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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毫不掩饰对于李元恺门第的轻蔑,这也符合大多数高门贵子的心态,讲求门第品级,关陇世族更是特别看重官职权位。
所以长孙家族虽然位列西魏八柱国十二大将军之外,但由于长孙晟经略突厥功勋卓著,也备受关陇世族追捧,长孙无忌才得李渊和李世民看重。
像李建成这般仁善宽厚的关陇贵子,如今已属凤毛麟角。
李元恺眯着眼冷冷地盯着李世民,这厮终于说出心里话了。
面对李渊,李元恺尚且有三分畏惧,但是面对与他同龄的李世民,这厮现在也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怕他作甚!
一瞬间,李元恺心中蹿出一个想法,要是将来夺了李二的江山,那种感觉会不会很爽?
很奇怪,这种念头一旦升起,便如病毒一样在李元恺脑子里扎根,根本抹除不掉。
一直以来,李元恺从未想过要跟李家争什么,他寻思着抱紧李家大腿,好在将来的乱世中保全自身。
他也从未觉得自己能改变什么,与天命归唐的李家相比,李元恺觉得自己实在太过渺小了。
只可惜,李家一次又一次地让李元恺看清了他们丑恶嘴脸,如今李世民更是毫不掩饰对自己的厌恶,李元恺头一次感觉到,或许是时候考虑一下将来的路。
一味抱紧李阀大腿,或许根本不适合他!
李元恺脑子有些混乱,陷入沉思,李秀宁气鼓鼓地还在和李世民争辩,李莞和李夏兰在一旁看热闹,瞧着李元恺失魂落魄的样子很是得意痛快。
长孙无忌见李元恺像是遭受打击一样精神萎靡,颇有些担心。
长孙氏源自鲜卑胡姓,北周以来长孙氏渐渐沦落为关陇世族的附属小家族,加之长孙晟属于实干派人士,重功绩能力,轻门第之别,受父亲影响,长孙无忌对于门第差别并不太在意。
长孙无忌看了一眼与李秀宁针锋相对毫不退让的李世民,心里想起了舅父高士廉,那日从李家别馆回来后说的话。
“唐国公二子世民,天人之表,龙凤之姿,才华超众,有人主之相!今后得一机遇,便可一飞冲天,无可限量!”
“世子建成,仁爱宽厚有余,狠辣果决不足,才学能力不亚于李世民,只是性情要稍弱些!”
“倘若日后唐国公得势,李家必生内患!世子建成若稍有退缩软弱,必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长孙无忌现在还不清楚,为何舅父要如此评价唐国公一家,为何要让自己刻意与李家亲近。
但是此刻在长孙无忌心里,对李世民的好感已经不如之前那么强烈了。
相反,他更欣赏李建成的宽厚温良,心胸宽广。
长孙无忌默默起身,走到最后一排坐下。
李元恺迷糊地望着身旁的胖子,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胖少年朝他咧嘴一笑,接着拿起一本《论语注解》认真品读起来,丝毫不理会嘈杂的书堂。
又是“啪”地一声,李元恺面前拍下一本《论语》,书本有些陈旧,褶皱很多。
李元恺愣头愣脑地抬头,只见那位英挺少年站在他面前,微微一笑道:“这本书是我数年前所读,上面有我的笔记注释,若你不嫌弃的话,就送与你了!”
“你是~”李元恺有些迷糊,他真心不知道这位第一次见面的少年是谁。
“我叫李孝恭,唐国公是我堂伯父。”
说罢,李孝恭也不再多言,转身回到自己的书案后坐好。
门口走进一人,见到乱哄哄的书堂,脸一沉厉声喝道:“成何体统?还不速速各归其位坐好!”
来人是李氏族学负责人,李神符。
李神符虽然只有24岁,风度翩翩才情出众,看似是个文弱书生,但发起怒来,也有几分刚强气势,加上他是李渊堂弟,在座李家子弟的长辈,自然没人敢不听话。
书堂顿时安静下来,各人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李神符冷冷地扫视一眼,朝李元恺招招手:“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然后严肃地看向陈教习,说道:“陈教习,我希望你能约束好学堂纪律,这样的场面,我不想看到第二次!”
陈教习悻悻然地点头,他只是教书领受钱帛混口饭吃,哪里敢真的管这些世族弟子。
李元恺纳闷地没有立刻起身,长孙无忌推了他一把,轻声道:“他是李神符,掌管李家族学,李神通是他亲兄!”
李元恺一听顿时脸色阴沉下来,以为是李神符想为他哥报仇来了,呼哧一下起身,大步地走出书堂,模样就像奔赴疆场一样威猛雄壮。
长孙无忌苦笑一声,他告诉李元恺是想提醒他莫要冲动,不成想这厮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一看就是去打架的。
陈教习呼出一口气,总算把那祸害送走了,有他在这书堂怎么安分得了。
敲了敲书案,陈教习清清嗓:“下面翻开《论语》,我们继续来学习第十三篇—子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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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堂外一座莲池旁,李神符负手站在池边等候李元恺。
听到脚步声,李神符侧头看去,不由哑然失笑。
李元恺捏着拳头气呼呼地朝他走来,这孩子年纪小,个头却不低,只是稍稍抬头,就能与他对视。
李元恺毫不示弱地瞪着李神符,像头凶猛的小狮子。
李神符摇头笑道:“怎么,你以为我是来找你麻烦的?”
李元恺冷声道:“我打了你大哥,难道你不想报仇吗?”
李神符淡笑了下,望着莲池内绽放的莲花,轻声道:“你想听听我对此事的看法吗?”
李元恺皱眉,不解地望着他。
“李神通的确有错,他对不起你!暴虐骄纵,就算你不打伤他,将来他也会因此吃大亏,伤了也好,让他涨涨记性!”
李神符语气淡淡,看了一眼脸色怪异的李元恺,微微一笑道:“无需吃惊,我向来对事不对人!否则的话,那日也不会看着你差点生撕了他而无动于衷!不过,倘若你最后都不留手,我还是会出手的!虽然不喜欢他,但他毕竟是我亲兄长。”
李元恺嗤笑一声,上下打量一眼李神符瘦弱的小身板,眼神明显看不起。
李神符淡笑了下,也不解释,却是突然抬手一掌朝李元恺打去!
李元恺怪叫一声,双手一扣将他手臂托住,刚想戏谑地嘲讽他两句,李神符脚步朝前一跨,手臂回缩,肩膀猛地往前一顶,撞在李元恺胸前!
顿时,一股难以想象的大力从他看似瘦弱的身体迸发,撞得李元恺撒手连连后退,咚地一屁股坐地上,见了鬼一样望着李神符。
“李家几乎无人知道我会武,这个秘密希望你暂时为我保留。”
李神符轻笑一声说道,上前两步向李元恺伸出手。
迟疑了下,李元恺握住李神符的手拉起身,这时他似乎才发现,李神符和他那位亲兄长李神通,是截然不同的性格。
李元恺敢断定,十个李神通或许都不是李神符的对手。
难道这就是世族门阀隐藏的力量?总是在关键时刻留有后招,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李元恺悚然一惊,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不可轻视世族子弟。
李神符整理了下衣袍,淡淡地道:“家主看重你的武学天赋,准备将来好好栽培你,若想出人头地,这对于你是个机会,须得抓住!你的武学天赋不弱于黄须儿,超过我只是迟早的事,将来定能成为李家的臂膀。”
李元恺不屑地轻哼一声,盯着他沉声问道:“我现在只想知道,我爹究竟是怎么死的?”
李神符皱了皱眉,沉默了一会,轻声道:“你爹已经洗清罪名,家族也给了补偿,你又何须追问?”
“再多的补偿,也换不来我爹的命!我爹他根本没有逃营,一切都是李神通撒谎对不对?”
李元恺毫不退缩,紧紧逼问道。
李神符幽幽叹了口气道:“元恺,若你还想留在李家,答应我,不要再追究下去!为了你和你的家人,安心接受这个结果,顺着家主为你安排好的路走下去。”
李元恺脸色一怒还想再说什么,李神符摆摆手,摇头道:“你先别忙着反驳,回去和你奶奶母亲商量一下,或许她们的建议能让你看得更清楚。”
说罢,李神符朝另一座稍小的书堂走去。
“跟我来,我为你安排别的教习,先教你蒙学,然后单独为你安排讲课进度。”
李元恺咬咬牙,深吸口气平复一下心中那股火焰,埋头跟了上去。
小书堂空荡荡没有人,书堂旁一间屋子内,坐着一位年过半百,胡须杂白,眼神混浊,文士长衫洗得发白的老书生,一看就像个如牛村瞎眼老书生一样的酸儒,捧着一本《后汉书》看得入神。
见到李神符,老儒生慌忙起身迎接。
“这位是张青松张教习,从前在国子学担任经学博士,武功县人,张教习满腹经纶,你可得跟他好好学!”
“张教习,这位就是我昨日跟你提过的李元恺,也是李氏族人,今后就劳烦你单独为他授课。”
李神符笑着介绍道。
李元恺见这老儒生笑眯乐呵瞅着亲切,虽然面对李神符有点谄媚,但应该比那陈教习好相处多了。
“放心,这孩子就交给老夫了!”张青松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大黄牙。
李神符又嘱咐了李元恺两句,看了一眼张青松笑道:“张教习,你这身装扮,别人还以为李家克扣先生钱俸呢!”
张青松老脸赧然,无奈苦笑道:“小儿在大兴城做点小生意,时常周转不开,需要老夫接济......”
李神符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转身告辞离去。
将李元恺带到小书堂,张教习咳嗽两声让他坐下,打量他一眼笑问道:“可有启蒙?识字多少?经史子集喜欢学哪一类?”
李元恺皱起眉,他知道为何这老头如此清闲了。
这老头身上一股子酸腐气,非常难闻,大黄牙还沾着菜叶,看着恶心,国公府那几位公子小姐怎么会喜欢这样邋遢的家伙!
李元恺挪着屁股离得远些,闭着嘴摇摇头,翻着白眼不去看张教习那口恶心黄牙。
“什么都没学过?也不识字?哪一类都不想学?”张教习瞪眼,叹了口气,嘟囔一句,好像在嘀咕李家哪里冒出来这么一位异类。
“好吧,老夫从头开始教你......”
见李元恺还是不肯说话,一个劲地翻白眼,张教习一副朽木不可雕模样地摇头叹息,殊不知李元恺快被他身上那股臭气熏晕过去。
就这样,李元恺开始了跟随张教习读书的悲催日子...... 隋末暴徒