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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恺跟随陈凌往后宅走去,回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偏堂,一脸唏嘘地感慨道:“当年我一家在武功县结识高侍郎和辅机兄妹时,高侍郎只是武功县主簿,没想到短短几年,就做到了六部侍郎的位置!”
陈凌笑道:“此事我也听大郎说起过,高先生自从调到大兴城后,很快就受到天子赏识,这升官的速度,别说是大业朝,就连先帝在位时,也极其少见啊!”
李元恺一脸钦佩地道:“高先生学识渊博,处事能力极强,又有郡县任职的经历,对于他进入朝堂中枢理政,也是很有帮助的!”
陈凌点点头,忽地一皱眉,轻声道:“不过我之前也听大将军说起过,他说高先生其实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清心寡欲,他其实比较看重功名利禄,热衷于权势!他的升迁除了自身能力强之外,也有他刻意经营人脉,交好各部重臣,同时迎合天子的因素在内!”
陈凌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大将军对高先生看得比较透彻,连我也觉得,高先生这些年在京兆和洛阳,其实变化很大!高先生私底下常以北齐宗室自居,性子有些高傲,特别是这些年官场上顺风顺水,让他越发志得意满,早已没了当初隐居终南山的那份恬淡平和。现在的高先生,满心思都用在了官场权术之上,对于自己曾经赖以成名的经史文章,治世方略,恐怕都许久没有触碰了!”
李元恺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小声道:“陈将军也是个明白人!难怪我说这次在洛阳碰到高先生,他对我甚是冷淡!”
陈凌淡淡一笑,感叹道:“你也莫要怪他,身处朝堂权力中心,又有几人能够独善其身?只是希望高先生莫要变成虞世基、宇文述之流,能够真正为社稷和黎民百姓做一点实事!”
一路和陈凌说着话,来到长孙府后宅,长孙晟虽然常年出使邻邦,并且担任大将军之职,但府邸却是打理得淡雅别致,更像是一座文士大臣的家宅。
特别是后宅,包裹在一片园林之中,鹅卵石铺就的内宅水渠从亭台楼阁穿流而过,屋舍前便是小溪流淌,环境闲适,风景素雅宜人。
哪怕正值冬日,草木凋零,但仍有大片的竹林青翠欲滴,花园亭子四周,有积雪的寒梅在凛冬中盛开。
远远的,李元恺只见后花园正中小亭里有人影晃动,陈凌略带宠溺地轻笑摇头:“这丫头,大冷天的还坐在亭子里发呆!”
待走近些,李元恺抬头见到亭子上悬挂的牌匾上写着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梅亭。
一位身披织锦羽缎斗篷的小娘坐在长条石凳上,背对着李元恺,似乎手里在鼓捣什么东西,两个十三四岁的小婢女站在一旁伺候。
见到陈凌,两个小婢躬身行礼,又一脸好奇地打量着跟在后头的李元恺。
“观音婢,你怎么又坐在这里发呆了?”
陈凌责备地轻声唤了一句,语气中却充满怜惜。
“陈叔来了!陈叔,我没有发呆呀,摄图好久没出来玩过了,我带他出来透透气!”
小娘一歪头看见陈凌,吐吐舌头,又赶紧小脸认真地解释道。
她披着斗篷,头上戴着暖和柔软的帽子,看不清楚长相,听声音温柔软糯,又带着一丝俏皮。
陈凌见她又在摆弄那个布偶,轻叹一口气,柔声笑道:“观音婢,你身子才刚好,千万不要着凉了!你兄长的一位朋友今日来府上吊唁,特意来探望你,你快看看,还能认出他是谁吗?”
小娘转身望来,李元恺忙拱手笑道:“无垢妹妹,可还记得在下?”
长孙无垢略显苍白的小脸迷迷糊糊,一双透露悲伤的清澈明眸怔怔地望着他。
这时李元恺才看清楚她的样貌,或许是因为大病初愈,身子有些消瘦,整个人包裹在厚实的斗篷里,看着愈发娇小可爱,小小的鹅蛋脸庞皮肤纤薄白皙,两道淡淡的柳叶眉下,扑闪一双会说话的眸子。年岁尚小,却已初具美人潜质。
李元恺愣了下,说实话当年在武功县匆匆一别,他已经快要忘了长孙无垢的模样。
此刻再见,却是心中感慨,没想到长孙胖子竟然有位如此美貌的小妹,等再过几年,必定又是一位名动洛阳的窈窕玉女。
不过仔细想想,长孙晟年轻时就是关陇贵族里有名的帅哥,就像如今的李敏一样,都是举世公认的英俊男子的代表人物,深受广大贵妇的垂涎,人家的女儿自然也是相貌出众。
就算长孙无忌长得胖了些,但五官样貌其实是极好的,只要能瘦下来,怕是有机会恢复他父亲当年的几分风采,不过可惜那胖子怕是没有那个毅力和决心减肥喽!
李元恺暗戳戳地一阵胡思乱想,长孙无垢却是莞尔一笑,娇憨地仰头看着他:“我知道你是谁,你叫李元恺对不对?”
陈凌却是故作严肃地道:“观音婢,不可无礼!李县侯是你兄长的好友,也是你的兄长!”
长孙无垢扮了个鬼脸,福身揖礼:“无垢见过世兄!”
李元恺忙摆手,挠头呵呵傻笑道:“无垢妹妹不必多礼!没想到多年不见,无垢妹妹还记得我......”
李元恺搓着手,心中有些小兴奋,能被小美人惦记,的确是一件非常让人开心和自豪的事......
长孙无垢歪了歪头,抿嘴一笑很是实诚地道:“我当然记得呀!小时候你长得那么丑,大鼻子大嘴巴,乱蓬蓬的枯黄头发像秋天的杂草!嗯嗯~不过现在好看多了!哎呀~你的年纪好像比我兄长小些,怎么长得这般高壮?县侯?你还做了官吗?真厉害~~”
“呃~~”李元恺一时语塞,脸色一滞,万没想到长孙无垢是因为丑才记得自己,心里的一丝热切火苗顿时被迎头浇灭,淡淡的忧伤浮上心头,僵愣的脑子一时间跟不上小姑娘的话。
陈凌嘴角一扯,强忍笑意摆摆手道:“罢了,你们年轻人故友重逢,好好叙旧吧,我就不打扰了!”
李元恺一脸尴尬地抱拳送走陈凌,长孙无垢见李元恺半晌不说话,娇哼一声重新坐下,继续摆弄起她手里的布偶。
一旁的两个小婢女盯着李元恺窃窃私笑,似乎在取笑他愣头愣脑像个呆头鹅。
李元恺挠挠头,在长孙无垢对面坐下,见她专心致志地摆弄着布偶,干咳一声轻声道:“无垢妹妹......”
“嘘!”话没说完,长孙无垢小脸紧张地嘘了一声,神秘兮兮地指了指小布偶,小声道:“小声一点!摄图睡着了!你会把他吵醒的!”
李元恺硬生生把嘴边的话咽下,一脸疑惑地压低声音道:“你说这东西叫摄图?它只是个布偶而已......”
长孙无垢脸颊猛地泛起红晕,她似乎很生气,包裹在斗篷里的娇小身子微微发颤,带着哭呛朝李元恺大声喊道:“他叫摄图!他不是布偶!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李元恺吓了一大跳,没想到长孙无垢反应如此激烈,慌忙道:“无垢妹妹对不起!我说错话了!他是摄图!对不起啊摄图~~”
李元恺赶紧作揖道歉,还郑重其事朝布偶拱了拱手。
长孙无垢泛红的眼眸瞪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把布偶抱在怀里,撅着嘴小声道:“摄图很大方的,不会怪你!他告诉我,他已经原谅你了!不过你以后不可以欺负他,要和他做朋友!”
李元恺差点没把头发揪掉,苦着脸点头道:“是!无垢妹妹的话我记住了!我一定不敢欺负摄图,他是你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
“嗯嗯!”长孙无垢小脑袋点了点,睫毛上一颗晶莹泪珠滚落在脸蛋上,露出个甜甜笑容:“你是好人!摄图也会很高兴认识你的!”
“呵呵~那真是我的荣幸!”李元恺干笑一声,悄默默地嘟囔了一句。
李元恺注意到长孙无垢手里的木偶是个胡人骑马的造型,模样憨态可掬,只是年头久了有些褪色,看上去有些陈旧,不过洗得倒是挺干净。
“观音婢~”李元恺轻轻叫了一声,长孙无垢抬起头看着他,小脸蛋认真地道:“你不可以叫我的小字!这是娘亲生前为我取的,只有爹爹、兄长、舅父、其他长辈和我最亲近的人才能叫呢!”
“...好吧!”李元恺无奈苦笑,伸出手:“无垢妹妹,能把摄图给我看看吗?”
长孙无垢犹豫了好一会,才一脸挣扎不情愿地把布偶递给李元恺:“你一定要小心一点喔~千万别把摄图弄疼了!”
李元恺拿着布偶仔细看了看,轻轻捏了捏:“看这种缝合技术,应该传自西域,不像是我大隋所有!这里面似乎还是空的~~”
李元恺嗅了嗅,恍然道:“原来还是个香囊!还有一点淡淡的安息香的气味!这东西......呃~~摄图!摄图肯定是来自西域对吧?”
长孙无垢眼睛一亮点点头:“对啊!你怎么知道?摄图就是爹爹从西域带回来的!我知道西域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可是我没有去过......”
小姑娘把布偶紧紧抱在怀里,满脸忧伤地小声道:“摄图以前很漂亮的,他还有一股很好闻的香味,我总是抱着他睡觉!有他在,我都能睡得很踏实!可是......现在摄图没了香味,整日里无精打采的,他是不是生病了?他会像爹爹一样...死掉吗?”
长孙无垢还有些泪渍的眼眸里闪过些许恐惧:“爹爹生病的时候,吐血了,倒在地上便再也没起来过......然后来了许多人,把爹爹装进棺材里......兄长说,爹爹去世了,他去了另一个比西域还要遥远的地方......” 隋末暴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