,现在反而是连营门都出不了,李元恺耐着性子抱拳沉声喝道。
值守的将士倒是认得他,不敢无礼,恭敬地道:“李武侯!天子喻令,从现在起全军戒备,无干人等一律待在各自大营行帐不得走动!非手持各大卫府军牌者妄动,一律按军法处置!”
“什么?”李元恺吃了一惊,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天子竟然下如此严令。
“李武侯!”正说着,从旁边走来一名将官,高声喊了一句,李元恺转头望去,竟然是左御卫将军丘和。
李元恺忙跳下马行礼道:“卑职拜见丘将军!”
丘和一身铠甲,一条胳膊吊在胸前,看样子之前在皇帐受的伤还没有痊愈。
丘和挥挥手示意营门守卫继续值守不得松懈,和声和气地对李元恺道:“李武侯莫要为难他们!一个时辰前天子传旨各军,现在是非常时刻,这里靠近天子行殿,住的又多是王孙贵戚,可不能有任何闪失!呵呵,我左御卫两千兵马已经接管这里,任何人没有圣旨和军牌都不得擅自出入!李武侯就暂且留下来吧,只要不出这道营门就行!”
“敢问丘将军出了何事?”
丘和犹豫了下,左右看看轻声道:“朝堂上的事,丘某不敢多言!等令师尊章仇老先生回来,让他告诉你吧!”
李元恺满腹孤疑,可是看丘和这个样子,恐怕也不会和他多言,只好得拱拱手,牵着马原路返回。
“来人!送李武侯回行帐歇息!”
丘和大喝了一声,立时就有一群左御卫将士列队跟在李元恺身后,人数竟有近百名之多。
这个架势,哪里是送他回帐,倒像是将他看守监禁起来一样。 隋末暴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