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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朝散大夫、千牛备身、龙岗县侯李元恺觐见~~”
江都宫正殿外,十二名衣甲鲜亮高大魁梧的禁军将士手持棨戟齐声大喊,将大殿内的天子旨意传达四方。
李元恺一身浅绯色官服,头戴纱帽,面色平静从容地踏上百级台阶,朝着坐落在整座离宫最高处的大殿走去。
宏大华丽的殿宇里,远远的就能看见端坐在皇陛御座之上的天子杨广,李元恺赶紧低头加快了几分脚步。
今日不知天子召集众臣商讨何种要事,大殿两侧跪坐着不少官员,匆匆一瞥之下,倒也有不少熟人,其余面生的,想必是江南各郡的地方官。
待李元恺快走到大殿正中的时候,忽地,右侧靠后排不显眼的地方,冲出来一名绿服官员,花白的发须枯瘦的身子,睁着一双赤红的眼睛,咬牙切齿地朝李元恺扑来!
“屠夫!竖子!你不得好死!我与你拼了!”
李元恺皱眉侧目望去,抬起胳膊挡住那扑过来的官员,那身材瘦小五十来岁的官员死死抓住李元恺的手臂,仰头怒视着他,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那暴怒发狂的官员撕扯着李元恺,伸手想要去将他的纱帽打掉,李元恺冷哼一声手臂一震,那官员吃不住力,噌噌噌倒退几步,一屁股跌到在御史大夫裴蕴座前,摔了个四仰八叉。
裴蕴手里的笏板都差点被撞掉,气得他朝李元恺怒瞪一眼。
李元恺无辜地耸耸肩,笑嘻嘻地朝他作揖陪了个不是。
大殿内一众朝臣面色古怪,虽再无其他人冲出来找李元恺的麻烦,但也没有人呵责刚才那官员的朝堂失礼之举。
御座上传来两声轻咳,只听杨广淡淡地道:“金殿之上,陈通谒何故如此失态?”
李元恺眼角余光瞟了眼,顿时想起来了,这人叫陈光慈,乃是谒者台的通事谒者,好像是专司巡察江都郡一带的牢狱之事。
陈光慈爬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到大殿正中,噗通一声跪倒,大声哭诉道:“陛下!微臣恳请陛下将暴徒李元恺下狱问罪!此等两手沾满我江南百姓鲜血的屠夫不除,江南如何能够安宁?”
大殿内响起一阵窃窃私语之音,杨广干咳两声,略有不悦地道:“陈通谒此言过了。秋浦之事,李元恺已经在奏疏中详细陈明,无需再议。虽然手段尚待商榷,但目的却是为了将白莲逆党斩草除根。”
陈光慈涕泪横流指着李元恺痛斥道:“陛下!此子之恶毒简直人神共愤!他掘河淹城,致使无辜百姓死伤无数,秋浦现在已成了一座空城死城,全拜此子所赐!此事骇人听闻,此子恶举,完全就是在败坏朝廷善名,大损我朝祥和之气!”
杨广沉着脸有些恼怒了,刚想要呵责什么,李元恺长揖笑道:“陛下,小臣想要与陈通谒当堂对峙几句!”
杨广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挥手:“也好,就秋浦所为,你与陈通谒好好辩辩!”
李元恺道了声谢,朝陈光慈笑道:“我记得陈通谒好像是江南人士?”
陈光慈手脚并用爬起身,怒喝道:“我祖籍宣城郡,幼时一直居住在秋浦!”
李元恺哦了一声,难怪如此愤怒,原来秋浦还是他的老家。
李元恺笑道:“请问陈通谒有多久没回过秋浦了?”
陈光慈恨恨地道:“谒者台事务繁忙,自离家后,已有七八年没回去过!但家中仍有不少亲眷在秋浦定居!如今,他们都死于你手!”
陈光慈就差没把手指头戳到李元恺脸上,那痛心疾首满脸怨怒的样子让人不禁为他揪了一把心。
李元恺微微一笑,忽地脸色一变严肃地道:“陈通谒,今日你还有命站在金殿之上喧哗,着实应该感谢我才是!”
陈光慈大怒,李元恺一摆手制止住他,喝道:“你先噤声,听我说!你七八年没有回过秋浦,怎知现在的秋浦情形如何?”
李元恺冷冷地盯着他,朝他逼近一步,强大的气势将陈光慈笼罩在内。
“看到我带回来的邪佛石象头颅了吗?那就是从秋浦县城粮库仓窖里挖出来的!秋浦县城东边,还有三千多颗脑袋整整齐齐的码在一起,如今,怕是也成了一堆白骷髅!那些,也是我杀的!”
“你...你...你竟还有脸说~”陈光慈哆哆嗦嗦地抬起手。
李元恺轻蔑地冷笑一声:“我为何不敢说?我杀他们,因为他们都是一帮失了心肝智慧的傀儡,甘愿受白莲逆党蒙蔽的畜生!他们连人都算不得,哪里还是我大隋百姓?”
陈光慈被李元恺两道凝如实质般的冷厉目光注视着,宛若两把利剑直透腑脏,腿脚一软就跌坐在地。
“陛下!诸位臣工!秋浦县外万余亩良田四五年不曾播种,农桑之事早已荒废,满城的人不是白莲僧兵的眷属就是信徒,他们抛家舍业不顾妻儿老小,只为崇信那白莲圣佛,追求什么荒诞无稽的不死之身。秋浦县城自成一派,终日城门紧闭,我大隋官府开具的过所文书在那里不过是一张废纸。”
“秋浦毒瘤正在发酵,三千白莲僧兵战力可媲美卫府禁军,这些人平时可化整为零潜藏在普通百姓中,只需白莲逆党一声号令,他们便会蜂拥而聚形成一股足以造反的力量!”
“试想,若任由其发展,任由白莲邪佛传播,今日是秋浦,明日便是宣城郡,用不了多久,白莲邪佛的信徒便会席卷江南!”
李元恺严厉的高喝声在大殿回荡,朝陈光慈喝道:“你的那些家族亲戚,早已沦为白莲信徒,他们连亲儿亲女,亲爹亲娘都不会认,岂会认你?杀了他们,正是为了保全宣城郡其余没有受毒害的无辜百姓!陈光慈,若非你长年没有回过秋浦,我现在就奏请陛下,将你以白莲逆党亲属的身份抓起来拷打问罪!”
陈光慈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慌忙地看了眼杨广阴沉的脸色,吓得直接匍匐在地,呜咽地大声痛哭起来:“陛下!微臣岂敢与白莲逆党有关!陛下明察,微臣冤枉呀!”
李元恺满脸肃然地朝御座长揖,沉声道:“陛下!小臣今日就在金殿御前发誓,小臣与白莲邪佛势不两立!只要邪佛势力敢冒头,小臣第一个请旨剿灭!谁敢当了白莲信徒,有一千小臣杀一千,有一万就杀一万!杀白莲信徒,沾再多的血小臣也不在乎!”
杀气腾腾的话让大殿内一众大臣面面相觑,胆子小的只觉浑身发寒,这李元恺去秋浦杀了一通回来,身上的血煞气息又浓郁了不少。
杨广哈哈大笑道:“咱们的少年神将今日这番表态,怕是要吓得那些还敢妄图利用白莲邪佛来蛊惑人心的奸邪之人,一个个钻进泥地里再也不敢出来。不错,对付妖邪,不用霹雳手段如何能还以朗朗青天!”
杨广一挥手淡淡地道:“来人,送陈通谒下去歇息。秋浦之事就此作罢。白莲邪佛已除,江南之地不久便会恢复宁静。任何人,今后不得再拿此事做文章。”
陈光慈被一名禁军将士搀扶着离开大殿,一众朝臣皆是挺直腰板揖礼:“吾皇圣明!”
接下来的议题就跟李元恺的江南行没有多大关系,杨广似乎并不愿在李元恺南下差事上发表过多意见,也不想当作一件政事放到朝廷上谈论。
李元恺倒是能够理解,毕竟他这趟南下剿灭白莲圣佛,说到底还是为了敲打江南士族。
这其中关联不少大臣都能看得出来,但却不能公然议论摆到明面上来说。
李元恺被杨广好言嘉奖了几句,打发坐进了一众臣子中间靠后的位置里,继续听着这场金殿议政。
听了一会,李元恺才搞明白,原来是雁门郡强人尉文通聚拢三千流民起事,听说已经攻破了好几个县城,叛军人数发展到两万,雁门太守紧急求援,杨广正准备和朝臣商议,调遣布防在河东诸郡的几处鹰扬府进行合围。
李元恺一听是在雁门起事,顿时没了兴趣,离得远不说,还注定不会成功。
河东几处靠近漠北草原的边郡,都驻扎有大量的军镇边军,都是为了防备突厥人所设,想要在那里生乱无比困难。
甚至都不用调遣边军,靠着几处鹰扬府的常备府兵,就能把这种小规模的暴动起事一次性摁熄火。
不过杨广对于这一次的造反还是格外动怒,这无异于在他踌躇满志的大业蓝图上留下了一记浓重污点。
自大业初年剿灭汉王杨谅叛乱以来,不算白莲逆党谋划的暴动,这似乎还是第一次王朝内部有人敢公开扯旗造反。
即便是发生在雁门郡那种偏远的边郡,还是让杨广大怒不已,下了严旨,一定要在一月之内取了尉文通的人头传首雁门各县。
议定了平叛之事,金殿议政也就结束了,李元恺和一众臣工退朝后没有急着离开,在大殿外等候了一阵,果然,冯良迈着小碎步找了过来,拉着他往皇帝寝宫那边赶去,说是要私下里召见。 隋末暴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